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14、十年踪迹十年心

　　第十四章十年踪迹十年心
　　往常最喜欢的菜肴如今也味同嚼蜡，食不知味。想了许久，周诚笙还是放下碗来，看着桌子对那边的徐暮凝缓缓说道，“你这次回来......”
　　“我这次回来是出差，过段时间还要走的。”周诚笙尚未说完就被徐暮凝狠狠打断了，仿佛像是害怕跟他扯上半点关系一般，周诚笙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徐暮凝像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又低声补充道，“也许，以后就会在这里工作了。”她顿了顿，问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周诚笙低头一笑，声音平静，却是说不出的悲哀，“你曾经说过再也不要见到我，我问了......也好让你不要再看见我。”他终于抬头看向徐暮凝，灯光下的男子，面容清隽一如往昔，那双眼睛，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永远都是那样清澈，像是盛满月光的水泽，不知不觉间也濡湿了她的双眼。她轻轻低下头来，那个人，永远都有这种力量，简单的一句话便可以让她有泪在即。“啪嗒”一声，是泪珠掉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泪水掉落下来，立刻打湿了桌布，湿了一片。她记得，她当然记得，那句话是她曾经说过的，那天他们分手，她站在窗台前，看着阳台上他们亲手种下的花草葳蕤葱茏，往常能够带给她一片清凉安心的绿意此刻在她看来却无比晃眼。她背对着身后正在收拾东西离开的周诚笙冷冷地说，“周诚笙，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那个时候她背对着他，不知道他有什么表情，是伤心还是黯然？她不知道，只知道，过了许久，当时还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那个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从来都这样，他心里再多的不快，从来都不会对她说，从来都是毫无理由地将她所有的怨气怒气全部承担下来。她在他的庇护下得到的太多，所以连上天都看不惯了，所以才要收回去。如今想想，他又何辜？
　　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抚上她的下颔，将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擦去，对面坐着的那个人，用一种并不熟练、却小心翼翼的姿势，替她一点一点将脸上的湿意拭干。就像曾经很多次一样，她受了伤，也是眼前这个人，一点一点地替她拭去脸上所有的泪光。那样的动作，和这些年来记忆中的没有半点差别，却又让她心中更加酸涩，泪珠滚落得越来越多。周诚笙没想到自己越擦徐暮凝反倒哭得越厉害，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你不要哭，不要哭......”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连安慰人的话说来说去就那一句，见徐暮凝非但没有止住，反倒越哭越厉害，他叹了一口气，挪了挪椅子，朝她又坐进了一些，安慰道，“凝凝，不要哭了。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走就是了。”他说完便要站起来离开，一直放在徐暮凝下颔上的也要一起放开，他的手触感细腻，并不像是以前那样微带凉意，徐暮凝终于发现出了不对，一时忘了哭，更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抓住他放在自己颊边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这么烫？”说完又像是不放心一般探出身子来伸手朝他额头上摸去，周诚笙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她用手来感知他的温度。她的脸上带着尚未干去的泪珠，此刻却又因为担心他而略显焦灼，周诚笙冰凉许久的心终于感到一丝暖意，忍不住微微弯起唇角，却又舍不得让她的手离开自己的额头，任由她抚摸，“没事的。”
　　“你在发烧。”徐暮凝却没有去注意他脸上神色的变化，只是折转过身去医药箱里找温度计。徐暮凝身体一直不好，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就是一个普通的感冒都要用好长的时间，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家里就备了一只医药箱，里面放着许多常备药。过了这么久，药肯定是用不得了，但是温度计应该还能用。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徐暮凝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只医药箱，拿出温度计来。他们两个分手之后，周诚笙将房子送给了徐暮凝，后来知道她去了香港念书，这房子也没人进来住，他心中终究不忍，便请了钟点工过来时时打扫，连冰箱里面的菜都是常常更换的，只不过为了避免触景伤情，今天，还是他们分开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来。
　　徐暮凝拿着温度计到了厨房拿了白酒消了毒，递给了周诚笙，周诚笙将那温度计放进自己腋下，安安静静地坐到了一边。徐暮凝看了看桌上还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又看了旁边因为发烧而脸上微红的周诚笙，问道，“你还要不要吃饭？”说完又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答道，“你手不方便，端过来喂你......”话尚未说完却又突然住口，她这个时候又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再也不是从前了。
　　察觉到她心里想了什么，周诚笙低头苦笑了一下，淡淡道，“不用了，等下再吃吧。”徐暮凝放在碗上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放开，淡淡应道，“好吧，我等下去给你热。”说完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饭碗，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屋子里安静极了，徐暮凝只顾着低头吃饭，故意忽略身边还坐着的那个人。周诚笙侧头看着她，目光掠过之处，仿佛有飞鸟拂过，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岁月，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给她，是一如以前的深重。拷体温的时间并不长，过了几分钟，周诚笙将温度计从腋下取出来，刚要看，却被徐暮凝抢了过来，她拿着温度计看了一下，又看了周诚笙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三十九度五。”便又转过身去对他淡淡说道，“你先吃饭，我去给你熬姜汤。”说完便走进了厨房当中。
　　周诚笙看着她进去的背影，恍惚之中，觉得仿佛这些年来的时光并未失去，他们依旧还在当初。
　　过了半晌，徐暮凝端着一小碗姜汤出来，递给周诚笙，“你现在生病了，最好不要开车，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被单是我上午洗过的，已经干了，我去给你铺床。”说完，也不等周诚笙拒绝，便又进了他们以前的卧室。周诚笙端起那姜汤喝了一口，她心细，里面已经加了点点糖，并不显得如何辛辣，混合着那点点甜意，就仿佛此刻他心中的感觉一般。
　　接下来，徐暮凝便一直很忙，忙着给他铺床，又忙着嘱咐他进去捂汗，“你进去吧，捂一身汗出来，人就新鲜许多，我去给你买药。”说完又打开门出去了。这样的感觉暌违已久，周诚笙自然十分珍惜，听话地脱了衣服躺进了床上，将被子裹得死死的。过了没多久，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走之前徐暮凝已经细心地将开水倒出来给他冷好了，如今回来，吃药刚刚好。徐暮凝进了屋，又将那些药按分量给他拿出来，端着水递到他手上。周诚笙自己坐起来，却又立刻被徐暮凝用被子将他捂得严严实实、他吃完药便又倒下，徐暮凝接过他递过来的杯子，正要起身离开，却不防被他一把拉住。他的眼睛是少有的灼亮，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润泽，徐暮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连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柔，“我去洗碗。”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不走。”
　　听到了这句话，周诚笙才松开了被他紧紧扣住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