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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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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青丝近日来心里有些烦闷,果如先前所料,靖王一退千里,像乌龟一样躲进了北怀王的封地,闭城休战,而凌武府全境入了吕青丝囊中,势如破竹地劲头令蒋海生乐得手舞足蹈,扳着指头算起了班师回朝的日子。
吕青丝站在羊皮地图前,叹气叹得极深,仿佛身处深渊之地,叹完之后处处回响。
打了近两月的仗了,靖王表面上节节败退,可也没让吕青丝痛快了,俘虏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除了多吃点粮草都不能重回战场,与晋安一役中靖王所展现的战斗力简直大相径庭,吕青丝管着大军的吃喝拉撒还得负责把俘虏遣散了,越干越是烦闷。
蒋海生端了一碗汤,一掀门帘来犒劳吕青丝,“将军,士兵们去买了条大鱼——”
吕青丝一把接了过来,连吃带喝,眼睛还留在地图上,心不在焉地夸了一句,“这鱼肉紧致,倒是与别处不同——”
“这是海鱼,自然同平日里吃到的不一样。”
“海鱼?”吕青丝诧异地挑了下眉,仔仔细细地把筷子尖上的鱼块端详了一番,“海鱼怎么会到这里来?”
“据当地的百姓说,是从东海那边游过来的。”
“这里有水系可通东海?”
“灵江可不就是?”蒋海生指了指地图上的河道,“说来这事也是奇怪,灵江早就被堵了,水也少,但当地百姓说从两年前开始灵江的水就大了,而且还有鱼冲过来,但三个月前水又少了,这鱼还是先前捕了喂养的——”
吕青丝沿着地图上灵江的河道摸了一边,又问,“这地图有多久没有重新勘定了?”
蒋海生挠头想了一下,“三四年了吧。”
吕青丝沉思许久,道:“当地人可否有去过北怀王封地附近的灵江河段?”
蒋海生忽现灵机,“将军,你莫不是想……”
“你找个人去问问,一定不要走露风声。”
“是。”
吕青丝将碗里的鱼汤一饮而尽,不自觉地笑了,靖王啊靖王,你打的可真是一手好算盘,寻思着保存实力以北怀王封地为据,可惜百密一疏。
蒋海生下午就带了个精壮的汉子回来,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灵江的事交代了个一清二楚,自打五年前灵江就没水了,下游哀鸿遍野,荒了好些村庄,谁承想两年前竟然又有水了,吕青丝在心底盘算了一下,两年前听过朝廷要派工部的人来凌武府治水的事,但结果不了了之,想必是又有了水就命地方长官就地组织疏通了。
汉子嘴皮子伶俐,说起话来活灵活现,“两年前灵江水势开始暴涨,冲下很多鱼来,大家都开始谣传是龙王爷开了眼,靖王府又请高人算了一卦,说是在南长滩那个地方有条龙水脉,前些年有人在附近撑舟惊了龙王爷所以灵江才没了水,于是靖王府送了一对童男童女又把南长滩附近百余里全部设为禁入区,盖了一座龙王庙来祈求风调雨顺。”
“你去过南长滩的龙王庙吗?”吕青丝大刀金马地跨坐在椅上,一脸不惧鬼神的样。
汉子摆摆手,惊惶地道:“小人也是迫不得已的啊,我母亲去年生了病,非得龙王庙的淮草做药引子,所以小人才偷偷摸摸去了一趟龙王庙——”
“那龙王庙同别处有何不同?”
汉子惊惧地压低声音,“不瞒大将军,那个地方真的有龙王——”
吕青丝不禁失笑,“你看着了?龙王长什么样?”
不料,汉子笃定地点点头,“我看到了——”
这下,蒋海生倒是笑了,“你还见过龙王?那你说说,龙王头上长角了吗?”
汉子很明显地晃了一下,脸色刷白,唯唯诺诺地道:“我……我没瞧见……”
蒋海生忍俊不禁,爆出了一声大笑,却见吕青丝难得温和地道:“那你瞧到什么了?”
汉子畏惧地瞟了吕青丝一眼,低声道,“龙王爷出游呐,好多大船,还带了好多天兵天将——”
“哦?那天兵天将什么样啊?”
“他们怕被人看见,都带着面罩,他们本来是坐在大船上的,那船可大了,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这样气派的大船,可有个神仙爷爷说了句话,隔得太远也听不到,后来船就停了,那些天兵天将就上了岸,我当时怕极了,躲在草丛里没敢抬头,有个天兵还从我身边走过去了,要不怎么说是龙王爷的队伍呢,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水腥味,还吐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吕青丝警觉地问道。
“像是……咬碎的枯柴棒,有一股甜甜的味道,还有那么一股子隐隐约约地酒气——”
“东西呢?”
汉子哭丧着脸,“我一直把东西揣在怀里的,可天亮了要跑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我怕被人察觉不敢停留,就着急回来了——”
“等等——”蒋海生忽然出声打断道,“你说那些神仙爷爷们走了一夜?”
汉子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连声道,“是的,好多天兵天将,走了一夜。”
“带兵器了吗?”
“看不清楚——”
“行了,你先出去吧。”
蒋海生带着人出去安顿好后,又打了个来回,喝退了军帐前的守卫,站在吕青丝身边低声道,“此人说的东西,莫不是青果?”
“是的,味道,形态都一样。”
南疆十二国地处西南,湿气极重,当地士兵爱吃一种叫做“青果”的果子,味道甘甜,但带着一股子极冲的酒味,夏收之后晾制封存,可全年食用,尤其到了冬天,是御寒暖身极佳之物。
“原来他们走的是水路到凌武府!北怀王这个通敌卖国的玩意!”蒋海生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将军,我带人去看看!”
吕青丝沉吟许久,“也好,你带些水性好的去看看,水道应该是废弃了,但废弃到什么程度需要勘探清楚,务必要小心些,那个地方一定是有人严密看守的。”
“是。”
……
扶风镇最近搬来了一户人家,修葺了荒废的周宅住了下来,没几天的功夫,这户人家的家长里短就传遍了扶风镇,传言夫人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甚是可人,但老爷面相丑恶,还身体虚匮生的一身烂疮,只能卧床,聘了个大夫每三天来换一回药。
刘御寒靠着药箱,闲闲散散地坐着,手也不老实,指点江山地道:“这宅子的前主人倒是讲究,园子修得暗合五行,尤其那亭子依山傍水的格局很不错——”
“嗯,我也觉得不错。”仲渊还是那副冷淡样子,坐在大书案前绘一株牡丹,头也没抬地附和了一声。
刘御寒不禁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说不见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和徐太炎死在了一处,怎么也不来个信?”
画的是一朵墨牡丹,寥寥数笔勾成,素寒孤寂,但风骨极硬。
仲渊在笔洗里将笔晃了晃,晃了一手墨渍,闲话家常,“没什么可交代的,也就没给你去信。”
“这倒有些意思,你将人拉下了水,也不负责?”
“世子这么聪明,要我负责作甚?”仲渊用帕子将手上的水擦拭干净了,这才抬头望了刘御寒一眼,道:“以后玉公子,还是不要再出现。”
刘御寒撇撇嘴,机敏地笑道,“怕苏木乔起疑?”
“对,不要画蛇添足。”
仲渊这么坦率,刘御寒反倒踌躇了一下,许久方道,“你怎么——”
“你我都不是良人,无需悻悻作态——”仲渊轻描淡写地将事翻了过去,“南长滩龙王庙的事——”
“应该不久就会被吕青丝发现了,我已经悄悄撤掉了那里的人手,那两个老东西一时半会不会发觉。”
“那就好。”
“北边呢?”
“紫立国的人已开始攻打云城,靖王和北怀王只要能拖住吕青丝半个月,云城便不是问题。”
“倒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南疆十二国打云城已经打了十来年了,也不是回回都有吕青丝坐镇,可一次有没打下来过——”
“这次有九夜珠。”仲渊笑了笑,“领军的是九夜珠,如果说还有人能够让吕青丝头疼上一会,那么一个是我,另外一个就是九夜珠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的手,竟然都伸进达旦原野了。”
“值得尊重的对手,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
“那下一步——”
“看戏即可,你做你的大夫,我做我的病人,旁人演戏给你我看,你我亦演戏给旁人看。”
刘御寒高深地笑了笑,忽而陷入了沉默,若是苏木乔给人打死在长街,不知道那张悲喜不惊的面上会不会有三分颜色呢?
“想什么呢?”
“想这部戏有多精彩,日头热,戏也应该炒热了才好看。”
仲渊听到这句话,仿佛若有所思,他的目光越过了刘御寒,停在了院子里的一间小亭,小亭依山靠水,只可惜依的是假山,靠的也是假水,可是这亭子却真真切切地美着。
仲渊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像是硬盔甲上垫了个坑,好大的力气才顶平复原,他和苏木乔之间是结束了,以前种种都是镜花水月,他们现在是敌人,一招一式都砍在对方的软肋,血肉模糊却死而无憾。
各自有立场的人,善待爱情的方式便是尊重彼此,全力以赴地应对一场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