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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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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人经常到南院找黄英说话,黄英虽然不耐,却也得体地敷衍着。
她自己倒是没发现,她敷衍得越发行云流水,连脸上的笑容也自然起来了。以至于这连续数日她没有过来拜访,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这一日午餐时间,黄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忙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是个高大的身影。黄英心里竟微微有些失望,只有一瞬间,这种失望的情绪立马被甩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三郎,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北院蹭饭么?”
三郎拣了最近的椅子坐下,叹了一口气道:“以后怕是都不能蹭饭了。”
“为什么?马子才突然醍醐灌顶心智大开明白不该随便让人骗吃骗喝了?”
思及这个可能性,她以为她心中会满是遗憾以后不能占他们家便宜了,谁知满满的遗憾里面竟也掺杂了几分欣慰几分酸。
三郎似乎能看透一切的双眼扫过她,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是因为我跟他提卖菊花来维持生计,他认为我侮辱了菊花,所以把我赶了出来。”
黄英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觉问道:“那他不会把这几间屋子也收回去吧?”
三郎扬起风雅的笑,对她神秘地眨眼:“会不会……你难道会不知?”
黄英一愣,终于醒悟。
金陵河朔道上相遇——府上借住来往密切——陶氏姐弟卖菊花与马子才闹翻——陶氏发家致富——马夫人过世——马子才娶黄英——见鬼了!她这几日过得太松懈居然忘了这一茬,古人说死于安乐果然不假!
她是绝对不会让事情走到最后一步的。
同时,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发家致富这一步的。
所以关键就是马夫人过世这一环。
她腾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三郎面前,急急拉住他问:“马夫人是不是生病了?”
三郎刚点头,就见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摇了摇头,三郎笑她看不穿。命定如此,再如何都是徒然。这个代替姐姐继续活着的姑娘,虽然只得一魂一魄,却是精力旺盛得很。
马子才看到黄英出现在他门前时,很是惊讶了一番。
毕竟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他们一直都没再见过。这一次,说不出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美得不像凡人的姑娘有什么变了。
黄英对他福了福,便直奔主题,“听说夫人生病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马子才又看了她一眼,终于知道哪里变了——乱。她的头发有些乱,衣裳也颇多褶皱不平,显然是急着赶过来的。
于是,他原本因为三郎有些迁怒的心情立时烟消云散。
人家焦急地来探望他的家人,他却对她怀有敌意——他的脸羞愧地红了,有些尴尬地将她引进屋。
黄英没空客套,一进内间就直奔床榻之前。
马子才见状心中一悸,她甚至都不问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就这样跑过去,足见是赤诚之人。幸好大夫说过是宿疾,却不会传染,不然他怎么对得住她,又怎么对得住三郎?
“咳……”
马夫人睁眼见到黄英,连忙捂住嘴转到床内侧,“妹妹怎么冒冒失失的就进来了,我这病气要过给你就是罪过了。”
黄英被这么一提醒,吓出一身冷汗。
果然是松懈太久了,什么时候她学了从不为己专门利人的高尚情操了?
“别浑说。陶姑娘,内子这病是不过人的,你不用怕。”
马子才出言为她宽心,却平白遭到一个白眼。他瞪大双眼,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大家闺秀般的陶姑娘怎么会有那样不雅的举止?
虽说讨厌他拆穿她的恐惧,但不可否认他的话的确安了她的心。黄英仔细观察了马夫人的脸色,又执起她的右手,伸出两指搭在她腕上,片刻之后问:“肺——不,痨病?”
马夫人又咳了起来,不能回答。
黄英只好看向马子才,却见他一脸惊讶,语气微滞道:“陶姑娘会医术?”
黄英皱眉,忍下不耐,“请回答,是,或不是。”
马子才忙答:“是。”接着又道,“陶姑娘会医术?”
……这对夫妻都爱执着于一个问题非问出答案不可。
察觉到自己快要掩饰不住本性了,黄英连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道:“家父是大夫,我跟着略学了一二。”
事实是望闻问切她都只学了皮毛,背方子倒是一流。她记得唐宗海的《血证论》中有治痨病的方子,于是沉吟道:“我可以看一下大夫开的方子吗?”
马子才“哦”了一声,也不敢问什么,只管跑去书房拿方子。
此时马夫人的咳嗽似乎缓了过来,调息了一阵终于开口,“妹妹要看方子,不如跟相公一起书房……咳,就算我这病不过人,你好好的姑娘家在这儿呆久了也是不吉。”
黄英全然不理她的话,只管或轻或重为她拍背顺气。
“咳咳,这几日我没过去南院,咳,妹妹都吃些什么?”
马夫人一张脸咳得红红白白,煞是吓人。
黄英看着不舒服,遂恶声恶气道:“等你能起床了再来管我吃什么!”
似乎被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眼圈迅速地红了。
黄英别开头,却听到她说:“先父以前也总这样吼我,再大声,我却知道他总是为我好的。”
黄英被说得浑身不自在,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马公子怎么还没找到方子。”
走到门口,忍不住还是留了句:“不要老想着过身的人,多想想活着的,想想马公子。”
说完,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合上门,黄英嘟囔着:我哪里像老男人,居然说我像她爹,啧。
房门内,马夫人苍白的脸上滑下一串泪,从床头摸了一条帕子出来拭掉。她将手枕在脸下,闭上眼,嘴角渐渐牵起一抹虚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