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 ...
-
“年仅十二要求出宫建府的,你还是第一个。”高高在上的永辉皇帝沉默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是喜是怒。顾写意跪在光可鉴人的金砖石板上,膝盖生痛,又不敢放肆的乱动,闻言先磕了头才回话道:“儿臣居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奢华无度,不知民间疾苦,实在惭愧。因此想要出去历练历练,还望父皇成全!”即使跪在地上,面朝地板,仍觉皇帝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他洞穿!
耳边传来“瑟瑟”的走路声,皇帝站定在顾写意面前,居高而下的注视。顾写意头磕在地上,只能看到金色长靴,身上汗毛根根竖立。只不过是无声的注视,就已让他明白,那点些微气势和真正的强者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
“为父其实一直都有暗中观察你们。”皇帝徐徐说道。顾写意不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也就不敢接口,仍旧跪着。皇帝的语速很慢,字字清晰:“人的才华气度都是靠从小一点点积累。可你不同,你甚至可说是与生俱来的。五皇子,你说为父说的对不对啊?”最后那句“五皇子”,听的顾写意胆战心惊。只觉得寒气自手掌、膝盖一点点渗透进来,游走在四肢八脉中,冷的整颗心都要结冰!
皇帝停留了两三秒转身回到他的龙椅上,好似根本没打算听顾写意的回答。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虚假口气说道:“皇儿能有这份上进心,实数难得。但你年龄还小,尚不适合独自建府。这样吧,父皇准许你随时出宫,但要带上足够的侍卫。现在你就去挑几个。如果没有其他事要奏请的话,先行退下吧。”顾写意重重磕了头,躬身退到门口,快步走了出去。
永辉帝揉揉涨痛的额头:“他已经走了,你出来吧。”顾先知笑吟吟自屏风后显身:“不知圣上为何要吓唬五皇子呢?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哼,要是这样就能轻易吓住了五皇子,寡人才真的要吃惊!”永辉帝眼神复杂道:“先知,你可知钦天鉴的张天师如何跟朕评价写意么?说他非六道纶回中人,似仙更似妖,天赋异秉,慧根独具。若是肯忠心服侍太子,他日定能成为雍王朝的擎天支柱。只可惜就面相而言,五皇子乃心狠手辣,唯我独尊之人。怕是绝不肯久居人下。原本朕还不信,但观他这些年的作风,只怕张天师说的还尚尤不及!他的才具,他的手段,他背后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韩家……朕只在想一件事,待朕百年之后,太子真能驾御的了他么?”
顾先知看皇帝眼中猛然迸发出的猜忌与杀意慌了下神,急忙又换上嘻嘻笑意:“皇上急什么?五皇子如今年纪尚幼,难免跋扈狠辣些。也许过不了两年待他沉稳后,就是太子爷的得力助手!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好好观察后再做决定。”永辉帝眼中煞气慢慢消散,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仿佛老了十几岁:“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有这样的儿子,朕不知该喜该忧。”顾先知立在一旁,垂着头,嘴角隐隐带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五皇子啊,如今前有豺狼后有猛虎,稍有不慎就是生死两难的结局。且让在下好好欣赏欣赏,你力挽狂澜的手段吧!
顾写意照例去给荣贵妃请安。进了锦绣阁的门,就见荣贵妃越发明艳照人,眉梢眼角全是喜气——她再度怀孕。
“写意,你最近来看娘亲的次数少好多!”小娘亲嘟着嘴,极度不满。顾写意纳闷,和往常一样啊?那少了?小娘亲转转眼珠,一本正经问:“怕不怕娘亲再有了孩子会冷落你?”
“……不怕。”“哎哟不要害羞嘛,放心大胆说实话!”
“儿臣没有。”“你有你有你肯定有!”
顾写意闭嘴,拒绝继续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小娘亲嘻的又笑了,俯过身搂住他的肩膀:“既然不是,为何最近总爱紧锁眉头?娘的坏小子还是笑起来最好看!”顾写意怔楞片刻,转过脸冲小娘亲微笑起来。小娘亲装出郁闷的表情,扶额:“没天理!为什么儿子长的比亲娘都好看啊!”顾写意哈哈大笑,心头阴郁一扫而空。他真心喜欢这娇憨明媚,解语花般的小娘亲,为了她,他也绝不能输!
韩氏一族百年前靠开当铺起家,在重农抑商的大环境下,即便如今已是如日中天的名门望族,仍然常被某些人拿来做文章。顾写意乔装打扮,低调到达韩府后门时,韩广笑眯眯站在门口亲迎他的到来。顾写意下马车,快走几步上前握住外祖父的手:“外公,在自家门口又没外人,您这不是折杀孙儿么?回头让娘亲知道了又得揪我耳朵!”韩广哈哈大笑,拍拍滚圆的肚皮道:“我也是急着见孙儿,哪顾的了那么多!”边说边牵着顾写意的手进了府。
两人正往正厅走,韩广突然眼一瞪朝一旁角落大吼道:“臭小子给我滚过来!”那人满不在乎大咧咧道:“爷爷,您老给我点脸面成不成?我要是真骨碌着过去,您也会很没面子的诶!”顾写意寻声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笑嘻嘻的走过来,衣服上满是灰尘。初看痞里痞气,但那双眸子却清澈明亮,平和温润,不含一丝杂质。见顾写意看他,装出小流氓的姿态冲他挤眉弄眼。
韩广气结:“你这个小混蛋!”少年又换做苦恼状:“爷爷,您说我是混蛋我就是吧~就算我是混蛋也是咱老韩家下的蛋!如假包换!”韩广吹胡子瞪眼,气得直打哆嗦。其实在顾写意看,单纯就“蛋”的形状而言,韩广更象些。眼见韩广就要发飙,顾写意急忙开口:“外公,这位是?”“你二舅家的逆子韩纪元!”
“你就是五皇子顾写意吧?”韩纪元先开口:“我那老爹时常提起你,说你不论人才风流还是相貌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冲顾写意眨眼睛,口气仍旧嘻皮:“要说这老天真不公平诶,有的人要啥有啥,可叫我们这样的人怎么混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顾写意闻言懒洋洋一笑:“真要没法混,跟着我混算了。”韩纪元笑容渐渐扩大:“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真混不下去了,你可得罩我诶!”顾写意发现他笑起来时,眉眼会弯弯的似新月。韩广挥舞短短圆圆的胳膊,朝他喊:“去,赶紧给我滚去换衣服!”韩纪元吐了下舌头,一溜烟跑掉了。
进了内厅,挥退下人后,韩广气势为之一变:“写意,那些书信里写的可都当真?”“外公认为我会拿这种事乱开玩笑么?”顾写意道:“这没外人,孙儿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韩家靠经商起家,别人拿这事当耻辱,我却以他为荣!”韩广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写意,两人坦然对视,半晌,老爷子眯眼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屋内祖孙二人商议许久,相谈甚欢,携手而出。顾写意抬眼见韩纪元换过了衣服,坐在院中石椅上,仰起脸对他灿烂一笑。那一瞬间,顾写意似乎被耀眼阳光晃到了眼。
京城一处偏僻冷清的院落,入夜,突然陆续到访了很多人。
“嘿嘿,大爷您总算想起小的了!”侯安泰嬉笑着进屋,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顾写意喝了口茶,抬眼瞧他——身上收拾干净,长的倒也人模狗样。这人本是京城里有名的小混混,打架闹事无恶不作。也活该他倒霉,被自己兄弟出卖不说,又被仇家卖到人口市场。天生嘴贫外加脾气臭硬,得亏顾写意把他买了去,否则定然被人活活打死。
侯安泰恢复了自由身,第一件事就是报仇雪恨,手段听的顾写意都冒冷汗!顾写意向来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越干脆越好。侯安泰却是享受杀戮的乐趣,扒皮拆骨、下锅熬油,仇家落他手里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过,顾写意想,自己手下确实还没这号人物!转着手中杯子,顾写意道:“安泰啊,你也知道爷是什么身份了,如今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考虑,是否要入我门下?丑话说前头,爷这规矩大的很,成了爷的人,就得预备着到死方休。爷的脾性估计你也有所了解,少动旁的花花肠子,辜恩负主的事除非你自信能瞒爷一辈子,否则爷叫你后悔生到这世上来!”侯安泰跪到地上:“上次就说了,这条命是您救的,自那时起就认定您是主子了呀!”
闻言,顾写意阴阴冷冷的笑了:“少跟我这装知恩图报的戏码,你小子这些日子做的事,我清楚的很!刚才那理由不好,再找一个!”安泰沉吟半晌,嘿然一笑:“所谓贤臣择名主而侍,飞鸟择良木而栖 。奴才自然不敢比拟贤臣,可主子却是真真正正的名主!这人生在世,要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斗不过就是斗不过,不如识时务些。”顾写意畅快大笑,“不错,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坏,也要大大的坏,坏到一流,也算是个人物,照样有人跪着拜!”顾写意“啪啪”拍了两下手掌,莫怀前、喜来,还有莫怀前暗中收的徒弟莫言、莫语、莫离尽数进来。侯安泰打量着这些人,转念一想,方才答的若是让顾写意不满意,今日能活着出去吗?不由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今日把你们全叫来,是有事要商量。”顾写意攥着拳头站起身,在屋中踱步:“爷觉得最可怕的事不是无知觉的死亡,而是麻痹的过活一生!男子汉大丈夫,打落牙和血吞,不活出个样儿来对的起自己吃的那三顿饭吗?”顾写意站定,目光灼灼:“安泰啊,第一眼见你就知你小子混□□是个人物,我会想法子安□□进京城卫军。要钱还是要人只管和开口,要是这样还混不出样儿来,老子割了你脑袋!别笑,听到没?”
“得令!”侯安泰莫名激动,他自幼下三滥的人,如今居然能当了官。
“莫言、莫语、莫离,你们三个都是少有的人才,不能总叫你们活在暗处。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别管什么年代,没钱你就一边歇着去,什么都干不成!从商是必不可少的。当铺,赌场,青楼,前期什么来钱快你们做什么,后面咱再转成别的。记得和安泰那多联系,别叫混子们砸了场。至于官家那边我想办法。”
“属下明白。”
“怀前,你则去寻找各色人才。现今手里能用的人太少!我不管你是坑蒙拐骗偷还是怎么着,反正人得给我弄来!当然,忠心是最重要的!最好从那些孤儿中挑,无亲无故的为上。爷过些日子会给你笔款子,找偏僻处建座别院,都带到那去,教他们习文练武。”“是。”
“喜来,宫里那些个耳目眼线宁缺勿滥。爷可把自己的眼睛耳朵都给你了!机灵着点,听见没?!”“奴才晓得。”
侯安泰开口问道:“爷,这所有下来可是要不少银两的啊!”顾写意回道:“这些事无需你们操心!”环视四周,一字一句道:“那些个虚话不屑去说。只有一句你们听好了,有我顾写意的,就有你们几个的!别叫我失望!”
众人齐声跪下,抱拳:“属下誓死追随!”
顾写意负手而立,睥睨下方的众人。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论是上一世的伍骄阳还是今生的顾写意,都不是会任人宰割的肥羊!如果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我宁可爬到那最高峰,将万千众生统统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