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13、背灯和月就花阴

　　第十三章背灯和月就花阴
　　门还是以前的那扇老旧的大铁门，把手上已经生了许多的锈，仿佛在说着这些年来主人们对它的冷待。周诚笙站在门外面，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周围已经斑驳脱落的墙壁，上面还隐隐可见以前的浮雕花纹，不过大多都被蛛丝遮住了。并不是多华美高档的住所，却承载了他那段时光当中所有的温暖和美好。美好到，一别经年，当他再次站到这里的时候，居然不敢伸手去触摸。他伸出手来，刚刚要握上把手，却又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他抬起头，狭小的楼间一片宁定，寂静当中还听得见从旁边住户家里传出来的饭菜香。那样的烟火气息，是他这一生都在追寻的东西，曾经他以为他追到了，没想到，还没有等到他握紧，却又倏忽而逝。眼前的这所房子，是他住了十多年的地方，那个时候父亲刚刚去世，母亲过了不久因为对他失望已极，加上家里爷爷奶奶的责备，母亲灰心之下去了英国，自己也从市中心的那套房子当中搬了出来——父亲去世了，母亲也走了，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又怎么还算个家？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搬出来，一个人住呢。他那个样子，一向将他视为心肝宝贝的奶奶当然不干，几次三番地来找他，要他回家同他们两个老人家一起，但他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任奶奶如何要求，他都不为所动，于是，还是一个人搬了出来。这所房子是他自己找的，那个时候他的中学就在这附近不远的地方，加上此间环境清幽，远离人群，也非常适合他的性格，于是便买了房子住了过来。至于后来，和徐暮凝在一起之后，这里自然就成了他们两个长期相处的地方。至于后来他们分手......分手的时候，他将房子给了徐暮凝......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经年之后，他居然又站在这门前。只是，这门后的那个人，是不是，还是当初陪伴着他的那个？
　　他伸出手来，想要去敲门，手刚刚抬起来，却又突然停下，他低头一笑，笑容中有说不尽的涩然，所谓的近情情怯，说的，大抵不过如此吧。鬼使神差地，周诚笙伸手摸到兜里的钥匙，将它掏了出来，上面晶莹一串，在黑暗当中熠熠生辉。这其中，有一枚很普通、丝毫不起眼的钥匙，却被周诚笙放在眼前细细打量，那双修长的手终究还是拿上了那枚钥匙，到了锁孔处，轻轻地往里面插进去，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一般，嘴角出现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里的锁恐怕早就换过无数次了，怎么还能奢望和以前一样呢？想是这样想着，心底却始终都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在的，手上顿了顿，却还是用上了力。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啪嗒”声，周诚笙愣了一愣，本来以为自己手中的这把钥匙不会再打开这扇门，却没想到，心底那一丝微薄的希望却还是起了作用。手下意识地拉开那扇门，入眼便是前方那张小小的餐桌，上面铺着浅蓝色格子的桌布，并不华贵，却处处透着温馨。上方是昏黄却温暖灯光，那是家的颜色。他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居然眼前的这些景象还和自己当初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那，这是不是说明......还没有等到他去细想，餐桌旁边的通向厨房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端着盘子慢慢走过来的瘦弱身影。
　　他只觉得连呼吸都是一滞，那个影子，那个曾经在午夜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影子，曾经他以为从此以后都只能在梦中见到的影子，居然再一次，又在这个他们曾经在一起的地方，见到了。徐暮凝显然也看到了他，惊讶之下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她静静地看着周诚笙，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问道，“你吃饭了没有？进来一起吃饭吧。”她手中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盘子，里面装着的是刚刚炒出来的青菜，周诚笙这才注意到餐桌上面还放了几盘菜，只不过，上面只盛了一碗饭，却放了两双筷子。他眼前陡然出现前天晚上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脸，声音当中也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沉郁，“你有客人？”徐暮凝却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就我一个人。”周诚笙轻轻垂下眼睫，心中却是反反复复，他放在门把上的手紧了又紧，却终究还是迈出步子，进了屋。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和当初他离开时候一模一样，甚至那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杂志都没有移动过半分。只是，他抬眼看向阳台，曾经翠茵葳蕤，一片蓊郁的地方，如今什么都没剩下......正兀自出神间，徐暮凝却已经端了一碗饭出来，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正望着阳台的周诚笙，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阳台，周诚笙喜欢养花，阳台上一年四季总是郁郁葱葱，香气宜人，如今这幅模样，想来他亦是触景伤情......徐暮凝微微垂下眼睫，对站在门口的周诚笙淡淡说道，“过来吃饭了。”周诚笙还怔怔地望着阳台出神，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弯腰去玄关处的鞋柜里拿拖鞋，等他反应过来他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手已经触到了鞋柜里放置着的东西，身子却又是忍不住一僵。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收敛心神，拿了鞋子换上，又到厨房里洗了手，才坐到餐桌上准备吃饭。饭菜很丰盛，鲫鱼汤，蜜汁藕片，辣子鸡，宫保鸡丁，炝炒青菜心，还有一小碟腌黄瓜......每一件都是他喜欢的。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麻木地端起面前的饭碗，扒了一口，如果之前他还有什么疑虑的话，到了现在他已经丝毫不怀疑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从客厅进去的那个卧室的衣柜里，还放着他们两个人的衣服，他的在外面，她的在里面，如同一场没有片刻分离的拥抱；而里面的那张雕花铁床床头的地方，还放着几本书，他和徐暮凝都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所以为了方便，常常会准备着放在枕边......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那，那些当初，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够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