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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仓鼠陈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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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深,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掌柜早已在楼上房间里安然入睡。
陈灭将桌椅归位,关窗闭户,把门板一一排好。打理好一切,他转身穿过堂内,往后院走去,手里执着的灯已灭了,满屋漆黑,普通人根本无法视物,但他绕过重重障碍行走自如。
后院靠近柴房之处,有一小隔间才是他住处。此时内里也正暗着,推开门,月光透入屋内,那本应该横躺在床上的人却施施然坐在条凳上,左脚踩着凳面,手肘靠着方桌,探身抓过一只鸡腿吃得不亦乐乎。陈灭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忍下想往他头上砍上一刀的冲动,那人却偏过头嘻嘻一笑:“回来啦,烤鸡味道不错哟。”
赫然是下午的桃花眼。
他这时除下面巾来,眼角眉梢更是十足荡漾,再加上面如冠玉,端的是少见的美男子。虽是相貌无双,但在陈灭看来这一脸嬉笑却更让人手心发痒,恨不得再甩水壶砸他脑袋,只是想到弑杀同门的严酷刑法才让陈灭稍稍平静下来。
他疲惫的转身关上门,把灯随手点亮放在桌上,在吃得欢脱忘形的黑衣人对面坐下,径直看他。
陈灭和桃花眼都是雷泽魍魉,桃花眼是师兄,陈灭是师弟。只不过在魍魉里,武艺高的反而地位较高,而这抓着吃食就不放的吃货倒更畏惧陈灭一些。
桃花眼嚼嚼嘴里的肉,咕噜一声吞了下去,对陈灭眨眨眼,这煞星一冷脸,周身十里都泛着寒气。他这才醒觉自己的不妥,乖乖把脚从凳子上放下来,正襟危坐道:“陈师弟,我从里面带任务出来的。”
师门任务陈师弟总归是得完成的,他想想又加上一句,“你不要这样看我,你这样看我,我觉得害怕。”
陈灭嘴角一抽,却还是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手。
桃花眼迟疑一时,终于在师弟漠然的压迫下醒悟过来,慢慢把啃了一半的鸡腿也放了回去,骨头插回鸡身原位,还特意拿手扶了扶正,讪笑道:“陈师弟,你先吃。”说完,他也不再多嘴,油乎乎的手往大腿上擦两把,低头收敛起来做小媳妇样,那一双眼睛又是微微向上勾着偷看陈灭。
正尴尬,只看到陈灭布衣兜处隆起一团,抖抖索索的往上攀,从衣兜一路攀到衣领,接着探出头来,瞅着这两人。青年干脆将它抓了出来放在桌上,正是毛绒绒圆滚滚大眼睛小爪爪的一只浅灰色仓鼠,毛团状,背上有一顺溜纯黑的毛。
小东西被陈灭从衣领上粗鲁的抓起来,全身毛都乱糟糟的,忍不住立在桌上,舔着爪子洗脸,可劲儿给自己顺毛。
魍魉都有属于自己的传令动物,大多数是蝙蝠,独独陈灭养的是只圆润的仓鼠,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陈偷,每日与它同吃同住。也因为此鼠甚是通灵,这次桃花眼才带了它同回师门复命、领命。哪知刚到九黎,桃花眼就与那外族女胡混,被陈灭打翻在地。陈偷也就趁机偷偷溜了出去。
桃花眼大喜道:“可找着它了,我是带着它一路出来的。执事给你的吩咐都交代它了。”见桃花眼如释重负,脸上生生写着“与我无关”四字,陈灭再次按捺住揍他脸的冲动,只拿出白纸摆放在桌子,又按惯例抓了一把花生放在仓鼠面前。可是舔完毛的陈偷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收了花生,再把执事谕令呈现出来,反而一时看看陈灭,一时看看花生,一动不动。
陈灭不耐烦的敲敲桌子,但仓鼠依然一动不动。桃花眼插嘴道:“哟,师弟你可真够抠的。”再伸出修长手指戳戳仓鼠,对它调笑道:“是不是嫌花生不够?”
陈灭还没来得及捏死他,仓鼠就极赞同的吱吱起来,还偏头再不看那花生米。
桃花眼笑得更欢:“那你不要花生你要甚?”
陈灭怒极反笑,倒要看看这家伙耍的是什么滑头。
仓鼠看看陈灭没有发怒的意思,试探性的往前挪了两步,陈灭还是没有发火,于是它撒丫子直奔烤鸡而去,一鼓作气咬着垫在烤鸡下的包布就使劲往身边扯。但那四斤八两重的喷香烤鸡即使少了一只腿,重量也远远不是一只仓鼠能撼动的。它咬得牙都快掉了,那鸡也没移动分毫,只得气喘吁吁的停下了动作,很是苦恼怎么在烤鸡上划下归属权。
它思索一阵,最后其恍然大悟的溜达着围着烤鸡舔了整整一圈,甚为满意的冲陈灭点点头。
陈灭:“……”
桃花眼:“……”
两人看这仓鼠做这许多事,面面相觑愣了半晌,陈灭揉着额角对它道:“你又不能食肉……算了,给你了,快说。”
仓鼠这才慢条斯理的踱回白纸旁,然后毫不避讳的踩了上去,四爪往那纸上一阵乱盖,待它退到一边,纸上显出以爪印拼凑而成,很是凌乱,难以辨认的字:“姚真”。
姚真是太康帝身边重臣,深得恩宠,地位仅次于吴忠贤。这次下单者可算是花了血本,从前妖魔尚未入侵大荒,魍魉向来独存于世,行事百无禁忌。现如今形势逼迫,不得不勉强与七大门派联手抗敌,在其他门派的抗议下,连带这收钱买命的事就做得越发的少。
但做得少并不代表没有,只是下单双方都更隐秘,价码则是高不可攀,更何况姚真地位显赫,对方所要付出的代价更是昂贵,可以想见这笔单一定会让魍魉之库的执事笑得合不拢嘴。
只是,这世道却不适宜再有什么动荡。陈灭皱眉:“王城争斗竟然已经如此激烈,杀了姚真,九黎必然大乱。”
“跟我们魍魉有什么关系,陈师弟,你是呆在九黎太久了。”桃花眼闲闲道,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里,也是时候该乱一乱了。”否则太康也坐得太平稳了。
陈灭默然不语,的确,在九黎生活的安逸平顺,让他都快忘记在雷泽生活的日子。他自幼长在门中,双手执刀为了生存、为了门派不知道杀过多少妖魔和人,同时他自己也是父母俱亡才被魍魉收留。
桃花眼手执茶杯缓缓摩挲着杯沿:“姚真可不是好人,杀了他也不算作孽,上次吴忠贤克扣军队粮草,他为虎作伥,害得反抗军阵前失利损失了多少人手?”
桃花眼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封玄色密信递给他,火漆封缄,红腊烙着魍魉印记。陈灭指尖微微用力剥落腊印,从内里抽出物什来。那纸张色黑似墨,质地甚为柔软,黑底之上撰着微小如蚁的白字,与寻常书信相比极是怪异。
这是魍魉特有的任务信函,由下单的雇主提供目标人的部分情况,再加上门派里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的信息,汇总起来交给任务人选以供参考。他默下信件内容,就将黑纸连同信封置于灯火之上引燃,焚烧至灰烬。
魍魉中不成文的规矩,接到任务之时起,十日之内须作个了结。此人难以抹杀,也因此时间非常紧迫。桃花眼一直抿着茶杯不出声,陈灭起身道:“无论如何,我且先探探。”
仓鼠见二人商议完毕,忍不住连连发出声响,陈灭看它,它低头咬起垫布,可怜兮兮的看陈灭,再扭头期盼的看门。陈灭道:“我先去探他底细,你若无事就帮它带着那包玩意儿出去,看它到底要做甚。”说着背对桃花眼脱去布衣,露出削瘦精干的身躯来,弯腰拿起噬影铠往身上套。
得了师弟吩咐,从桌旁站立起来的桃花眼一面叹气,一面收拾烤鸡绑成包袱拎在手里咕哝道:“我怎会无事,我对我的差事头疼得不得了。”
仓鼠眼巴巴看着桃花眼,然后跳上包袱,被他一齐挎在肩上,桃花眼略检视一下自己的打扮,还算周正,遂拉起面巾遮住半边脸,若无其事道:“陈师弟。”
陈灭正拉扯着噬影皮质的部分,上面缀着的铁甲闪着金属的光泽。它紧裹着陈灭的胸腹,把他身形衬得极高挑,又挺拔,整个人宛如出鞘利刃般戾气逼人,再不似那平凡的酒楼小二。整理好铠甲,他将手插入发间把额发往后拨,熟练的带上面具,漫不经心道:“何事?”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任务?”
陈灭头也不回的拒绝道:“说过多少次,魍魉门规严禁私下透露任务内容。”这厮倒好,不但对他的任务死缠烂打,连带每次都烦着他这个问题。
桃花眼一笑:“呵呵,公平嘛。”
“不需要!”陈灭不耐烦道。
桃花眼耸耸肩,走出门去,轻松纵过院墙,悄无声息的没入漆黑巷道。
“喂,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丝毫没有好奇心的人呢。”唠叨。
“吱吱!”陈灭是死人脸。
“他每次都堵我嘴,我满怀的情意苦于无法倾诉啊。”可恼也。
“吱吱!”你是不要脸。
“……哦?走右边?我说你到底想去干什么啊。”继续唠叨。
“吱吱!”给媳妇儿送烤鸡。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