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沉闇

12、水殿风来暗香满

　　第十二章水殿风来暗香满
　　黑暗之中，她清晰地看见，男子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闪闪烁烁，却又最终泯灭，他漂亮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一直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没有改变。
　　周诚笙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凉润的夜风，那一瞬间，徐暮凝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她摸钥匙的手也在那一瞬间僵硬，察觉到那人离开，过了许久，她才从包里掏出钥匙来，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钥匙孔，将门打开，缓缓走了进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印象当中，除了自己，他好像没有什么必要来这里。当然连自己都成为不了理由了，他就更没可能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徐暮凝心中隐隐升起一种期望，但这丝期望刚刚升起，却又被她无情地掐灭。她太了解周诚笙，以往那多年陪着他一路走来，说到底，他们都还是一样的人。虽然长情，却终究抵不过内心的骄傲。所有的情爱，都在当年她那一句“分手”当中全部消散了，更何况，他那样内敛的人，再多的感情从来都是放在心里，不可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徐暮凝低下头来，心中却又是止不住地酸疼。那是她的少年，陪伴着她走过少年时代最美好的日子，那十多个春秋，那些他们一起走过的路踏过的桥看过的风景，无一不是以后岁月当中值得怀念一生的清词丽句。两小无猜的感情，青梅竹马的爱护，豆蔻梢头二月初的爱恋，一直延伸到了后来的年岁当中，她是那样地爱着他，用尽一生的热情去爱他......徐暮凝伸手扶住栏杆，一别经年，那人面容依旧，是她从认得他开始就一直记认的模样，仿佛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任何的改变，他依旧还是当初那个一直站在她身侧的翩翩少年，只要她一回头，就可以看得到。但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段光阴如水的年华，再也回不去了。时光岂可倒流，往事，终究都还是往事了。
　　她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疼，那样的一个人呐，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甚至连和别人最起码的交流都是不愿意的，虽然很多人迷恋他身上的清冷，却终究没人愿意真正地走近他。人都是向往温暖的动物，他身上却永远都带着月光才有的清寒，那样禁欲般的美丽，水仙花一般不可攀折的清冷，会让多少人望而却步？是不是自己之后，连个愿意说话给他听的人都没有？
　　徐暮凝心中酸涩难忍，眼泪终于怔怔地掉落下来，一滴一滴，连续不断，仿佛这些年来从来就没有停下来的心情一般。

　　夜风吹过他的鬓间，濡湿了他鸦色的头发，周诚笙从车上下来之后就回了家，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针一样直直地刺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想不看都不行。过了这么多年，心中始终对她都有着期盼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那天晚上舟舟一句话就冒冒失失地跑去找她，却不防，让他看见了那样一幕。那样亲密无间的样子，让他觉得是那样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和那个女孩子也是这样，彼时都还青涩，可是偏偏就是因为那份青涩，让他们的感情有着旁人无论怎样都没有的清嘉净洁。她有新的男朋友了呢，她的身边，终于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周诚笙坐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前璀璨的灯火，父亲早逝，他从来都希望可以有一个家，而不是看着别人的万家灯火徒生羡慕，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愿望与他而言却更像是一种奢侈。他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拿起放在手边的遥控器，将面前那个巨大的播放器打开，里面立刻有碟片转动起来，好像是上次他看完电影之后就没取出来的，如今打开来，又重头开始。
　　如果，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可以重头开始，又该多好。

　　迷迷糊糊当中，察觉到有手机在震动，他是一个不喜欢嘈杂的人，自然也不喜欢手机铃声，铃声都被他调成了震动，起先睡熟了，自然就很难听得到。长久以来被严格要求养成的习惯，让他在感觉到手机震动的那一刻瞬间清醒过来，周诚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按下了接听键，“喂？”低沉当中又带着几分清雅，不同于眼下许多男人的声音，却格外的让人心颤。电话那头是他的助理，听到他的声音，那边的何秋迪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哀叹道，“BOSS，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要是再不接，我就打算打119，请消防队员来你家了。”周诚笙没有理会她声音当中的劫后余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唔，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他这样客气，让何秋迪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立刻说道，“没事没事。谁叫你忙得忘了来上班，忘了来给我打电话通知呢。”经她这么一说，周诚笙才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抬起头看向那副巨大的落地窗，不远处教堂上的鸽子已经回巢，此刻晚霞满天，火烧云一直绵延到天边，像是花开酴醾般的热烈，却又更像是生命当中的最后一次燃烧，他又像是不确定般地抬手看了看手表，看见指针准确地指向六点过，终于确定是自己睡过了头睡了一整天，无怪乎何秋迪会这样担心。因为他精确的生物钟，从来都是按时上下班，将他手中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如今看到他突然一声没响地一整天都没来，何秋迪会担心他也不足为奇。一般在家的时候他是不会接电话线的，加上手机又是震动，他睡过了头听不到也很正常，只是却苦了一整天都在为他担心的何秋迪。周诚笙低叹了一声，却还是那句话，“不好意思，睡过了头，让你们担心了。”说完又补了一句，“我没事。”何秋迪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性格，是极其不喜欢说话的，要不是看在自己还算是熟人的份上，恐怕就是那几个单音节的“嗯”，“啊”，“唔”就将自己给打发了。何秋迪笑了笑，立刻从善如流地答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那边的周诚笙轻轻应了一声，何秋迪才挂了电话。
　　电话打完之后，周诚笙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有些厉害，想来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所以口干得厉害。他睡了一天，又没吃饭，腹中空空，转身走下楼去换了一套衣服过后喝了一杯水便拿了钥匙出门，这几天养的那条狗也送去了舟舟家，偌大的房子便立刻空了起来，他一个人也懒得做饭，这几天都是出去吃的。
　　开着车出去才发现真的不知道吃些什么，一个人在市区里转转悠悠，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条再也熟悉不过的小巷子了。两旁爬山虎的叶子仿佛一只只绿色的手掌，向他递出殷勤的邀约，周诚笙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将车子开了进去。
　　在楼下将车子停下来，他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那方小窗户里映出昏黄的灯光，他心中蓦地一跳：上面有人。脚刚刚踏出去，又想到昨天晚上遇见的徐暮凝，顿了顿，却终究抵不住那灯光散发出来的温暖诱惑，举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