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阮郎归》山色

10、第 10 章

　　正是东巷执闹的光景。
　　街头小贩的声音于这时最是响亮，三三两两的妇人家相偕着，卖胭脂水粉的、金银玉饰的，一派的熙熙攘攘。
　　重熙放慢了脚步，出于一种习惯，她总会于最热闹的地方，去看过往周遭的每个人，每副表情。
　　天色尚早，此时去找慕容他们少不得也是要扑空，倒不如信马由疆，看这一片清平气象。
　　抱着剑，她眉色疏朗，带着些许倦意，徜徉街头。
　　遇有熟人，也会停下来闲聊两句，但并不久谈，因为她本不是多话之人。

　　闹市之中，她走走停停，行至一间书局，却看见一人。
　　不是阮佑安是谁？
　　他右手拿书，正跟书局老板道别。
　　阳光晴好，他一改府衙中的耽于公事的官吏作派，浑然就是温雅儒秀的一介书生。
　　也许，她离开阮家村的七年，他便是这样行走在他们走过的每一条村道，而她，却只能在千里之外，若不是慕容不时的提及，她都不知道，他已是长成这般好儿郎。
　　人潮之中，几步之外，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些愣怔的她。一径，朝着府衙的方向，向她而来，然后，隔着三两个行人，错身而过。
　　她只一味怕他担忧太过，怕他急于触动程府，却不知，他并不是那般不经事的儿郎，人心似弦，当紧处，可雷霆万钧，当弛处，也可如他这般溺于书香。他能这般偷得半日浮闲，真好！
　　她没有再回头去看他的背影，而是选择就这样，依旧，向前走。

　　日之将落，重熙绕到于记豆腐铺，要了碗咸粥，慢条斯理地吃将起来。
　　于记豆腐铺的斜对面，就是天上客栈。
　　此时，天上客栈的头等间里，无一丝灯火，她便也就不急。
　　待一碗见底，终于，听得那迎客的小二恭敬得过了头的一声“小主子”
　　重熙回过头，那宋眠正跟在一身锦蓝绸衫的慕容身后，步入客栈。
　　她起身，结帐，而后，行至天上客栈门前。
　　天上客栈的两盏迎客灯高挂，方才的店小二自是知晓这人是主人的朋友，哈着腰，将她迎入店内。

　　“叩叩。”门外两声轻响，宋眠蹬掉上山脏掉的鞋，只好光着脚去开门。
　　“熙。”她唤了一声，把她让到屋里，转头合上门。
　　“关也没用。”重熙笑笑，径直往椅上一坐，看到宋眠的光脚。
　　“你等会儿，我去穿下鞋。”宋眠没有接腔，进了里间，不久，便收拾好从里间出来。
　　“对不起，有些线索，我。”宋眠咬了咬下唇，这样左右为难地夹在这两人中间，已不是一回两回，但每一次，她都觉得有些愧对重熙。
　　重熙是三人当中吃过最多苦的人，即使慕容的小心眼无伤大雅，但每一次，她无条件地一边倒，并且从无例外，宋眠多少也感到挫败。
　　“柳家陵园，是谁主的事？”重熙并不打算让宋眠难过，从小到大，慕容说一，宋眠从来不二，这一次，又怎会例外？
　　“云霄当铺的米老板。”宋眠给重熙和自己斟了茶，趁着慕容尚未过来，一五一十地将原委告之重熙。“是他从邻县雇了工匠，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谟山修了一座陵园。
　　重熙自然晓得这米老板，因为此人是临清地界上出了名的铁公鸡，却不知，他竟是柳平章当年在战场上的生死兄弟。
　　如此一来，这柳氏陵园即使再建得气派一些也都不足为怪，那米老板身缠万贯，修一座陵园自是不在话下。
　　“那百二十人的尸骨如何运到这？”这是重熙最不解的地方，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绝不会是临清的一个小小当铺老板能做得到的。
　　“那是因为，受过柳平章恩惠的一些同僚，暗中帮了这些人而已。”慵懒地声调，正是刚刚梳洗一清的慕容左。
　　“柳知秋，必定收集了什么证据，才会惊动了程定山。”宋眠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那程定山势力太过庞大，所以柳氏不得不选择自杀，以期保全她身后的那些人。”
　　“本门主看了那陵园，倒瞧不出什么蹊跷。倒不妨从那米老板的身上探探。”他行至两人跟前，拿了重熙的茶杯，一仰脖，全进了他的口中，“不过，你可能要快些，否则，那米老板就要被人拖去煮成饭了。”
　　重熙闻言，立时起身，抓过剑，便出了天下客栈。
　　云霄当铺，门户紧闭。
　　重熙飞身过墙，见那左侧房中有灯光透出，便隐于窗下。
　　捅破一层窗纸，屋内之人，正是米老板。
　　重熙见他一人，便走至房前敲门。
　　“谁？”那米老板惊闻，立马喝道。
　　“捕快重熙。”重熙应道，声音不大，却能让屋内听得清楚。
　　未几，有人开门，米老板当门而立，见果然是她，便侧身让她。
　　重熙大大方方地进了门，环顾四周，这铁公鸡倒也不虚，屋内仅一榻一桌一椅一灯，便再无一物。
　　“重捕头夜间到此，不知何事？”米老板见过重熙，再加上重熙在此地声望上佳，所以，他才会让了进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那谟山陵园一事，还需我明说么？”重熙回头，目光灼灼。
　　“实不相瞒，是我所为，但不知重捕头意欲何为？”米老板见重熙开门见山，神情之间倒已消了方才的惊诧，沉着之态，果然不是一般当铺老板。
　　“若有恶意，重熙自不必乘夜而来，行敲门之举。”她往屋内仅有的一把椅子一坐，“那京中即使有相助之人，但恐怕也是胆小之辈。柳氏一死，若你再亡。我又何必与你费这番功夫？”
　　“若是如此，望借你之手，替柳家申冤，我死亦无憾。请受小人一揖。”那米老板一改往日之状，当头便是一揖，而后行至窗前，一叹，再度开口：“柳家一门忠烈，死在贼人之手，百十条人命，此冤不得雪，我死后也无颜见平章兄。当年惨案后，知秋小姐四处拜师习武，三年前，我找到她，为了藏得踪迹，知秋小姐忍辱负重，嫁入陈府为妾，而后，我俩联系京中故旧，于三个月前终于寻得了程定山当年构陷我兄的铁证。可是，因为知秋潜入程家时出了些岔子，那贼人见失了要命的东西，一番抽丝剥茧，终于找到了临清陈家。”
　　“那证物目前何在？”重熙见他所述于宋眠所说大致相符，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抢在程家之前找到那证物。
　　那米老板见她问及此事，眉宇些闪过一丝犹豫，此时，窗外有暗影一闪，重熙心知要糟，忙飞身出屋却已迟了一步，月色朦胧，何来他人踪影？
　　重熙回到屋内，那米老板被窗外射来的飞镖当胸射中，那镖怕是有剧毒，还没待重熙扶起，米老板已断了最后一丝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