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忘川蒿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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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天墉之后，紫胤御剑在空中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时才想起，好像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自他应与天墉前数代掌门之约为天墉城执剑长老，他除去挂念居于黄山青鸾峰的挚友，时时下山探望之外，甚少离开昆仑山。但百年前挚友逝去，他几乎不再离开昆仑山了。
在他为天墉长老第二百九十九年时，他曾经下山准备寻觅一处落脚之地以便一年后离开天墉城，落脚处没有找到，无意之下捡到一个孩子。他怜惜孩童伶仃，况且孩童根骨不差，仙缘不浅，就带回了昆仑山，收为弟子，亲自抚养。再后来，他又捡到了屠苏，渐渐地，这两个孩子占据了他大半生活，也就将离开天墉的事情淡忘了。如今倒是又重新面临十几年前的窘境。
紫胤少有如此优柔寡断之时，自六岁他被师公带上昆仑修仙，他一直被教导严谨自律淡定果决是非分明。四百年的时光，好像大半时间他都在高寒的昆仑山顶，与人世万物隔绝。突然离开了昆仑山，只身一人，好像真的没什么地方能去。万里河山，偏偏没有一处能供他留恋。不可避免地，紫胤感到了那么点寂寞。不过好在他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这种莫名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白帝城外，许多人都看到一位华发的清俊男子驻足在滚滚长江之畔，身边陪伴着一名红衣女子和一名壮硕男子。女子并不似清俊男子的夫人，于是显得这个组合有些怪异，但紫胤修仙多年，此时虽只穿着一件白色锦衣，外罩一件浅蓝罩衫，然而仙家清华之气却是不彰而显，使得众人不敢靠近。
紫胤看着滚滚江水向东奔驰而去，两岸绝壁高悬，他道：“红玉，当日你与屠苏由忘川而出，所达之地可是此处？”
身边红玉点头答道：“确是此处，据当日打探所言，众人确是在此处岸边被百姓发现。”
紫胤道：“据称长江连接忘川之水，如此看来并非谣传，不过于此处寻找入忘川蒿里之地却是不易，不如借道酆都。”
红玉微楞，而后道：“……主人可是曾经去往鬼界？”
紫胤微微一顿，转而语气和缓：“却是久远往事了……当时年幼，不知进退，往不周山惊动衔烛之龙方才得往鬼界一探。然则不知酆都结界相比不周山不知容易多少……”紫胤说到此处又停下话头，只道：“这便往酆都去吧。”
由白帝城御剑往酆都不过瞬时，虽然昆仑山上已然初雪新降，酆都却仍是深秋之景，满山红叶未落，层林尽染。相比上次来此，酆都乍看之下似乎毫无变化，但当日拜访过的人家却全已不在了。倒是酆都大帝的宫殿仍然高高耸立在一百零八级石阶尽处，未见凋零。不多时紫胤便找到了多年前离开鬼界后登岸的码头。三百多年后，这个码头除了更加破旧了一些，居然没有任何变化。紫胤对此颇有些满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
这一次众人进入鬼界居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连弱水冥河边都没有船夫守候，只有一艘青竹小船孤零零地漂在岸边。紫胤沉吟半晌，还是一脚跨上了青竹船。冥河三千弱水飞羽难渡。除了青竹船，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只得望河兴叹。紫胤原想以自己之能力，试试也是无妨，就算不能以自身能力渡河，劫持一艘青竹船也未必是件难事。这下可是省了他不少事情。他心知此行鬼界必是有异，心中暗暗起了提防。
登上放逐渊，四望之下居然不见任何鬼差，紫胤继续满意地点点头，此次闯入鬼界，行前曾占过吉凶。紫胤对占卜之术仅仅略知皮毛，好在结果浅显地一看即知：此行顺遂，得见故人。只是不知道，这个故人，是否是他想要见的那一个。
放逐渊的鬼差不在，游荡的孤魂野鬼仍然三三两两在这荒山间飘来荡去。紫胤废了一些功夫，从他们口中得知有人、准确来说是魔界之人闯入鬼界，此人能力极高，鬼差都被十殿阎王召去了。
“如此，便即刻前往忘川蒿里吧，机不可失。”紫胤如此说着，便带着红玉和古钧往冥河源头行去。一路上，古钧步伐略显踟蹰，并且频频回头。红玉则是对古钧频频侧目。
行进不久，紫胤叹口气停下脚步：“古钧，可是有何不妥？”
古钧复杂地看了看紫胤，低声道：“主人没有什么感觉？”
“感觉？”紫胤微微皱眉。
“……不……也许是错觉，抱歉，主人。”
紫胤很想继续询问下去，古钧在他身边三百多年，从未如此，不过鬼界动乱时机实在难得，时间紧迫，紫胤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道：“此事暂缓，时间紧迫，先按预定行事吧。”
忘川之河横贯整个鬼界，包括女娲所辖幽都在内。忘川之河与冥河同源，沿冥河岸溯源便能到达忘川起源之地，忘川蒿里。传言世间生命皆有三魂七魄，其中命魂于天地虚空而生，进入轮回井后于出生时凝成天地二魂与其余七魄。七魄于生命消亡时散于天地，余三魂由鬼差带往鬼界，奈何桥上孟婆汤洗去天地二魂，余下命魂往轮回井投胎，如此往复直到命魂之力枯竭，散于天地成为荒魂。而忘川蒿里乃是魂魄轮回起点，如若魂魄散去七魄之后对人界仍有执念，不愿去往投胎，魂魄便会在忘川蒿里迷惘徘徊。
沿冥河上溯，很快紫胤等人便来到一处河滩，头顶魂魄幽光亿万潺潺而过，脚下河滩苇花朵朵，摇曳间有魂魄之光仿佛萤火渐渐飘向虚空。乍看之下河滩清光浅浅一览无遗，空无一人，细看之下却有隐隐幻像在河川内缓慢穿梭。
紫胤此行到忘川蒿里是为了他逝去不久的小徒弟百里屠苏。虽说他知道屠苏解开焚寂封印之后，魂魄不稳，必然散做荒魂不复存在，但不论如何，紫胤还是想来此处，他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最终决定此行的还是那次占卜，卦象极好，让紫胤心中隐约升起了希望。
然而魂魄于此处并无理智，只在无尽的时光中耽于往昔。时间愈长，愈是无法辨清周遭变化，更加遑论前来寻觅之人的声音形貌。屠苏逝去不足十日，应该不至于无法辨出自己。只怕……屠苏执念不深……
紫胤在河滩之中静静站立，浅蓝罩衫拖在河水中，不见浸湿。
红玉站在紫胤身后，上次忘川蒿里之行就在十几天前，当时身边还有各位伙伴，转瞬之间犹如覆水，四处奔散……
当日屠苏将她、襄铃和方兰生离开宫殿山顶之后，一条黑龙蜿蜒奔腾环绕在宫殿山顶，而后宫殿山崩塌，黑龙消失在西方云端，连他们踏足的小岛也在瞬间散成齑粉，他们全部落入大海，好在有海中水族相助，将他们送回青龙镇。他们休养了三日方才能够施展腾翔之术离开青龙镇。这三日中，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留在宫殿山中众人的消息。三日之后海潮平定，云消雨散，一切都平静地一如往昔，仿佛还是他们刚刚来到青龙镇，想要打探前往祖州方法之时。
红玉稍一闭眼，眼帘之外似乎还能感觉到忘川魂魄的光芒穿透眼帘而来：红尘三千，浮生爱恨，主人曾道红玉无法堪透，乃是痴儿。然而如此情爱，刻骨铭心，又是何人可堪透？主人若非无法堪透，又为何身处此地？天道昭昭，圣人之下，何人不是痴儿……
站了许久，果然不见任何屠苏踪迹。鬼界异状一旦平息，必会有人发现他们私闯鬼界，此处不可久留。古钧略略估算时间，便提醒紫胤，紫胤又站了一会儿，红玉道：“主人，百里公子心志坚定，魂魄应不会于此停留……如若公子命魂来到鬼界，应早已前往轮回之处了。”
“封印解除三日之后必然散作荒魂。”紫胤突然开口道出这个被他们刻意忽略的事实，红玉倒是被堵住话头，不免有些讪讪。紫胤继续说，“是我魔障了。这便离开吧。”
红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琴声打断。这琴声音调如此熟悉，令她难以保持镇静。“这个乐曲……”
“红玉？”
“这个乐曲！欧阳少恭，我曾经听欧阳少恭弹过！”
紫胤眉头紧锁，举步往琴声来处寻去。
琴声若隐若现却不曾断绝，似在引导他们三人。三人一路前行，竟走到忘川蒿里尽头魂之彼岸。来到岔路，果然见到了弹琴之人。此人一身白衣铺于草地，周围围绕着火红妖艳的彼岸花，黑发委顿于地，一琴架于膝头，明黄流苏在风中随琴音微微摇曳。
红玉看着那个背影，几欲脱口喊道“欧阳少恭！”，但却犹豫了。此人气质温和沉静，琴声沉稳，颇有太古遗风，显然并非欧阳少恭。欧阳少恭的琴声总带着一丝暴戾、隐忍和怨恨，远远不如此人琴声平和。
“主人，”红玉低声道，“此首琴曲，红玉曾听欧阳少恭弹奏，似乎百里少侠也知晓此曲。”
说话间，奏琴之人停下弹奏，略抬起头，与他们直视。接着又低头，手指拂过琴弦，指间泻出一串清音。“仙家清气、剑灵相伴……来人可是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
紫胤沉默一会儿，缓缓道：“……太子长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忘川蒿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