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得意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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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天正午，九黎王城的南门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得意楼里宾客盈门，小二拎着茶壶，肩挂毛巾，飞也似地满场招呼客人。
掌柜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眼见得堂内井井有条，复又低头演算账本细目。总算这次新招的小二勤快能干，也能入得他眼。自从他带出来的侄子回乡娶亲，这酒楼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落到他一人身上。前后也招了不少人，但不是好吃懒做就是手脚不干净，让他头疼不已。
这个叫陈灭的小二来了之后，掌柜才从堆积如山的杂事中解脱出来。那青年初时一见，只觉得相貌平平，毫无特点可言，阅人无数的掌柜想破了头也只好用一句话来形容他，五官都长在脸上。
青年自言曾在茶楼任职三年，还提出可以当场演示一番。掌柜心道看看也好，只见青年立于桌前，双手灵巧，十指翻花，轻巧拈起碗碟，层层撂起，转眼竟在掌中高高垒起几十副茶具。掌柜暗里十足满意，但面上神色未变，只点头道，你且分桌看看。叠上去不容易，再要分毫不差的摆放到桌难度可就更大，更不要提稍有差池整个茶具堆成的高楼就会倾塌。
但青年手上茶具看似岌岌可危，实则稳稳当当，任由他在堂内周游打转依然纹丝不动。片刻间就将几张方桌摆满，茶碗摆放的位置也十分端正，掌柜左右打量也没得挑剔。
他揭盖提壶，壶嘴高高提起，往碗内注入一线滚水，一连串的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速度亦快得惊人，脚下几个来回，热气便自满堂的茶碗内缭缭而起。
寻常人左右手的灵活度必然有所差异，很难配合自若，而此人双手都能发挥同样的作用，不但动作麻利令人眼花缭乱，更可贵的是乱中有序，冲茶泡水之时水流完全注入茶碗中，没有水滴溅出，水量亦把握得十分到位，既没有短少一分，也没有满溢而出。
掌柜立即辞退了原本就不满意的两个跑堂，把月例从一两半银子提到四两。三个人的活给一个人做，一个月至少剩下半两银子，还只管一个人的饭钱，这算盘可谓打得极精细。
而陈灭也没让他失望，一个人硬生生就把这个南门唯一的酒楼门面给撑下来了。
等到上完最后一桌客人的饭菜，看客人都已入席吃得欢快，退到一边的陈灭感觉自己累得宛如狗，灰扑扑的布衣上也满是油印。正打算歇息一会儿，却又见掌柜招手叫他过去。
“那边有个人怎坐在门口吃食，你去赶他离开。”掌柜算账算得甚是厌烦，语气不悦。他望向门口，的确有人坐在那里，衣色艳红，背影单薄的靠在门边。
陈灭就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每年来九黎王城碰运气的年轻人都很多。毕竟这里是繁华无比的都城，有的是机遇，有的是钱财，有的是美人。龙鳞堂内流传有临危受命，一夜之间旌旗挂帅的传说，名人堂更是英雄留名青史之地。哪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妄想高官美人？哪个江湖客能抵挡住名人堂的诱惑？
但大多数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满怀憧憬而来，过得几年也是落魄潦倒的离去。这人大概也是走得乏了，身上又无银两才在门口稍坐一下。的确不大雅观，可是也算不上耽搁了酒楼的生意，掌柜的吩咐未免不近人情，陈灭忍不住暗暗腹诽，这个吝啬鬼。
掌柜看陈灭恍若未闻，眼睛一横就要发作。陈灭只得讪讪的去了。
走近门边，陈灭才发现这是个外族女子，许是累了靠在这里歇息，但全然没有他想象中背影寂寥的萧索。
她身姿窈窕，衣物光鲜，右肩裸露纹有蝴蝶，腰身上刺了一丛怒放的鲜花，领边、单边下衣摆均绣着古怪的花纹，蓝黄两色相间于团团深红之中，色彩艳丽却丝毫没有突兀感。
那节白生生的手臂上缠着丝丝红线，红线尽头绑着金铃。
这会，她捧着比自己脸盘还大的肉包啃得欢畅无比，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还时时发出悦耳的清响。
等她察觉陈灭靠近，抬头看他，那一把声音十足娇俏：“小哥，有啥事哟。”
“这里不允许带外食。”陈灭用手扣扣得意楼的招牌示意道，刚才在掌柜面前那丝丝感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外族女对陈灭的冷脸视若无睹，她仍娇声辩道：“咱又没进酒楼门。”侧身比了比身下坐着的门槛，“大街上吃个包子倒也有人来管咯。”
陈灭看她抓在手里的肉包，那样的香味，一定是南门入口处的包子铺买的。那家的老板，陈灭也认识，包子卖得绝不便宜，但皮薄馅多，倒是值得起价钱。“一壶清茶，也才四十铜板。要坐还是进来坐吧。”
“小哥，人家没有钱的哟。”外族女嘴角弯弯，歪着头仰看他。
陈灭指着对面的一个茶铺，“不然，姑娘你还是去那边喝茶吃点心。这里不带外食的。”那样的铺子，总是比酒楼要便宜许多。
外族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带点委屈，“小哥，咱是真的没有钱哟。”音调这样软软糯糯的，倒让陈灭不好再开口。他这一迟疑，掌柜的已从柜台后边绕了出来，提着个算盘，满脸不耐。
女子本是靠门而坐，盈盈顾盼，看掌柜慢吞吞行过来要赶人，就想软声相求。这样美丽的少女若好言好语的开了口，就算是再心如铁石的人也没法拒绝的。不过掌柜性情乖张，又是个雁过拔毛的主，陈灭只怕女子无论如何也要吃上一些亏，正暗自琢磨是不是帮女子说几句好话，却突闻得外族女惊声尖叫。再看她自门槛一跃而起，略带惊慌地左右张望，连连挥手拍着胸前衣襟，怒叱道：“谁！刚才是谁，摸咱……给咱出来！”
嚷嚷得路上行人都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众目睽睽之下，她更是涨红了脸，“刚才明明有人拿手摸了咱的胸！”
众人看她周围无人，对她所言不能取信，便只当她在发疯。更有些猥琐的汉子，那眼色更是落在她起伏不定的胸衣之上来回扫视。她气得面色更红，似要滴出血来，怒到极处只一咬牙，一跺脚，横眉竖目道：“可恶！淫贼！看咱的厉害！”
再也不顾身在人群之中，女子抬手便甩出纷纷扬扬的一阵紫色粉末，立时就在周身划出一圈暗红色的圆，猩红带血，无比诡异。有些避之不及的路人沾上了毒粉，竟疼得禁不住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看到这番景象，人人惧怕，更是惊恐得纷纷避让。
但偏偏毒粉随风而起，风往之处更是人群密集，再要避开这些细小的粉末又谈何容易，众人被迫仓皇后退，有人摔倒，有人扑地，有人被推的踉踉跄跄，只怕再染上一丝一毫。
瞬间街道就清出一片空地来，这一时再回头看，女子周身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粉末在空中仿佛勾勒出无数苍翠之花，至半空降落，飘飘扬扬。待它们都没入地内，那猩红的圆的边缘就从红色渐渐偏向墨色，在地上隐隐浮现出个“毒”字。
有人轻轻“啊呀”一声，语调轻快，凭空从她身边现形而出。他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分明是含情带笑的一双桃花眼。这时被人破了隐身，他却不恼，仍是隐隐带着笑意。“小妹妹，只是开开玩笑，这样生气作甚。”
外族女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一言不发右手扬起又是扔出一物。黑衣人虽嘴上花花，占点便宜。但心里也是十分忌惮那阴狠毒术，一看她有所动作，即刻后退。那物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却是女子啃了一半的包子。
“呸！不要脸的家伙！没得脏了咱的手！”女子怒目而视，黑衣人眉眼一弯，张口待要说出气死人的话。却只听见“咣”的巨响，随着脑子里“嗡”一下，刹时眼前一片模糊软倒在地。
陈灭拎着铜壶冷着脸站在他身后，那壶身深深的凹陷了一大块，众人都被这年轻人震住了，就连那些沾了毒粉哭爹骂娘的听见响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黑衣人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真是的，青天白日的，尽打扰别人做生意。陈灭，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掌柜皱着眉，甩袖进了堂内，急急去安抚那些站起来看热闹的客人。
陈灭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语调平稳的跟女子道：“你当街洒出这许多毒粉，还不快拿解药出来。”像是配合他一样，那些沾了毒粉的才从吃惊中回过神来，一边跳脚呼痛，一边骂骂咧咧伸手去扯外族女，被陈灭伸手挡了开去。
可能是陈灭拿铜壶砸人头这招太狠了，虽然人人不忿，却也没一起发难，只是更对着女子大呼小叫。
外族女咬着嘴唇，也是被这混乱情形吓住了，急急在自己随身小包里翻着，还不忘辩道：“你们好没道理，明明是咱先被这淫贼欺辱了，却不相信咱。反而来怪咱。”从掏出个花花绿绿的小瓶递给陈灭，瘪着嘴道：“擦这么子，很快就没事。”
陈灭刚把瓶子扔给行客们，本想叮嘱几句，掌柜那边又咋呼起来。他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别在这里吃外食。”又匆匆转身进了得意楼，假装没看见那外族女拿硬底子鞋使劲踩已失去知觉的黑衣人。
“叫你摸咱！淫贼！”踩上几脚泄愤，外族女亦怕那些上药的行客醒悟过来报复，遂匆忙又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得意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