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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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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内,顾康健心神不宁。“怎地去了那么久不见回?”顾成双不耐:“五弟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上厕所走丢。”屋内顿时轰然大笑,老六甚至拍起了桌子。只有顾康健脸上全无笑意,丢下筷子道:“这腌臜之地,就不该让他来!”说罢,推开椅子,出门而去。其余人见状面面相觑,只得跟上。
回廊处,女主人苦笑了两声:“若是装心软就太假了,进了暖乡的门,这辈子是注定了要当婊子的。”她的眸子转到那姑娘身上,淡淡开口:“人,贵在自知,而自知之后,贵在认命。你若再这么倔下去,怕是要不得善终了!”那姑娘凄厉地叫道:“与其被那些男人糟蹋,我宁可去死!”女主人冷笑:“死?你觉得会这么容易?”
那姑娘发了疯似挣脱束缚,扑倒顾写意面前,死死拽住他衣角:“带我走吧!求公子救我!”顾写意看着神似小娘亲的脸,拳头不自觉的越攥越紧,话冲到喉咙口……突然瞥见女主人背对其他人,表情古怪隐忍凝视他。心头一凉,拳头慢慢放松下来,笑着对女主人说:“她这样也伺候不了客人,弄死了你什么好处都捞不到。这样吧,随便给她寻个院子,缓缓再说。费用由我负担。”女主人目光幽明,慢悠悠开口:“公子真是好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带她下去,不许再打骂!”莫怀前递上银票,女老板看也不看收进怀里,目光从未从顾写意身上移开过。
“五哥,你跑出来买姑娘啦?”顾正凛离着老远不管不顾喊起来。其他几位皇子各怀心思,目光复杂望向他们。顾写意无视几个兄弟,问女主人:“你叫什么名字?”女主人眼内泛起一点点涟漪,“忘忧。对那位姑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顾写意轻声且温柔告诉她:“我想给她一个机会,过不卖笑的人生。命运不会被一早注定的。”忘忧的心猛然一紧。
顾写意走回太子几人面前,理所应当道:“我累了,回宫太远,只有叨扰三哥去你府上住一晚了。几位继续玩,不用管我。”不等其余人回应,扬长而去。顾正凛喊:“五哥!五哥你不要走呀,你走了就不好玩了!”顾天赐笑道:“五弟这是买了女子忘了兄弟了!”已行出十几步外的顾写意停下脚,侧身回望,视线扫过每一个人,勾起嘴角摇头笑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半夜,暖乡别院中,忘忧独自立在窗口,似乎满腹心事。“忘忧啊忘忧。”顾天赐一进屋,快走两步从后面搂住忘忧的细腰,嘴沿着耳珠直吻到脖颈,流连忘返。
“三爷,计划失败了。”忘忧淡淡开口。顾天赐放开忘忧,重重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问:“哪里出了问题?”忘忧道:“本来一切顺利,我看那五皇子也有心要救走小芸。只可惜他疑心太重。不过也没完全不顾,不带走,却不许别人欺负,让我弄个院子养起来,说是再等等……我猜他是打算观察一阵,再做决定。”顾天赐面色古怪的笑了笑:“真不知我这五弟是什么妖精转的,他才多大,就有如此心计!”忘忧叹道:“五皇子生性聪颖,秉性刚强。以妾身看,还要加上天生的多疑狡黠,他日不可小觑!”顾天赐阴沉着脸,脑海中飞快转动,忽而又笑了:“也不是完全无收获,我看太子快忍不住了!”说完将忘忧扯到怀里上下其手,调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忘忧笑得风情万种,与顾天赐当面打情骂俏。可别过脸时,眉目染了怨气。
日上三竿,顾写意才睡醒。正巧瞧见莫怀前把什么东西倒在墙根。
“那水里有古怪么?”顾写意问。莫怀前的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是,被人下了药。”顾写意笑出声:“毒死我?真没创意。”莫怀前由怒色变为尴尬,喏喏道:“也不是……其实是……”顾写意冷了脸:“跟我这么些年,不知爷忌讳什么?有话痛快说出来,吞吞吐吐跟娘们似的!再有下次,你以后也不用说话了!”
“是春药。”
顾写意刚要起身,听到这三字楞在当场,歪头又问了句:“你说什么?”莫怀前飞快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回爷话,是春药。”“好好好……”他一连说了十几个好字,“发现是谁放的没?”“我一直守着爷,不过端来的是太子那边的人。说是醉酒后人容易口渴,太子特意嘱咐了说您不爱喝茶,专门要送来的水。”
顾写意脸色铁青,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察觉到顾康健的心思,只是强装不知。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是老三的宅子,昨儿各个兄弟都在,太子不至于如此无脑。可还是无法平静。他在屋里转了几转,对莫怀前说:“爷需要人!”
“五爷,我们到了。”莫怀前小心扶他从马背上下来。
从贤郡王府出来,顾写意没有直接回宫,而是绕远去了京中的人口市场。他缓缓前行,环视四周,见许多人目光呆滞,瘦弱颓废,头上插着草标待卖。不由叹气,这些人都不是他需要的。
“死了?”“好像还有气!”
两个人口贩子模样的人,边踢脚下疑似人体的东西边讨论。顾写意看去,一个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地,身上肮脏不堪,分不清是血还是泥。又待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去看看那人死了没。谁知那人突然发力,挺身而起,箭一样扑过来,一片破碎的瓦片架在顾写意脖子上。所有人都被眼前变故吓呆了。
顾写意斜眼看他,脏兮兮的脸上眸子黑的发亮,笑起来一口牙白森森的,虎牙尖利。瞧眉眼就知是个机灵狠辣的主儿。他呲牙冲莫怀前几个道:“不想他死就别动!”眼珠滴溜溜转笑的贼,对顾写意说:“小公子,咱俩今天凑一块是缘分。爷爷我是阴沟里翻船落到这里,你出点银子,帮大爷我逃出去,以后会报答你的。”
顾写意也笑了:“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自称是大爷的人,也是第一个敢用利器指着我脖子的人!”那人失神片刻,呲牙咧嘴:“胆子不小,这时候还能谈笑风声,是个人物……幸亏是个男的,老子刚才被你笑的魂都飞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今天横竖是个死,小爷我说什么也要搏一搏!”顾写意盯着他道:“爷可以给你条活路走,放下瓦片,我买你。”那人眸子精光闪闪,咧嘴一笑:“大爷我凭什么信你?”顾写意眼中沉了两分:“自己选。想好了,走错一步就是死!”顾写意话音未落,莫怀前暗中上前。
两人视线针锋相对,那人眼中挣扎片刻,扔了瓦片,上断头台似的梗脖道:“哎死就死吧,能死你这样人的手里倒也不赖!”最初那俩人贩子看着就要扑上来,被侍卫架住了。
“跟我的人通常都会比较长命。”顾写意淡淡说了一句,对莫怀前说:“给他们钱。”怀前掏出碎银递给人贩子,完后拾起地上那片瓦片,放在掌心。目光阴柔的盯着那人,慢慢搓了几下,再松开手时,粉末状东西流到地上。见状男人吞了口唾沫。顾写意漫不经心问:“叫什么名?”男人小心瞥了一眼莫怀前,见对方像毒蛇盯青蛙似的看着他,声音明显低了八度:“小的叫侯安泰。”顾写意打趣:“哦,不自称是大爷了?”侯安泰大大咧咧:“我是您买的,您是我大爷!”
“乖。”顾写意眯起眼笑:“大爷带你去吃饭。”
京中西禅酒家乃上百年的老字号,红白案都相当了得。最初的老板是位围棋国手,所以他们这有一特色,每张桌子上都会放上一个造型独特的棋盘,既是装饰,也供食客们赏玩。
“还成,是个不错的地方。”嗓音金石玉响般好听,西禅居现任掌柜不禁抬头向门口望去。见一年幼的小公子负手立于门前,随意的打量周围,老气横秋的动作被他演绎的随性不羁。他身后跟着六个随从,四个体格健硕的大汉,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最后一个全身污秽貌似乞丐,眼睛却亮得诡异。这么奇特的组合出现,一楼大堂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掌柜一生所见之人不知凡几,眼毒的很,一眼瞧出这小公子绝非普通人。当下挥退小二自己迎了上去,未言先笑:“楼下是大堂,热闹,楼上要清净些。不知公子打算在哪就餐?”
小公子慢慢转过脸,略显单薄的唇在相书上是薄情的面相,微挑的凤眼深不见底,正是顾写意。他当下微微一笑:“楼上,靠窗位置。”“好嘞!”掌柜亲自引他们上了二楼,顾写意坐到靠窗位置的,四个侍卫坐相邻的桌子。小二见掌柜那么殷勤,忙上前招呼。苍白瘦弱的莫怀前上前拦住,冷冷道:“这有我伺候就行,用不着你。”声线透着古怪,小二打了个寒战,无助地看向掌柜,后者冲他点了下头。
顾写意开口:“怎么哑巴了?想吃什么点啊。”侯安泰的嘿嘿笑道:“我就好那红烧肉,大块的吃,特痛快!”顾写意又道:“瞧你那出息!爷还当你能说出点什么好的!”安泰挠头:“没办法,就是好那口,我也想改,可改不掉啊!”
“想改简单,爷一天就能给你纠过来。”“一天?别开玩笑了您,不可能!”
顾写意似笑非笑瞥他一眼,对等着他们点菜的掌柜道:“去拿十斤生肉来。”说着眼睛转回安泰身上:“今儿你一口气全给我吃进去,我看你以后还吃不吃肉!”安泰张大嘴:“您开玩笑的吧?”顾写意眼冷了几分:“爷从不和人说笑。”这时生肉取了来,安泰低头看看红白相间,还沁着血丝儿的生肉。又抬头看了看小公子与那瘦弱少年的神色,脸色难看的嚎道:“您,您太狠了点吧!真吃完这些,我命都没了!”顾写意平静地开口:“这是给你提个醒,以后最好少怀疑我说出口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怀前取出匕首,递给安泰,目光依旧阴恻恻的。安泰知他不是玩笑,死了心,盘腿坐在地上,割下一块赌气往嘴里送,吃的呲牙咧嘴,痛苦地扭曲着脸。一时间,二楼只有安泰拼命咀嚼生肉的声音,口水混合肉里的血顺着嘴角流下,配合他那张脸,显得既恶心又恐怖!
顾写意点了四荤四素,都是极高档兼讲究的。掌柜强压着心惊,挤出笑容准备菜去了。小公子取出棋盘,自己与自己下起棋,神态安详。怀前立在他身旁,守着看着,似乎除却眼前的人,其余的都不存在。等菜上齐时,安泰的脸基本上已经铁青一片,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布满额头。顾写意吃了一口菜缓缓开口:“我叫你今儿这一天内吃完,现在刚过中午,急什么?”安泰吞下嘴里的肉,彻底服气了。面上再无刚才嚣张跋扈的姿态,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谢主子体恤。”窗外的阳光清晰地勾画出顾写意的侧面,形成一个明亮的光圈。刚才还神态冷漠的人,慢慢弯起嘴角,眼若寒星闪着锐利的光芒。
夕阳西下,天际云海翻腾一片赤红,酒足饭饱的顾写意叫侯安泰陪他走走。两人一个皎如玉树,一个形容猥琐,在血色笼罩下走在青石板路上。
“爷不能把你带回去,自己找地方先呆着,日后会联系你。这期间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顾写意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侯安泰,“物色人才。不论出身,不择臧否,只要有能力和绝技就可招来,我必厚待之。”侯安泰连客气话都没,嬉笑着接过:“哟~您不怕我拿钱跑了?”顾写意看着他不说话。侯安泰变了脸色,抬手给自己一巴掌道:“保证以后不嘴贱!”顾写意抬脚就踹:“赶紧滚!”踹走泥猴,顾写意回头招手,怀前与侍卫上前。
“跟我出来这两天,辛苦四位了。”取过莫怀前那仅剩的所有银子,尽数往侍卫们手里塞。那几人先是一怔,又慌忙推辞。顾写意道:“怎么,爷的钱脏还是不能花?”见他们还是有些犹豫,顾写意忍不住笑骂着上前,一人照胸口捶了一拳:“他娘的,拿出点胆子行不?还真没见过给钱不要的!”侍卫们又惊又喜的都收了。
几番折腾之下,回宫时已是太阳西下。顾写意面沉如水坐在马车里,琢磨着日后要走的路。莫怀前凝视他稚嫩的身影,蝶翅般的睫毛低垂,掩盖了所有情绪,没了往日的霸戾之气,怎么看都只是个风流少年郎。怀前惊觉,原来他才这么年轻吗?
“怀前。”顾写意突然开口,睫毛振翅,锐利眼风扫来。莫怀前一个激灵回过神:“在!”“我最信任只有你,在心腹培养上,你要多上心。侯安泰若是能力忠心都可以,日后会安排他去更合适的地方。”莫怀前一字一句,像是说给顾写意更像是说给自己:“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宫中华灯初上。喜来在雍华殿外焦虑的转悠,见顾写意归来,急急忙忙迎上前,低声说:“爷,太子来了。”顾写意闻言一愣,太子还是第一次来他的雍华殿。
殿内,顾康健穿着日常服,慢悠悠喝茶,不知在想什么,身边只带了一个心腹太监。听风、听雨紧张陪在一旁。顾写意迈进门:“累大哥久等了。“顾康健放下茶杯,问:“怎么回来这么晚?”顾写意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反问:“敢问太子找臣弟何事?”
“没什么,过来看看你。前几天藩臣进贡了些有趣的玩意,给你带来了。”说话时眼睛放在顾写意身上,看他一脸冷漠的摘掉帽子,又去解披风的系带。扯了两下没扯开,不耐烦的抬头瞧下人。莫怀前正准备帮忙,谁知太子爷站了起来,走过去亲自帮他解。
所有人都呆住了。顾写意蹙眉,僵在原地。只有顾康健还能动,他仿佛对绳子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解的津津有味。但显然,这位不是个会服侍别人的主,拽绳子的手劲忽然一大,顾写意就不由自主被扯的脚下踉跄撞在他胸膛。顾写意赶忙后退,可身上的绳子牵在对方手上,无法逃离。顾康健不容置疑的说:“乖,别动。快好了。”顾写意眼珠上转,盯着顾康健面色不善。太子却笑了,他的手像是练习了千百次,熟练而自然的抚上写意的脸。顾写意愣了下,触电般向后退了半步。顾康健凝视他的脸,仿佛周围所有的人和物都不复存在,天地间只剩他们俩。
“时间过得真快。一直都觉得你还很小,但上次见你调戏小倌,才惊觉原来已经长大了。”
顾写意直视对方,告诉自己,这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是可以掌握他生死大权的人!顾康健平静回视,眼神里有当权者不容违逆的跋扈。顾康健旁若无人又说了会话,留下贡品,终于开口离去。顾写意强自忍耐,亲自送他出门。回屋后,抓起杯子要喝水,可手却抖的不成样子。他甩手将水杯狠狠砸在地上,不用看镜子也知自己此刻一定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屋中其余人无不被他骇的大惊失色。但很快,顾写意冷静下来,脸上恢复了淡漠。他缓缓侧头,对怀前说,“不能再慢慢来了,我们需要更多的钱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