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64、光明至暗

　　离武林盟主之位仅此一步之遥。谁都没有想到，堂堂嵩山掌门一代宗师的罗百川，会作出以白梧为质威胁卓枫的龌龊事。
　　更令人没有想到的，不单单是罗百川要威胁卓枫，更有一帮无名势力突现，同样以白梧之妹白洁杨逼迫于其！

　　临此两难境地，西缄攸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选择！
　　直到那暗衣之人给了西缄攸一个选择。

　　他要西缄攸自废一只手臂，以单手与罗百川斗过，便算作公平。
　　这着实是一个凶残至极的选择，可西缄攸竟面不改色地拾起地上匕首，只问了罗百川一句话。
　　“你是要左手，还是右手。”

　　……

　　罗百川着实被如此冷静而果决的西缄攸吓了一跳。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回答的语气甚至都带着一丝颤意，“自然，是你惯用的那只！”

　　此刻的西缄攸，已将匕首举在半空好一阵了。听到罗百川答复，就好像只是让她在两盘菜里选一道似的。
　　她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持刀的右手，“好，那就是右手。”
　　话音刚落，匕首交替到了左手之中，随即对准右边掌心，发狠往下一扎！

　　刀落血现！
　　那柄寒光凛凛的匕首直直扎透了西缄攸的右手掌心！寸长匕尖都露了出来，一滴一滴浓稠的鲜血从其上滴落，晕在地上的艳红毡毯里，艳红都化作了殷红……

　　这一幕鲜血淋漓的场景，连见惯风雨的江湖人都不免唏嘘，而看得真切的靠前几人更是瞠目！
　　台下的虚辰看到西缄攸所为，立刻向被挟持了的延陵无看去！

　　她知道延陵无看不见，但她不信她感觉不到！
　　西缄攸将自己的右手废去，这一茬她不信延陵无不知道！虚辰甚至直觉感到，这就是延陵无所指示的！
　　虚辰不禁想起不久之前，那个重见延陵无的夜晚……

　　那一晚，延陵无问她。
　　“你答应帮我，可若是我要你做出任何伤害西缄攸亦或西玦青的事情呢？”
　　彼时虚辰不曾多想，只是坚定答道，“那我必先杀你。”

　　当时的延陵无，对于虚辰的这个答案似乎尤是满意。
　　而虚辰现在想来，不禁要想，延陵无当初的这一句，是否就是在暗示自己呢？

　　虚辰朝延陵无看去，只见那张只看得到上半的苍白面孔上，一双无神的眼睛正透出惊恐与诧异，可这份眼神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此刻，就连虚辰也分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当西缄攸这一刀扎下去，抬起头看到那双眼时，心中定然是只有欢喜，没有痛。

　　亦如虚辰所想，西缄攸亲手扎了自己一刀，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她现在才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帝王，眼前那条被人扼制的性命，才是她最重要的珍宝。只要是为了她，听人之命随人差遣又如何，别说废去一只手，就算真要砍掉她一只手臂，她都不会眨半下眼皮子！
　　可西缄攸也不是傻子，毕竟那是她的右手。
　　西缄攸虽说是一下没犹豫地刺了下去，可那也是算计好的。
　　那一刀，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了手掌经脉与骨骼之间。所以，哪怕看着惨烈，却也只是伤到了皮肉，却未动到筋骨。

　　西缄攸又是一下，抬手就将匕首抽离！随之又是一道小小血柱喷涌而出！
　　西缄攸点了臂上几处穴道，将血止了，又扯下衣摆一条布来，一端用嘴叼住，将伤处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些，西缄攸抬手示意，“罗掌门，可以比试了吗？”
　　罗百川再度上下打量了西缄攸一番，手中仍是紧紧扣着延陵无的咽喉，看着便是丝毫不会松手的模样。
　　西缄攸见之，不禁冷笑，“罗掌门，莫非你是想随身带个半点武功不会的人与我打？这可是个天大的累赘呀。”

　　罗百川忽而大笑，“哈哈哈！卓枫，你未免太小看老夫了！老夫行走江湖这数十年，对敌的阵仗可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话音刚落，罗百川无端从袖中甩出一条韧绳来！
　　绳子一下在延陵无手腕上打了个活扣，罗百川抬起一掌，竟将延陵无向擂台后方拍去！
　　延陵无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人就已被打出悬崖峭壁，随即下落！却因为有那根绳子在，才没坠入那万丈深渊，却是被挂在山崖边缘，分外危险！！

　　场上众人都被这一突变惊呆了！
　　罗百川这一手，分明就是在向卓枫示威！
　　这样一来，白梧的性命无论如何都在罗百川手中攥着了，只要他一松手，白梧立刻就会从这嵩山之巅摔下去，粉身碎骨都算好的了！

　　西缄攸眼见延陵无被打出悬崖，双眼之中怒火爆燃，刹那之间甚至感觉眼前一切都化为了一片血海！
　　电光火石之间，西缄攸已然出手！

　　西缄攸只恨此行未带苍紫，毕竟天下人皆知苍紫乃帝王之兵，一用便是立刻暴露了身份。而那把机关众多的折扇，也早被自己刷出战局。看来眼下，也只能凭借内力，速战速决了！
　　因为右手有伤，西缄攸单凭左手出战！身形有如游龙，在罗百川身边化出百张身影，根本难以捉摸！
　　而罗百川则是一手拽着那绳，一手抽出佩剑，与西缄攸战到了一处！

　　罗百川的佩剑锋芒毕露，闪出寒光无数，西缄攸以掌化刀，将罗百川的层层劈砍逼在身前，再难进半分！
　　因为西缄攸右手无法用，右半边的身体无疑也就成为了她的破绽之处。
　　罗百川更是抓着这处打，西缄攸每每都要将身体扭曲成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来抵挡攻势……

　　罗百川见其次次都极不合顺地迎战，只觉自己正是找对了地方，愈发发了狠地猛攻！剑剑都凝着无比的力道，直刺要害，狠毒异常！

　　罗百川的剑挑过西缄攸鬓间，几乎是擦着头发过去的！西缄攸一个旋身躲开，在空中横空一记弹腿带起内劲，向罗百川的剑尖而去！腿力如万斤重锤，罗百川一下压低身体，两道气劲下刻又从他胸前划过！
　　带剑低扫，正好刺向西缄攸翻身落地的倒立身形，西缄攸一下以掌力击地，就将自己打上半空！以此躲开了罗百川的剑锋！
　　可罗百川亦是半步不落！
　　只见他挑剑直抬！耍着剑花就朝西缄攸右肩头刺去！

　　可谁又知道，西缄攸其实根本没有左右手之分，无论是哪一只，她都可以运用自如！
　　先前她的表现，在罗百川看来，便是她的左手确实别扭，还有右边的落空破绽，其实都只是她从最初就给罗百川下的套！

　　更有一点，是罗百川绝对料想不到的！
　　西缄攸不止是左右手皆可用的天才，更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狠之人！

　　从打斗开始之初，西缄攸一颗心就都落在了那个挂在悬崖之外的人身上。
　　她等的，一直都是罗百川的自信与大意！
　　当罗百川真正被她所造出的假象所迷，西缄攸便要真正出手了！

　　罗百川万万没想到，西缄攸竟会动用她那只受了重伤的右手！

　　西缄攸右手挥出一抡，将罗百川的剑直接拍飞了出去！那利剑深深扎入不远处的木台之间，战抖了几下，终是闪着寒光停了下来！
　　罗百川被西缄攸这一轻而易举的动作惊去了半条魂！下意识朝着自己的剑看去，也就是这刹那的出神，西缄攸左手出掌，终将罗百川打飞出去！

　　可所谓天有不测风云！
　　同样令西缄攸万万不曾料到的，是罗百川飞落出去的轨迹，正好遭遇了那柄直立的剑刃！
　　罗百川手中长绳就着力道，划过了剑刃！
　　瞬间被斩成了两段！

　　擂台之下的抽气与惊呼盖过了悬崖外的声音！
　　西缄攸双目惊瞪，直扑过去，以就近的右手迅猛去抓绳端！却只能由着那急坠的速度，眼睁睁看着那韧绳从自己浸满了血的手掌之间滑过……

　　绳子一寸一寸消失在了悬崖边缘，西缄攸便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一起跌落下了山崖……
　　她尤记当年，延陵无同样从万丈深崖上落下去过一次。
　　可那一次，是她自己熬不过自己的心，选择堕崖来作逃避。彼时西缄攸知道，延陵无就算跳下去，她也终会回来的。
　　可这一次不同，西缄攸觉得延陵无掉了下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就算用再多的时间，去等待，去找寻，最终的结局都不会是她想要的了……
　　她将要失去她，永永远远地失去她！

　　想到这里，西缄攸翻身而起，不顾一切地一跃便要随之而去！！

　　西缄攸要跟着延陵无一起去！
　　虚辰看在眼里，却根本来不及去拦！西缄攸的决心，即便只是一个背影，都足以证明！
　　嵩山的高度，西缄攸要跳，虚辰本不必过于担心。真正让她担心的，是西缄攸一旦到达崖底，她所见的一切，有可能会让她去而无返！她或许会想就此葬身于此，陪着那个人一起，真真正正，两个人，再不分离……

　　西缄攸一旦决定的心意，是绝撼动不了的！虚辰怕得要死！她拦不住那个想要跟着一起去的痴儿！她的心底在呐喊，上苍垂怜，让西缄攸回心转意吧！

　　虚辰的呼唤似乎真的被神明听到了……

　　悬崖之外，突然出现了另一片暗影，其中还有一点雪亮般的白！

　　西缄攸就快要跃出崖边了！
　　忽然一阵极强的劲风将她卷回了崖上，甚至将她扇出了擂台的范围。虚辰一把上前，将人稳稳接住！

　　擂台之上，安然落下了三个人。
　　白衣苍苍，立于青黑二色之间，倨傲孤高，颔眼低眉，邪笑着看向台下的西缄攸……

　　这一刻，西缄攸早已预料。
　　该来的总也会来，躲不过去……
　　只是温柔的美好，实是太令人不舍。当镜花水月被打碎，不得不面对狰狞满目的现实，无畏坚强如西缄攸，也一样会想要逃避。
　　可现实就如无边的黑雾，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得；而唯一的光，却亦是催人心裂的魔咒，闻之肝肠寸断……

　　上苍听到了虚辰的呼唤，却听不到黑雾之内西缄攸的呐喊。
　　当黑雾被光明溢满，西缄攸所剩下的，却除黑暗，还是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