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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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利亚纪年4207年，瓦尔哈拉东北的城堡最深处的房间。
室内弥漫着一种像是雾气的东西，使屋中的事物朦胧难辨。不断涌动的雾气偶尔会有局部变得稀薄，那时向房间的正中看去，便会看到高台王座上端坐着的金发男子。他用左手的四根手指擎着下颌，一动不动，仿佛在沉思，不知已在那里坐了多久。
王座背后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随着更多涌出的雾气一起走出来的，是恶魔杰斯特纳。不过为了方便活动，他现在有两条腿，是以人类的形态出现。走到达奥斯身后，他躬身汇报道：“除白桦之森外，瓦尔哈拉各地的新一轮兵力集结已经完成，随时可以出击。”
“……嗯。”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达奥斯的回答异常迟缓。
杰斯特纳走到达奥斯身旁，注视着那静止的侧脸：“怎么了达奥斯大人，身体不舒服吗？没办法，虽然您的体质离开了玛娜就使不出力量，但即便是高级魔族，要从魔界到这里来，也是需要一定瘴气做缓冲的呢。要不，我把门移到别的地方去？”
“……不必。”等待他的又是慢了半拍的回答，“我要第一时间知道，被你送到这里来的恶魔，是不是全部被编入我的麾下了。”
“啊呀，真是谨慎呢，达奥斯大人。”杰斯特纳的手抚上了王座的椅背，“明明已经合作五年了，您对我的信任还是不肯多一分一毫呢。还是说……”他轻轻凑近，用耳语般的音量说道：“您在后悔，选择成为魔王呢？”
后悔……吗。达奥斯缓缓合上双眼。虽然说迪米特尔确实是奉自己之命，前去抹杀了移居哈美尔的通晓魔科学之人，但将整个镇子都化为废墟，确实比他预料中的伤亡大了些。但这也成为人类方面忌惮他的力量、不敢主动出击的重要原因，某种意义上反而减少了更多因卤莽进攻而出现的牺牲者。究竟怎样，才算是“更好”呢……
“我没有后悔。”魔王的回答中微妙地夹杂着一丝叹息的意味，“同样的话也要问你，为什么合作已经五年，还要质疑我的决定？”“如果让您听出这层意思，请恕属下言辞笨拙，辞不达意。”杰斯特纳半真半假地单膝跪下，但很快昂起头：“只是您差不多……也该给贾米尔下一步的指令了吧？”
“维持现在这样不好吗。”达奥斯依旧闭着眼睛，似乎是借此集中精力，“让阿尔巴尼斯塔按兵不动，先解决米德伽鲁兹再逐个击破。还是说你想让我军陷入两线作战？且不说那样胜率陡减、还让另一大国与我们公开敌对，难道你想违背当初交换的条件，插手我的军令吗？”
“岂敢僭越，属下不过是以参谋的身份向您提个建议罢了。虽然觉得有些屈了贾米尔卿的才……”杰斯特纳耸耸肩站起身来，走到王座的正面，“只是有些新的动态要向您汇报，可能需要您重新考虑一下‘逐个击破’的顺序呢。”
达奥斯睁开了眼睛，盯住杰斯特纳嘴角的弧度：“说。”“是这样。根据可靠情报，米德伽鲁兹的魔科学兵器研究最近似乎取得了重大进展。那种兵器，似乎是被称做‘魔导炮’……”
魔王的双眼陡然睁大：“魔导炮？！……为什么即使到了另一个星球，还是会有这种东西！”他的拳头无意识的握紧，但附近没有可供攻击的对象，最终他只能狠狠砸了下扶手，愤然站起，走下高台：“威力越大，玛娜的消耗也越恐怖！人类，你们难道真的逼我……！”
杰斯特纳迅速跟在达奥斯身后：“您不必激动，虽然人类进展是有了，但要彻底完成还须时日。只要现在发动总攻击……”“不，现在万万不能发动大型攻击。”提案被断然否决，恶魔愣了一愣，“为什么？”
“现在去逼他们的话，他们很可能被迫使用尚未完成的魔导炮。那样的话……”达奥斯仰起头望着石制的穹顶，仿佛透过厚密的石头看见了无尽的星空，“……未完成的技术，发生怎样可怕的故障都不奇怪。”已经……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但是等下去的话，魔导炮的目标就是我们了！”杰斯特纳大步迈到达奥斯面前。“我已经给整座城堡加上了防御结界，平原的话，把兵力分散开，只要维持能防御大批敌军进攻的数量就可以了。”达奥斯绕开努力想凑过来的杰斯特纳，推开木门准备出去，“传令下去，别慢吞吞的。”
听着达奥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被晾在瘴气弥漫的房间中的杰斯特纳瞪着眼睛，恶狠狠地低下头，小声嘟哝道：“……遵命。”
魔物的悲鸣充斥了原野。在拥有了强大的魔导炮后，人类的反击终于开始。纵使第二发魔导炮的暴走严重损坏了王城，但第一发大幅削弱了魔王军力也是事实，暴走范围外的军队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开始全力剿杀魔王军的残余。
与大批出动的军队相对的，另一支人类方的小分队已经悄悄避开大军，潜入了魔王的城堡。他们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魔物的增殖和杂乱的攻击可算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但操纵他们统一调度的魔王不是。城堡守备减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剑士阿兰·阿尔贝因负责先锋，□□手维诺娜·匹克福德援护攻击，白魔法师凯萝尔·亚多内德进行体力的回复和伤口的治疗，阿尔巴尼斯塔宫廷魔法师爱德华·D·莫里森在必要时给予终结的一击。区区四人的默契配合，竟击败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巡逻魔物。
他们走上层层阶梯，在最后的走廊上，维诺娜以近乎自杀的方式疯狂攻击迪米特尔和杰斯特纳，以血流如注的躯体和粉碎的武器为代价，吸引了绝大多数攻击，为伙伴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以血肉之躯把这两个高位恶魔送回了地底。
凯萝尔急忙为所有人使用回复魔法，但对维诺娜过重的伤，她也无能为力：“对不起……现在的我，只能引导出独角兽的这些力量，你的伤新旧齐发，我只能做到止血而已……”“不用顾虑我，前进吧。”刚强的女战士胸口剧烈起伏，看向了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那后面，就是魔王的房间。
见维诺娜以巨弩的碎片为拐杖支撑起身体，队伍最前端的阿兰坚定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木门。
室内的瘴气已差不多消散，但玛娜要恢复到之前的浓度还需要一定时间。王座上的达奥斯攥紧右拳又松开，感觉力量已恢复到五六成——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闯进来的却不是杰斯特纳，而是一个有着橘红色头发的青年。
达奥斯眯起了眼睛，他看到青年身后走进来的还有医务兵制服的少女、红棕色头发的中年男子，以及一个拄着木片、气喘吁吁像是随时会倒下的金发女人。四个人不管哪个，脸上都没有善意。就在他基本猜出四人来意的时候，领头的青年已经拔出长剑冲上了台阶。
居然能放这些人进来，杰斯特纳究竟是被打败了、没遇到他们，还是干脆故意让他们进来攻击我呢？达奥斯心里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不管是哪个原因，哪怕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看来也只有一战了。
“魔王达奥斯！为你的罪行忏悔吧！”剑士提剑怒喝。“我的罪行……？我看不出，我做过什么需要忏悔的事情。”达奥斯立在原地，眼神扫过站在后方的医务兵和不住颤抖、额头上滴落大滴汗水的女弓手，停留在嘴里似乎正念叨着什么的魔法师身上：“倒是你，爱德华·D·莫里森哟，你甘愿充当人类的走狗，可还记得自己身上流着的妖精之血吗！”
“这与我的血统无关，我参与对你的攻击，只是想守护自己和人类共同生存的这片土地而已！”爱德华大声回答。“守护这片土地？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达奥斯冷笑，“是血统的稀薄让你没能发觉吗，究竟为什么我会发动对人类的战争、究竟是谁，正在毁灭这片你们共同生存的土地！”
“我——！”爱德华恨恨地咬了咬牙，还是反驳回去：“我知道是魔科学消耗了玛娜！但那又怎么样？说到底，加快魔科学在武器方面的研究是因为这场战争，发动这场战争的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们！如果不是你的话，人类本来是有可能和自然好好相处的！”
“够了。你也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达奥斯已经失却了继续听那假惺惺的发言的耐性，“我已经等待了十年，也回到过四千年前见证那极繁荣的文明的毁灭——结论是，无论是当时的人类还是现在的，都从来没有过想要悔改的意图！天真的相信你们会改变，只能导致这颗星球的灭亡！消失吧，人类！”
魔王猛地挥出右臂，高高扬起的暗色披风在逆光下，如夜幕般压向四人；两道金光从他的身后射出，变成一红一蓝两个光球环绕在他身边，很快划出一个青绿色的球形屏障，将他护在正中。阿兰一声怒吼，冲上前去。
双方的力量有着压倒性的差距。由于女弓手早已身受重伤，开战后仅仅射出几支毫无准头的箭后便不支倒地；医护兵虽然有着回复的力量，但却毫无战力、只能在后方支援；魔法师虽然实力不弱，但为了使出最强的魔法，必须有较长时间的咒文咏唱，这期间他无法防御，绝不能受到攻击——因此，直接面对达奥斯的攻击的，就只有阿兰一人。
在达奥斯强力的拳脚与高速咏唱的魔法攻击之下，阿兰显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好在达奥斯的目的主要不是他而是后方的爱德华，才一直没有痛下杀手，只是试图将他逼退。
眼看着对手的眼神又向自己身后飘去，年轻的剑士却对魔王这种轻视般的态度感到很是不满。他怒喝道：“达奥斯！你这让无数人痛失亲人、流离失所的家伙，就在这里消失吧！看招！”他敏捷地避过达奥斯斜发来的一个火球，抬剑便向达奥斯肩上砍去：“虎牙破斩！”
以他出剑的速度，这一招即使不被避开，也应该被瞬间加固的屏障弹开。然而，达奥斯的动作不知为何慢了半拍，在他避开了上挑的半招后，下劈的一砍在他出手防御时，剑刃已经穿透了光球，砍在了他提起防御的较宽手环上。达奥斯虽未受伤，但震得小臂发麻，不由得啧了一声。
“太过小看你是我的错。”达奥斯皱了皱眉，不等阿兰收剑，左拳挥出，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的胸口。阿兰被魔王使出了五分力的这一拳打得直飞出去，滚下台阶，头晕目眩，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白魔法师见状，急忙开始咏唱回复咒文。
“吾在天光满照之所……”
达奥斯走到高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四人：“弱小又令人生厌的人类，差不多也该送你们上路了吧。”他把双掌相对置于胸前，掌间凭空冒出一个小小光点，迅速扩大为高速流动的球状魔力实体——那，就是自从他地位稳固后、已有多年没有使用过的终极奥义——激光！
爱德华在咏唱魔法，达奥斯已经毫不在意了。激光的蓄力速度远远比普通的上级魔法的咏唱快得多，而只要此技一出，阶下的四人都会尸骨无存。原本没必要浪费能量用这招的，实在是那个愣头青让他吃了一惊。现如今，绝对不能以身试险。
“汝在黄泉门开之处……”
咏唱和蓄力的对峙中，白光中的愣头青却已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这边迈了一步。“体力不错，剑士。”达奥斯随口称赞，同时调整了一下手掌的角度，以确保四人都在激光的射程内。
“嘿、嘿嘿，那当然……”阿兰啐出一口血，缓慢但准确地摆出进攻前的姿势，尽管他的剑尖在因主人的痛苦而颤抖，“我阿兰·阿尔贝因，怎么会是死得这么轻易的男人！”
……阿尔贝因？！
“出来吧！这就是最后了！”
熟悉的姓氏让达奥斯一怔，而就在这半秒的时间中，掌中的光球急速缩小。“那是什么！”重新积聚力量的达奥斯向阿兰喝问，他的心中已有了糟糕的预感，而且还不止一方面——
“神之雷！”中途被打断的激光最终未能快过冗长的咒文，爱德华的手上浮现出复杂的红色魔法阵；同时达奥斯的身体四周，冒出了十几个高速旋转的蓝色球形弧光。仿佛为了锁定目标似的，它们绕着达奥斯高速旋转上升，在他的头顶融合到一起——
达奥斯的瞳孔猛然收缩：“什——怎么可能！”话音未落，融合的弧光已化作数道强大的闪雷劈了下来，以达奥斯为中心方圆数米全部被电光笼罩，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啊啊啊啊啊啊————！！”达奥斯在雷电的灼烧下发出了惨呼。被某一属性的最高级魔法攻击并不罕见，但雷属性恰好是他唯一的弱点！
虽然只有一击，达奥斯感觉到体力已被削去大半，留在这里，不知会有何后果！何况，就算留下来也……达奥斯看了阿兰一眼，他正张大嘴看着自己——不，应该是看向神之雷的威力。已无暇顾及爱德华是怎样知道自己的弱点，达奥斯拼尽最后的力量，忍住剧痛、开始念起了咒文。
在雷光黯淡之时亮起的，是时空转移之光。败北的魔王从勇者们的眼前消失，逃往了别的时代。
“……这就是一意孤行、试图毁灭人类的魔王最终的下场。即使他有以一人对抗两个国家的力量，也逃脱不了失败的命运。”甜美的女声停了下来，玛莉亚合上书本，轻轻掖了掖年幼儿子的被子，“故事讲完了，睡吧。”
“妈妈……”幼小的克雷斯意犹未尽地向母亲提问，“为什么魔王要杀人呢？”
“对不起，妈妈也不知道呢。魔王失败后，逃到了其他的时代，然后就被封印了。而他的目的、他战斗的理由、他迟疑的原因，也就永远不为人知了。”玛莉亚轻吻克雷斯的额头，吹灭了床边的蜡烛，“那么，晚安了哟。”
黑暗中的孩子依然圆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我做错事情，爸爸才会生气；小偷偷了东西，才会被骑士叔叔惩罚；魔王想要毁灭人类，一定也有什么原因才对……”
小小的质疑并没有阻止克雷斯进入梦乡。他并不知道，若干年后的自己，会和这个故事中的魔王扯上什么关系。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