《归去来》绯衣千罗

26、瞒天过海（二）

　　孔明算的很准，这一段话字字如利箭，将周瑜支离破碎的心脏又射了个坑坑洼洼，虚掩的防御全数被击溃，这情况，别说做那事了，恐怕回头再看孔明一眼，周瑜就会难看的跌倒在地 ，刚才严正言辞撒的谎言就不攻自破。

　　尽管脑子还很清醒，提醒自己一万遍这是孔明故意激你的，你别上当。可该死的心脏渐渐失控，周瑜已经能听到自己胸腔传来的抽气声，景物在眼前晃来晃去，手里的帐杆像抹了油，变的异常光滑，抓不住，一个劲的直往下滑。

　　孔明见周瑜那边没了动静，哪还敢再说，小声的唤他：“公瑾……公瑾？…”想走过去抱着他安慰他，但是腿像灌了铅，钉在了地上，只要往前一移动，整个人又重重的摔回地面，这次摔的更厉害，孔明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被磕歪了，努力伸手，只差一点就能够到他的衣摆了。

　　只要这次能抓到他，永远不会放手。

　　天上地下，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周公瑾。

　　孔明用尽全力，趴伏在地上，挪动他的身体向前。

　　“居然说的出这种话，要给刘备听到了，他怕是马上就要后悔的自杀了吧……”周瑜用另一只手帮忙，抓牢了那根杆子，肺部到咽喉的痒的要死，咬紧牙关冷笑道：“…呵…三顾茅庐居然请出了一个拽着敌人的裤脚请求别人上他的废物。”

　　“那就请让我当这个废物吧，我会带公瑾你离开这里，我会让你活很久很久，我们会……很幸福的。”孔明凄笑，“也许我们都把自己想的太强大了，我们也只是个普通人，我是诸葛亮，你是周瑜，仅此而已。”

　　周瑜活动着手指关节，整个人已经被孔明的这番话彻底融化了，靠着外力支撑的身体马上就要回到一堆破烂的状态，好像是要输了。

　　耳边传来鲁肃的脚步声，周瑜暗自着急，不能输，你要是不想害了孔明就绝对不能输。

　　“你是疯了么？我再说最后一次我的病已经好了，而且刚才士元已经承认他是骗你的，如果你强行要留下，我给你队人，你把刘备抓来江东，证明你的诚意，能做到的吧？”

　　“我……”孔明想一口答应下来，但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就是说不出来。

　　“明明做不到又信口开河，呵，那也不要紧，你先去我帐里脱了衣服把自己洗干净了等我，你也就只有这一样用处了。”周瑜趁胜追击，指着帐外道：“听到了没？子敬来了，我还得告诉子敬我们俩的关系，不然的话他还以为你是什么人物能帮江东什么忙呢。”

　　话音刚落，鲁肃就跨进帐来，对着周瑜拱手道：“公瑾，船只已经备好了。要送孔明走得尽快。”

　　“哎，船不用准备了，孔明他……”周瑜挑着眉，眼睛斜望孔明。

　　“等一下！你说士元已经招了？那他人在哪里，我要找他问个清楚。”孔明这句话一出，周瑜面上露出了掩盖不了的喜气。

　　终于上钩了吧！好，就这样保持下去。

　　“孔明先生，去江夏的水路近道最近被曹操发现，再过不到一个时候他们就会换岗，你现在不走，可就要等上好几天了。”鲁肃据实禀告，周瑜嘴角向上翘起，将那只没什么知觉的手从杆子拿下来，拍着鲁肃的肩膀，压根不看爬在地上的孔明：“哎？等多少天也得等啊，他舍不得他那老朋友呢。再说我也想通了，他自己说不走，我们逼着他走好像也不太好，就算把他软禁起来，东吴以后也少了个潜在的威胁。”

　　“公瑾，你这么想真是太好了，那我去写信告诉吴候啦？”鲁肃边把孔明架回榻上，边向周瑜请示，他没发现孔明的脸色和神情已经和之前大为不同了。

　　“告诉吴候先不急，我还不准备用他，先写信告诉刘皇叔吧，你这么写，你就写孔明先生爱上了……”周瑜故意把语速放的很慢拖的很，他在等孔明的打断。

　　“好了，我认输了，公瑾你别说了，我走，我走还不行么”孔明及其郁闷的垂下头来，周瑜暗自握紧拳头捶了一下杆子，满足的抿嘴微笑。

　　最莫名其妙的是鲁肃，他此刻已经蒙了，这两人在搞什么？孔明怎么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公瑾也是一会风一会雨，阴阳怪气的。

　　抓着孔明的手臂，鲁肃关切的问道：“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和公瑾到底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公瑾下面要说什么？你爱上了……谁？”

　　“没什么，我方才说要留下来的话子敬别当真，公瑾现在说的话子敬也别当真。”孔明扶着鲁肃，眼光还是定定的望着周瑜的后背。

　　“这也不当真那也不当真，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公瑾要挟你了？”鲁肃的疑问没得到解答，孔明撑着鲁肃晃荡的站起来，双腿不住的打颤，一身的虚汗。

　　“不行啊，孔明先生，你看你这伤的，要不就休息几天再说啊”鲁肃感觉都要扶不住了，孔明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他的胳膊上。

　　“不用了，我着急回去，要不然子龙肯定不管不顾来找我，我怕他遇到曹兵。还有我也很想主公他们，谢谢子敬好意。”

　　看着鲁肃完全困惑的眼神，仿佛在问，孔明先生，为什么要把肃当个傻子？

　　“我刚才那是……”孔明读出了鲁肃的潜台词，但他无法给出解释，就这么一颠一跳的来到帐门口，终于在一个清楚的角度看到了周瑜熟悉的侧脸。大理石一般的轮廓，清冷的棱角分明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公瑾，你发誓，发誓这次没有骗我……”孔明到了帐口，没有迈出去，转头对周瑜说道。

　　周瑜抬头，屈起手臂向天，闭起眼睛说：“我发誓”

　　孔明看着周瑜这副态度，还是担忧的摇头，转向另一面问鲁肃道：“子敬，今天公瑾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比如经常找借口离开，或者咳嗽的很厉害？”

　　鲁肃回想了过后，给出了让孔明和周瑜都松一口气的答案。

　　“子敬你别再理他了，你帮我送他回去，一定要把他完完整整的送给刘备。”周瑜下达了命令，鲁肃浑身不自在，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啊。

　　专属孔明的熟悉气味已经残留的渣都不剩了。周瑜双手抓着帐杆，后背挺的很直，一动也不动，原因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动不了，另一方面谁知道孔明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头脑里想象着孔明到了江夏的样子，非常认真的站在高台上，蛮像那么回事的指挥着那些少的可怜的军队打这打那，然后忽然有个小兵报告说，江东的大都督周瑜死了，他会怎么样呢？会伤心的从高台上跌下来么？不过子龙会接住他的，人死了他还能怎么样呢？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还能想起曾经在江东有这么个人深爱过他么？不过在他没有实现他那伟大理想之前，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抽点时间想想这些事啊……

　　周瑜开始埋怨这个不争气的身体，连孔明的样子都不能好好看看，稍微一动心脏就要从自己胸膛里跳出来，狠狠的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伸手入袖，摸出一颗药丸囫囵吞咽下去。按着胸口过了一会，没什么起色，总不能吐血吐在子敬帐里吧，总要正常的走回去吧，再往袖子里面探再摸出几颗，对着外面的火光欣赏了下它们漂亮的圆溜溜的外形，接着放入口中，像嚼豆子似的咬的嘎嘣嘎嘣。

　　药效越来越短，而且药丸也越来越少。

　　这些周瑜能感觉的到，不过就是死嘛，多少年前就想死了，能活这么久不是已经赚了么？

　　“阿——呼——”周瑜重重的艰难的呼吸了几下，气息在心肺间错乱的回路中终于找对了方向，血液也乖乖的从喉咙口退回它们原来的地方。

　　周瑜扯开帘子，虚起眼抬头看，外面大大的“周”字旌旗呼啦啦的要飞到天上，这是胜利的象征还是天堂的召唤……

　　谁在乎呢，再说，自己罪孽深重，应该是进地狱才对。

　　“大都督，我们已经照你的吩咐，将庞统关起来了。”
　　“那个吃里扒外的庞士元，还说他会看天象，一直在说不能让诸葛亮走，死到临头还要扰乱军心。”

　　一出去就遇到凌统和甘宁。周瑜会心一笑。

　　“做的好，去拿块布把他的嘴巴堵上。别让他再胡说吓着我们东吴的良驹。”

　　“好嘞——”凌统兴冲冲的去找布去了，甘宁则低头运量了很久，终于问道：“诸葛孔明已经走了么？”

　　“走了，刚走。”周瑜回答的很快，而且简短。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的——”甘宁没说完就被周瑜封了口，双手按到肩肘，猛力的一扭，甘宁没来的及做反应，就被周瑜掀倒在地。

　　“和我去巡营，一会你去把子明替下来，你的身手简直臭不可闻啊。还不多加练习，是等着被曹操削么？”周瑜说着拉起甘宁，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甘宁一脸灰头土脸道：“都督你偷袭！不算！”

　　“有本事你也偷啊……”周瑜便笑着便大步流星的奔向他的军营，他的士兵。

　　只是诸葛亮？只是周瑜？别开玩笑了，你和我都有各自珍贵的东西，要是没了这些东西，就做不成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