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绯衣千罗

25、瞒天过海（一）

　　“我没听错吧，孔明你当真愿意留下来？”鲁肃兴奋的搓着手道：“我得赶紧写信给吴侯，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呵呵，子敬你也太老实了。”一阵冷笑入耳，一道身影从黑暗中闪了出来，随着越来越近，乘着灯火的光亮，眉眼越来越清晰，正是周瑜。

　　孔明猛然见到周瑜，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双腿一软又载倒在地，嘴唇只是张合没有声音，百转千回，千丝万缕，心疼和愧疚这两种情感夹杂着在心底升起，脑海里在寻思该说些什么样的开场白。

　　“公瑾，你怎么来了？”鲁肃警觉的护住孔明，再他看来，周瑜和孔明就像一匹狼和一只绵羊那样的悬殊差距。

　　“我本是来和子敬议事，想不到还有不速之客在这里。”周瑜继续冷言冷语，故作奚落的朝瘫软在地的孔明瞟了一眼道：“孔明先生善于心计，子敬别被他骗了，他说要投诚，你就相信？我们才刚让黄老将军去曹操那诈降你忘了么？孔明先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也当真？他若有意投诚，就不会跟着刘备吃苦至今了。”

　　“公瑾……”孔明抿抿了干涸的唇，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

　　“对不起我不是子敬，我不吃你这套，少用你那张说破天的嘴来诓骗我”

　　周瑜衣袖一拂，转过身背着孔明，刚才差点就忍不住了，一对上孔明雾气弥漫的黑眸，自己就要沦陷下去，真想环住他抱着他吻着他，用自己剩余的生命来爱他保护他。

　　直想的手脚控制不住的发抖，直想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昨天满身是血的爬回来后，这副躯体已经彻底腐化坏死，只靠着自己的精神力和这种神奇的药，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还算完整正常。

　　没人瞧见，昨晚大雨磅礴的时候，周瑜狼狈万分的在泥水里挣扎，也没人瞧见，周瑜缩在阴冷的塌边，痛的像野兽似低吼，更没人瞧见，周瑜每隔两个时辰就必须吃这种有毒的药丸来重聚体力。

　　得速战速决了，周瑜闭起眼睛，想着下面的战略。

　　“子敬，快去备船，送孔明先生回江夏。”

　　鲁肃到底还是不敢忤逆周瑜，虽然一百万个希望孔明留下来，但周瑜发话了，只好跟着来了一句：“孔明先生，你先回江夏，如果你真的有意投诚，你就劝说刘皇叔归顺江东，到时候就没人再会怀疑你的动机。”说完还含沙射影的望着周瑜。

　　“子敬，我想留下来是我自己的决定，主公有着兴复汉室的伟大理想，我不能左右他。”孔明的目光停留在周瑜的后背上，片刻不曾离开。

　　“那就奇怪了，孔明先生何故突然决定要留下呢？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舌战江东群儒说，你们刘皇叔才是民望所归么？”鲁肃顺着孔明的眼神也盯着周瑜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可是还是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

　　“子敬你只管去准备船只。”周瑜挥着手，让鲁肃出去。鲁肃看着这气场奇怪的两人，一个背手站立，一个四肢着地，他仰头向上看，他却一直盯着他的后背。

　　鲁肃本来是想对周瑜说：不管孔明是何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动他的好。

　　但是说不出口，感觉自己要是说了，就是个大傻瓜，这两人明显有着外人不能介入的牵绊。

　　“那公瑾孔明你们聊，我去备船。”鲁肃作了个揖，就从自己的帐舍里退了出来。

　　冷风呼呼的卷着营帐的帘子，火折子扑闪扑闪的烧的更欢。

　　周瑜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不动，没有回头，用平稳的声调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想要留下来？别让我看不起你啊，诸葛亮。”

　　孔明呻然一笑 ，仿佛已经预计到了周瑜的装模作样，一把扯过带着的包裹，摊开在地。

　　“公瑾，是我害的你病发，我不会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让我也为你做一件事，我要和你在一起。你就算把我送上船，我也会自己游回来。”孔明表情坚定，目光如炬。

　　周瑜稍微偏过头，看到包裹里所谓的“证物”：一件烂泥一样的棉衣和一堆染血的草叶。

　　“游回来？哈哈，你大概不知道现在的河水有多冷，你刚跳下去就冻僵了，就沉底了还游回来……”周瑜看似在调侃，其实孔明清楚的不得了，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干出这种傻事来。

　　“还有是谁跟你说我病发了？我的病早已好了，现在都已经是第六天晚上了……哎？为什么我的棉衣在这里，我找它多时了。”周瑜故作惊讶的走上前去，拎起那团湿哒哒的衣服，又接着轻飘飘的说道：“可惜，不能再穿了，被仲谋知道一定又要好一番闹腾。”

　　眼前这人谈笑自若，看起来根本置身事外，将棉衣往手里一撘，接着又拨动那些沾血的草叶。

　　“公瑾，你的意思是……这个棉衣很久就不见了？可我昨天晚上临走还看你帐里挂着。”

　　周瑜喜欢演戏，但孔明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句逼问，让周瑜终于回过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气温鄹升。

　　“因为那是新的，旧的找不到了，仲谋就给我了件新的。”周瑜不急不缓的回到。接着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染血的草叶反问道：“怎么，你有收集猪血的爱好么？”

　　“猪血？公瑾你在说什么？”孔明本想将事情和盘托出，但是看周瑜茫然不知的神情，孔明现在却存着一丝侥幸。

　　“我是说今早膳房宰了几头猪，伙夫们抬的时候我就看到猪身上就有这种草叶。”周瑜说着抬起头来，茫然无害的继续发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好好的想要留下来，不是约好了么？你十年我五年，不管是谁输谁赢，到时我们就一起去隐居。”

　　孔明仔细的看着周瑜的眼睛，周瑜的表情，他想知道周瑜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他的演技高超到自己已经分不出来了，如果说周瑜根本没发病，这一切都是自己瞎想的，真是……太好太好……简直要把自己八辈祖宗都感谢一遍，但结合庞统今天早上的种种表现，那几乎要杀了自己的眼神和语气，孔明轻轻的叹了口气，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只是在强撑而已。

　　“公瑾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哪里？”孔明捏紧了拳头，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话。

　　周瑜打了个呵气，满脸疑惑的看着孔明：“怎么了？昨晚你走后我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我刚一起来，你和士元就和中了邪一样跟着我，士元骗你说我要辞官，他该不会又骗你说我发病了吧？你知道士元这个人一向喜欢出些鬼点子……”

　　“你在说谎。”

　　孔明打断了周瑜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看来你比较希望我发病啊，我好好的你怎么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周瑜找了个椅子坐下，顺手拿起面前的一个茶盏，轻轻吹了吹，悠闲的喝起茶来。

　　“公瑾，别再诓我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要求你原谅我，因为这是我咎由自取，从现在开始我会为你做任何事…我再也不会离开你……我只求你能好好休息，把病养好…”孔明跌跌爬爬到了周瑜那里，头靠在周瑜的双膝上，暧昧的蹭来蹭去。

　　这温软的关怀让周瑜觉的浑身上下每条毛细血管都像沐浴在阳光里，通体舒服，差点就要放下全部武装，把孔明揉进怀里，其实不管孔明说什么，光听着这种语调就足够让周瑜醉过去。

　　感觉自己某处越来越烫，周瑜暗叫不好，恁自己在战场上勇猛非常，在下属士兵面前拼命硬抗，在孔明面前，自己就失去了一切抵抗力，只能举起双手，缴械投降。

　　本来是该生气的，被他像耍猴一样欺骗，还没开打就决定放对面的奸贼一条活路，一起筹划美好的未来只是骗他的海上泡沫……

　　要是真能生他的气，恨他恼他就好了，那自己就可以作为江东大都督无所顾忌的厮杀，无所顾忌的杀了曹操，扫平刘备。在病死之前为江东多争一分土地。

　　可哪里恨的起来一点？不仅如此，周瑜还尴尬的发现自己好像更加离不开他了。

　　周瑜别过头去站了起来，逃也似得离孔明一丈远，本来拿在手里的茶水也被自己打翻了，茶叶和滚烫的茶水一股脑儿泼在了孔明身上。

　　“喂喂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这还在子敬的寝帐，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周瑜心有余悸的逃到门边，这场战役打的实在辛苦，对手可是聪明绝顶的卧龙先生呢，早知道就该编个像样点的谎言。

　　但是不到最后，胜负毕竟还很难说。

　　周瑜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指节，随即握紧了拳头。深深呼吸一口气，回转过身体，笑道：”

　　我只是没想到诸葛亮居然笨成这样，你不信我说的，总该信老医说的话吧，他说我这身体上山打虎都不成问题……”

　　…“啊？就是你上一次你快死了他还说你恢复的不错准你在群英会上瞎折腾的那个庸医？对不起，他的话在我这已经失去了任何信用。”

　　孔明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惨白的面孔上一双细目炯炯有神，张开怀抱伸向周瑜，嘴里说道：

　　“公瑾你要是真没发病也不生我的气，就抱抱我，要我一次，为什么一碰到我就躲？因为你身子很冰，没有力气，因为你手脚发抖不能自已，因为你现在只要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你现在就是个泥娃娃…只怕是别人一推就要倒了吧，什么大都督，我看你就该早点辞官回家，江东的大都督竟然是个病入膏肓的软泥…你死了不要紧，乱了军心，输了战争，亡了国，这还有什么脸面去地下见伯符将军…总是不自量力……真是笑死人了……”

　　孔明已经等不及了，他想早点结束这场僵持不下的战争，于是亮出了他的底牌，如果周瑜病着，他一定受不了这番话的打击，一定会原型毕露的扶着墙咳嗽，就算甩他诸葛亮几个大耳刮子也没关系，只是别再，别再这样强撑了，打也好骂也好，孔明早有心理准备，再也受不了周瑜总是睁眼说瞎话的和他抬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