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63、左手右手

　　盟主之选，因西缄攸的出现而进入了白热。
　　擂台上卓枫以一敌二，对战少林高僧慧聆与昆仑掌门迟镜，阵阵打斗看得台下众人是心惊胆战！

　　慧聆与迟镜以内劲与西缄攸相持，二人皆使出看家本事的十八罗汉拳与清散八步掌，以十成十的功力与西缄攸对战！
　　内劲充斥之间，西缄攸却自巍然，将扇中的白色粉尘散开，一时间将围贯四周的拳风与掌力实体化，并使得近身的慧聆迟镜与台下看客们都看不真切台上的一切。

　　于此之后，西缄攸甩手将折扇扔出战局，凭空运起双掌，动作极缓，渐趋推进，倒有些似太极八卦的招式。她便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将迟镜与慧聆打出来的内劲尽数运于掌下汇聚！
　　巨大的内劲被西缄攸自身的内力汇聚压迫，逐渐在她相对的掌心之内凝结成一颗球状，那雷霆万钧的气势，将其衣袖震起飞鼓，一头青丝亦随着内劲飞扬！

　　西缄攸将迟镜与慧聆打出的内劲尽数纳入了自己掌中，可两旁还有不断袭来的拳掌，更有源源不竭的气力有如巨浪一般拍岸而来！
　　西缄攸加快了速度与气劲！
　　就见她面色一凝，猛一阖手！那个内力的实形物被她越缩越小，最终拍灭在了掌间！

　　可这又哪里会是结束。
　　西缄攸双手合十，于空中划过一道半弧，随即猛然朝天排掌而出！
　　两道浑厚无比的内劲自那双掌之中拍出，直冲天际！铉而西缄攸双臂大展，逐渐画着圆下落，掌中仍有凝结不断的内力源源排出！

　　那内力直接冲破了迟镜与慧聆以内力制造出的圈围，进而击到他们身上，二人立刻便失了所有气力，内劲一时断了源头，更是伤重吐出了鲜血！

　　可西缄攸的内力仍没排空！
　　她凝结了慧聆、迟镜二人相合足有百余年的十成内力，更有她自身的内力，那是何等翻江倒海的力道！西缄攸将这些内劲存于体内，再她的静脉之间走过不知多少个大周天，内劲与内劲的抗衡，融合，再抗衡，再融合……现在又尽数排了出来，才招致那一路震到人群最后端的状况出现。

　　西缄攸一举击败了两位武林泰斗，待雾瘴散去，江湖群雄只看到了台上高僧与掌门被打得颓败的模样，与正中间分毫未伤的卓枫。
　　西缄攸手中扣着慧聆与迟镜，这般的武艺与内力，盟主之位，似乎已然成了定局。
　　只是，正待她要开口，抬眼却看到了台下一个万万不曾料到的场面！

　　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才能叫始终不动声色的卓枫，现出这般几欲杀人的表情！

　　台下许多人尚且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把沧桑而厚重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卓枫，你若不争盟主之位，本座便放他一条生路！”

　　众人循着声看去，就见最前头，罗百川已然不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而是站到了擂台正前！他的手中，此刻正擒着一个人。
　　白衣纤瘦，羸弱虚浮，正是与卓枫一道而来的，白梧！

　　台上，西缄攸看着那人细长的脖颈为罗百川紧紧扣住！

　　罗百川单手成爪，死死掐紧了延陵无的咽喉！
　　西缄攸一时间怒火攻心！迅然出掌，将手中的迟镜慧聆推下了台去！随即跟着二人向台下跌去的身影，直扑罗百川！！

　　可她哪里料到，罗百川早有准备！
　　就在西缄攸单手成爪快要杀到之时，凭空而来一只大鹰，猛地窜到了西缄攸眼前！
　　血肉之躯对那尖利鸟喙，必然是得不到好处！西缄攸只得一个旋身，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罗百川也赶紧闪身！带着手中扣住的人，飞身上了擂台！

　　西缄攸与罗百川双双落地，大鹰也稳稳落到了延陵无另一边空出的肩胛之上，一把尖利无比的喙嘴，就抵在她脸侧！
　　西缄攸怒而回头！眼中的怒火与杀意，直逼本该护好延陵无的虚辰与卓樱！

　　卓樱被那眼神吓得浑身一颤！低下头去，根本不敢再与其对视！
　　而虚辰此刻同样是震惊无比，西缄攸无法对她如何，此刻她只是怒火中烧，急需发泄罢了。

　　所谓关心则乱，西缄攸根本没有看出虚辰眼中的其他意味。

　　其实，就在罗百川动手的那一刻，虚辰便感应到了。以她的本事，要拦住突袭的罗百川本也不难。
　　可就在她要出手之际，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腕子！
　　虚辰一侧眼，竟是延陵无止住了她的动作！
　　虚辰还来得及确认她那虚空的眼神，那无神的眸子里似是在说，不用阻拦，我自有考量。

　　就是延陵无这一挡，罗百川便得手了。
　　虚辰焦急震惊之余，即便无比疑惑，也只得看着延陵无将自己的性命当作筹码，赌这一场全然不知下一步的赌局。

　　西缄攸自知现在责怪谁都没有用处，是她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堂堂嵩山掌门竟会做出这种为人不齿的事情来！
　　而不管理应如何，眼下延陵无的性命就在对方手上，罗百川已然戒备，且有那只动作迅猛的大鹰在，想要分毫不伤的将延陵无从罗百川手中救下，几乎是不可能了。
　　那就只好听他的条件了。

　　此刻，二人位置倒换，罗百川站于台上，手中紧紧押着自己的筹码，冷笑着看向底下的西缄攸，他再一次开口，“卓枫，我再说一遍，想要这小子的命，就拿盟主之位来换。”

　　罗百川此番的行径与话语，实在是太过小人了，着实令在场的江湖英豪所不齿。
　　有人便站了出来，指着罗百川的鼻尖骂道，“罗百川！枉你身为一代宗师，竟然作出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之行！卓枫哪怕再是目中无人，好歹人家是真材实料，你既不敢与人比试，反以人威胁，真乃下三滥的手笔，为吾等不齿！”

　　罗百川听完却笑，“哈哈哈！本座下三滥？自古以来，无论庙堂江湖，莫不是成者王败者寇！待本座登上盟主之位，攻破那亢龙老巢，看谁还敢质疑！”
　　说着，罗百川手下又使了三分力，延陵无被他扣得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卓枫，你到底是要盟主之位，还是要这家伙的小命？快些答我！不然，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西缄攸见状，抬手向后猛一挥袖！正打中了方才开口指责罗百川的人，打得其吐了一地鲜血不说，还伤到了舌头！
　　西缄攸冷言开口，“我与罗掌门的计较，谁敢再插话，我割了他的舌头。”

　　西缄攸的本事，在场众人都是见识到了的，其喜怒无常的态度亦是，她既已开口，又有先例为凭，众人当然不敢再开口了。
　　只生怕再一开口，惹了罗百川又要动手，伤到那白衣人，卓枫便要拿他们开刀了！

　　西缄攸仰头，却是敛眉低目，全然不将罗百川放在眼中，“罗百川，你放开她，我可饶你不死。”

　　罗百川瞧着那即便处于劣势，仍不改的傲气，胸中怒意与妒火油然而生！
　　他不仅是一手掐住延陵无，左手亦捏住了延陵无瘦削的胳膊，握得死紧，像是要把那皮下清晰的骨骼捏碎一般！
　　“卓枫，别扯题！你只答我，盟主之位，你让与不让！”

　　西缄攸看着那被困在罗百川手中极度难受的延陵无，眉头不禁深深锁了起来。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个人居然被旁人作为威胁自己的工具，生死难控。

　　西缄攸此刻心下的无间怒意，已不知是对罗百川的，还是对她自己的。
　　只知这火，几乎要将她的心烧穿！

　　而就在西缄攸连眼中都快烧出怒火之时，台上的延陵无，使劲伸出一只手，扒住了罗百川那死死卡在自己喉间的手腕，奋力将它拉开些许，粗喘两口气，声嘶力竭着开口，“卓……救，救洁杨，你……答…应……”
　　那话断断续续，轻得几不可闻，还未说完，就被罗百川再次紧锁，消失在了那脆弱的喉头之间。

　　西缄攸的怒火一时被延陵无那断句所阻！
　　她差点就忘了，卓枫许诺过白梧，一定会夺下武林盟主之位，以此交换白洁杨。
　　这是卓枫对白梧的承诺，也是西缄攸对延陵无的承诺。

　　那么多年了，西缄攸都没有给过延陵无几次承诺。
　　仅有的，也随着延陵无七年前的消失，而散在了无边的记忆里。
　　她本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她了，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为她做些什么。这些，是抛开那一切爱恨，西缄攸最单纯的想法。

　　而此时，她终于有机会为延陵无做一件事。
　　可偏偏这件事的代价，却是要让自己再冒一次失去她的险！
　　西缄攸甚至觉得，这十几年来，延陵无的出现，存在，消失，是否都只是为了折磨自己而来呢？

　　罗百川看着台下纠结再三的西缄攸，就快要失去忍耐了！
　　就在他即将再次对延陵无出手之际，西缄攸猛一抬手制止了他。
　　“放开她，盟主之位，不要便不要了。”

　　西缄攸眼睁睁看着延陵无即便被困也在拼命对着自己摇头，张口，无声地吐出数个“不”字来！
　　西缄攸看在眼里，心间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可她没得选择，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在这人世间，西缄攸堪称无敌，可她却又有一个永远无法抹除的死穴。
　　没有人可以拿延陵无来威胁她，而同样的，若以延陵无作要挟，哪怕要她的命，西缄攸都会不眨一眼地答应。

　　罗百川的目的已然达成，他激动地几乎要狂笑起来！
　　可却等不及他开心，嵩山之巅的四周忽然响起一阵划风的声响！数十个身影突然闪现在了众人面前！
　　来人皆穿暗衣，为首一人手中同样擒着一个人，却是个半大的小姑娘！

　　来者开口，“卓大公子，怎么，你不打算救这个小丫头了吗？你就不怕她哥哥恨你一世？”

　　所有人都惊讶于这突然的变故，而那人手中的小姑娘在看到罗百川手中的白梧时，亦不禁大喊，“哥哥！哥哥救我！”
　　众人似乎这才摸清了些什么。

　　可真正要解决这一切的人，却只有西缄攸。
　　罗百川对于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人，也同样感到极诧异！这无疑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打乱了自己唾手可成的计谋！

　　罗百川怒急之下，愈发用力地去拧延陵无的手臂！痛得她登时脸色惨白。
　　西缄攸见状，仿佛那痛是伤在自己身上一般，甚至更痛！延陵无痛成那样，却不呼喊，确切地说，她根本就连呼痛的能力都没有！

　　西缄攸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挣扎折磨，两边她都不能放手，却是兵临臣下，不得不发。
　　而与此同时，那两方人又同时开口逼迫于她！
　　“卓枫！你若要这小子活命，就按我说的照办！”
　　“卓枫！你要想救她，就杀了罗百川，登盟主之位！”
　　不仅如此，还有孑舞阳的呼喊，与延陵无发不出声的劝阻……

　　西缄攸的脑子都快炸了！
　　到底要她怎么做，才可以既救下延陵无，又保得孑舞阳无碍呢？！

　　“啊！！！”
　　西缄攸一声狂叫，震天慑地，终于止住了这么多人对她的步步紧逼！

　　嵩山之顶，瞬息之间安静得连夜风都听得清楚。
　　良久，倒是那暗衣之人，给她想出了个折中之法！

　　那暗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柄匕首，朝着擂台前端一扔，发出一声脆响。
　　他笑着朝罗百川提议，“罗掌门，你不就是怕卓枫内力太盛武艺过高，你会打不过吗？若是让他只用一只手与你打，你看如何哇？”
　　罗百川听见，似乎被他唬住了，竟点了点头。

　　暗衣人似是满意地笑了，“好！罗掌门既已同意，那卓枫你便自废一臂，再与罗掌门比过。之后胜负，便是公平公正了的！”

　　他这一言，场下江湖之众立刻沸腾了起来！
　　他们竟是要卓枫自废一臂！还说什么公平公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卓枫竟径自走上了擂台，捡起了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西缄攸握住匕柄，面不改色地向罗百川发问，“你是要左手，还是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