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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饕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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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里带着笑,分明是十分相熟的模样,云天青却道,未曾听过呢。
景天一时语塞,心底却是怎么都不信的,便又不死心的增了一句,道,他……他从前是神族的将军,很有名的。
哦,神族倒是见过几个。
那……
不过,他们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眼见当铺小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云天青依旧是笑着,却有些冷的意味。他笑脸盈盈的说着,听说被贬下凡的神仙,大多是生活作风有问题,下凡之前被灌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不大清楚,大抵是令彼岸花失效或是反效的东西吧。
云天青的指腹来回摩挲过手中不知是何质地的头绳,他是曾不止一次的在奈何桥前遇到过那样一个神族,总是端着一碗孟婆汤站在桥头上望着火红色的曼珠沙华,却是一脸茫然。
今生或是来世都不曾记得,寡情于世。
问他在看些什么或是还有什么眷恋,他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走到这里的他已遗忘了前世的记忆,孟婆汤与他不过是一个过场,或许只是为了这么一刹短暂的停留。
那个名叫飞蓬的神族,大抵只有在踏上鬼界的那么一小段黄泉路上出现过。
难得见到这么个不为了把妹子下界的,倒是十分有意思,于是便擅用私权请人在转轮殿的后殿里喝过酒,哲迦龠罗也在问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不知道呢,似乎在哪里见过那样霸道的颜色。
霸道?
是啊,霸道又张扬,像是火焰一样明艳的颜色……
于是就挪不开眼了?
嗯。
转轮王大人转着烟杆子,最后磕到茶几上,薄唇里扬出一句话来,瓜娃子。
玄霄出来的时候,云天青还在院子里坐着竹影笼罩,一时也看不出是人是鬼,一头乌发散开来,在月光下瞧着跟墨玉似的。
玄霄告诉他今夜要留在这里休整,明日带他回鬼界。
云天青不置可否,问回去做什么?
玄霄轻描淡写,取件东西。
苏幕遮?
玄霄不语,云天青笑了笑,我已将东西给了他,他也将方法告诉了我,这笔买卖已成,不能反悔的。
那是你们之间的买卖,与吾无关。
云天青说,师兄,你这是在耍流氓。
玄霄继续沉默,但一点妥协的意思的没有,云天青最是擅长察言观色,深刻觉得便是如今玄霄理亏了,他明日也照样能把他拎回鬼界去,冷着脸耍回流氓。
某人真是几千年如一日,跟那啥里头的那啥一样。
云天青叹息。
云天青决定将这个话题暂且放放,拿出那条不知何质地的红绳,问,师兄,这是什么?
玄霄瞟了一眼,冷冷淡淡的道,扎回去。
想是有些不高兴了,往日这种状况下云天青都不大敢继续忤逆他的,师兄说干嘛干嘛,但今天云天青忽然不想顺着眼前这人了,这样的念头一旦起了就打不掉。
你不告诉我,我可就丢了。
你可以试试。
玄霄说完话,一挥袖子就走人,云天青在后头还真把东西丢了再跟上去。
快进门了,云三爷才借着自个身子轻飘溜到玄霄跟前挡了挡,玄霄不管他伸手穿过某魂推门而入。
云天青站在门口望着幽幽的月亮,吐出了今晚的第三口气。
师兄,你还记得望舒么?
玄霄的脚步停了片刻,便继续往床边走,躺在床上笔挺笔挺的,闭上眼便彻底没理会云天青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睁眼就看到云天青蹲在床榻边上,一双靛蓝色的眼睛乖巧的看着他,将东西耍宝似的献上去,再乖乖的转过身去。
说出去怕也要招人笑话的,都早已数不清年岁了,却倏忽间两人一块年少心性了一把,脾气闹的莫名其妙,于是劲头过去便不想闹腾了。
那根东西从新绑回云天青的头上,两人便和解了。
玄霄本意是一早就启程御剑去青鸾峰,毕竟理智的想想,比起回鬼界,青鸾峰更方便一些。望舒与云天青的羁绊,不是带在身边的时间长短可以衡量的,云天青曾因它而死过一次,况且望舒同样主阴,若要附体,望舒确实比苏幕遮更合适一些。
并且保留魂体的状态,接近于鬼族更便于成魔。
魔族虽强,但内部也有着自己所不可协调的矛盾,九黎诸部之间原本就有自有亲疏,后来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逐渐没落了,却终究是姜帝留下余部血脉力量又掌控着上古流传下来的铸造秘术,依旧不容小觑。
新进的魔族,便是力量卓越,到底根基不稳,老一辈的魔族不大愿意承认他们的身份,于是更加的矛盾激化。
重楼讨厌这样的局势,所以当年宁可守着神魔之井与飞蓬相杀相爱,死磕到底,奈何最后飞蓬下了界,魔界上头的那位古帝觉得新来的看门人完全用不上重楼这把牛刀,于是又将他从一线部队调回管理层,魔尊大人开始了长年累月的魔务繁忙。
而玄霄入魔的身份比较特别,剑灵在魔界的教科书里可以划到鬼这一类中,由鬼入魔虽不是天生的魔族,却与当年九黎诸部的入魔之道大同小异,所以九黎诸部基本将他视为己方,而新进的后天魔族也有拉拢他的意思。
所以玄霄进入他的手下便巧妙的平衡双方,这也是重楼倚重与他的原因之一。
但如今重楼已经不想继续长年累月的魔务繁忙下去了。
玄霄与重楼具体谈了些什么,云天青自是不知的,但能猜个大概。
他家师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云天青觉得那个魔大约已经回来了。
露水尚未蒸腾,停留在苍翠的叶面上,像世上最纯净的琉璃珠子,微风过,转眼流落在泥泞中消失不见。
白日里披斗篷多少会得奇怪,于是找景天借了一把伞。
景老板一贯心细,从自己的宝库里弄了把仙家物件出来。云天青站在门边上,望着天转了素白的紫竹骨伞,按对玄霄道,师兄,我曾那些小鬼说起过一个故事,难得来一趟渝州今天请我吃顿麻豆腐,我讲给你听听怎么样?
下次再听。
又不急着这么一时三刻,有您老在我的魂哪有那么容易散,三个月别说回炉重铸就是起炉子打也成了。陪我去吧,去吧,就当是晨练。
就这么被怂恿着出了门,云天青没再开口问过玄霄什么,打着伞一道找了家酒楼,点了麻婆豆腐和一壶蒙顶甘露。
故事自然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然后有一只小白孔雀打西边来了,路过巴蜀的时候,在山樱花开的绚烂的路上捡到了一只小吃货,小吃货蹲在山樱花树下,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的望着那些白色的花瓣,小手伸着去抓那些飘零的雪色花瓣,然后塞到口里。
小吃货分明没哭,却让人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孔雀打小在佛门里长大被熏陶出了慈悲心肠,就蹲下身问小吃货为何孤身在此。
小吃货瘪瘪嘴,他们嫌窝吃了多,不要窝咧。窝捂。
小孔雀连中原话都说得不好,只听懂了七八分小吃货的话,但一对上小吃货的琥珀色的眼睛,便忍不住摸了摸小吃货的脑袋说,以后我养你吧。
小孔雀是奉师命公费到东土来寻找一样法器的,所以带着小吃货满神州的转悠,转悠着法器没找到,却得知了小吃货原来是一头饕餮,饕餮这种生物最大的特色就是不得善终,最后都是把自己吃死的。
小孔雀不想小吃货就那么把自己给吃死了,于是一直一直要求小吃货减肥,小吃货想听他的话可还是忍不住偷吃,有一次偷吃被小孔雀抓住了,小孔雀怒了,就跟他说,你下次要吃就把我给吃了算了,先把我吃了,再把你自己给吃了。
小吃货听了这话,琥珀色的眼睛又是湿漉漉的,就那样瞧着小孔雀,小孔雀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小吃货一头栽倒小孔雀的怀里,努力的蹭啊蹭的,保证再也不偷吃了。
小孔雀带着小吃货继续找法器,找着找着遇到了一只小白凰,小白凰帮着他们找到了法器,那法器是一柄伞,名叫苏幕遮。
苏幕遮在小孔雀的故乡,是祈求天降瑞雪的日子。
小孔雀知道,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苏幕遮的伞面原本的颜色便是一片素白,但它能映出他人心中所欲所求。
小孔雀问小吃货在那伞面上看到了什么,小吃货说他看到红彤彤的扇上卧着一只大白鸟,跟小白凰的原身很像。
是么,和她很像啊。
于是第二日便孤身一人带着苏幕遮踏上了归程。
再见面的时候,小吃货已经变成了凶兽,琥珀色眸子不再是那样纯粹的颜色,里满布狰狞的血丝,他睁大着眼睛那样问他,你为什么不要了,你说过你不会不要我的……
云天青停下里,喝了口茶,菜已经上来了,玄霄尝了一口,问,然后呢?
然后啊……
然后那只饕餮就吞了小孔雀毁了苏幕遮,将自己也毁去了。
舌尖上麻、辣、烫、香、酥、嫩、鲜、活尝了个剔透。
但苏幕遮如今尚在。
嗯,这只是个故事,或真或假,师兄就别太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