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色无疆》夏妖

13、君意（3）

　　沉香屑焚，香雾流霞，碧烟冉冉横斜。

　　丰曦眸里噙着一泓碧水，含笑凝视她。

　　玉卿一瞬间的恍惚，犹坠梦魇，眼帘半阖下去，却又嗤嗤笑起来：“殿下莫非是嫌睿王府的怨妇还不够多？”她容颜似雪，颦笑清浅，却绵里藏针，字字见血。

　　丰曦窒了一窒，刹那间的失落，竟似心头被针尖戳了一记。他缄默不语，见她那样的笑，眸光咄咄，隐然有了怒意。

　　玉卿捋顺鬓发，侧眸似笑非笑：“有了极乐窟，殿下还不满足？”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兴奋。阿爹说过，如果不想被眼神出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遮住。

　　“殿下究竟想要什么？是君临天下、开创盛世？或者，统一六国？若只是如此而已，我，可以帮殿下做到！”玉卿明眸微睐，字字掷地有声。

　　丰曦眉心攒起，脸色铁青地斥道：“仅凭你说出这番话，就够本王杀你一万次，”他背过身去，少顿，语气有了一丝松动，侧首，“那你呢？你想获得什么回报？”

　　他开始自称“本王”，而不是“我”了。

　　“我只要景帝丰祯的项上人头而已。”玉卿下唇咬得泛白，纤柔身躯仿佛一吹就折，却又笑开来。

　　丰曦低吼：“你疯了！”

　　玉卿斜睨他一眼，莞尔轻笑：“他负我纳兰世家三百多条人命，我只要他一颗头颅而已，算是便宜了他。”

　　“你果然是纳兰玉卿，”丰曦叹道，“本王敬重纳兰将军，必会为他平冤昭雪，不会令他的一世英明蒙羞九泉。”

　　玉卿一惊，旋即释然，语气冷清：“那王爷是同意了？”

　　“什么？”

　　玉卿仰头，“我助王爷一统天下，王爷将景帝项上人头赠我。”

　　“没有你，本王一样可以。”丰曦胸口憋闷，猛地推开门，风雪随即灌入，他迎着风负手而立，良久缄默。

　　玉卿笑：“有我，会更容易一些。”此言一出，在丰曦看来似是挑衅，但她眉宇间的张狂与傲气，足令天地失色，亦令他目眩。

　　丰曦回眸，紧紧盯着她，不知该喜还是该怒，竟是无垠的惆怅漫上心头，心思千回百转不过瞬间，他终究泰然颔首，“好。我答应你。”

　　周从恰好进来低声说了些什么，丰曦眉毛一拧，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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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翡圆，玉卿笑了一路。推门，见床上整整齐齐放了好几沓衣裳。

　　“卿卿姑娘，这是王爷吩咐送来的。”说话的是新来的丫鬟翠莺，细眉细眼的很是精明，一见玉卿赶紧贴过来说话。

　　另一个名唤香哥，圆脸儿大眼，总低着头干活，也不多话，瞧着十分敦厚。

　　玉卿点了点头，见天色还早，狡黠一笑，心里有了打算。

　　支开两个丫鬟，从一沓衣服里选了白狐狸毛的反绒毛胆大氅穿在身上，又留下紫貂长裘和两件素色锦袄藏起来，把剩下的衣裳展开放在床上，引一根麻线，设好机关，瞧着没什么破绽，才放心的出了翡圆。

　　关着雪狮的金丝笼就在马厩旁边的木房子里，玉卿时常去，和看管雪狮的小厮也混熟了。只是隔着笼子，没法儿再抱着它。

　　“算了，还是叫你小皓吧，叫皓之的话，我觉得很怪。”雪狮低低的“啊呜”一声。玉卿大喜，蹲下身子，又叫：“小皓？”雪狮又应了。

　　玉卿笑着摸了摸它短短的鬃毛，叫了声：“小耗子？”雪狮打了个哆嗦，背过身去。

　　她哈哈大笑，讨好地捋着狮毛：“生气了，小皓？”小皓懒懒地哼了哼。

　　“果真有灵性。”玉卿笑容清澈，下颌靠在膝盖上静静看着它。

　　看管的小厮跑过来，打开金丝笼，告诉玉卿：“王爷说，这雪狮是叶姑娘的了。”

　　玉卿连忙站起来，起得有点急了，只觉一阵晕眩，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一双有力的手扶住她脊背。玉卿仍是神思昏昏的，说了声：“谢谢。”

　　温润的声音潺潺响起：“不必。”

　　等晕劲儿过去，她看清了眼前人，是丰曦，他裹着黑色大氅，戴了黑色面罩，身影隐在暗处，露出淡淡轮廓。小厮已识趣的避开了。

　　玉卿抱起了小皓，却听丰曦道：“随我来。”抬眼，见他已负手信步走了出去。玉卿面色不悦：“干嘛要听你的。”脚下却一步不停的跟上。

　　丰曦在前头不急不缓地走着，夜风里隐约听得见他那身大氅拍打在锦袍上的窸窣声。玉卿跟在他后头，出了王府后门，进了一条羊肠小巷，每隔几步就站着个兵卫，见了丰曦规规矩矩行礼：“主公。”

　　丰曦脚步越来越快，玉卿几乎得小跑才能跟上，曲曲折折拐过几个弯，他蓦地站住了脚，玉卿忙也停下来，顺着丰曦的目光望去，只见巷子尽头是巨大的石砌的房，圆顶，拱门，门上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极乐窑”。门口站了好几个兵卫，见了他，纷纷行礼：“主公。”

　　玉卿转身就要走，却被丰曦攥住了手，冷冷道：“你不想进来看看？”

　　玉卿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她疑心自己马上就要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恨恨的想。

　　怀中的小皓低低“呜咽”一声，玉卿将抱它的手紧了紧，暗叹，还是这畜生贴心。

　　挣脱不了，索性不再挣扎。她平静下来，低眉顺目地被丰曦拉着，进了臭名昭着的“极乐窑”。

　　她曾听过关于极乐窑的传闻：

　　人人都知道迦兰城主有一处销金香窟，位于睿王府东侧，叫“极乐窑”，城主在声色享乐方面甚至比远在帝都的皇帝更胜一筹。每逢夜至，丰曦就抛下府中侍妾，走向那金壁辉煌的温柔乡。

　　极乐窟最初是由第一任城主建起来储积美艳姬妾的享乐处，之后继任的每任城主都会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将它扩建，只供满足城主一人的私欲，极少邀请客人前往。

　　传说中的极乐窟，美人如玉，歌舞升平，繁花蔓袅，金樽酒满，旖旎糜艳，如春梦桃源，那是一个琉璃宝石铸成的世界，是穷奢极欲到令常人难以想象的极乐香宫。

　　玉卿嘴角带着笑，心中却厌恶的很。

　　沿着台阶下了地窖，玉卿却惊得睁大了眼：这哪里是什么销金窟，分明是兵械库！

　　巨大的地窖里分门别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精钢打造的远攻兵器，如床弩、火球、礮、弓、弩、礮等；有近身攻击兵器，如双刃马矟、长戟、长铩、盾、手戟、横刀、弓一、矢三十等；也有金蚕丝制成的护甲、明光铠、皮甲；更有大颐闻所未闻的铁火炮、火弓箭、火弩箭等来自波斯国的火器。

　　一条甬道直通地窖南北，尽头是向上的石阶，她跟在丰曦后面，只觉越往上越热，石阶尽头，他身子顿了一顿，终是让玉卿走上地面。

　　眼前的光景，玉卿面上染了霞色，耳根滚烫，却又惊得移不开眼。

　　地上的是冶炼场！火焰猎猎，浓烟滚滚，铁匠们光着膀子，肩搭布巾，汗如雨下。

　　“捂住嘴巴，别呛着。”丰曦道，“这里只有晚上才能炼铁制钢，白天太热，工匠们受不了。”沙漠里晚上是严冬，白天是酷暑。

　　“所以你总是夜里才过来。”玉卿捂着嘴点点头，怀中，小皓不满地蠕动着身子。

　　“出去吧。”丰曦也知道这场面不妥，径自大步离开。

　　玉卿跟在他身后，抬眼见那倜傥风流的背影，一时神思恍惚，都说他骄奢yin 欲，却是打着淫乐的幌子，暗中扩充军备，心中百般起伏，或赞叹或惋惜，情愫驳杂，说不清，道不明。

　　他六岁孤身来迦兰，苦熬至今日，其间多少凶险磨难，可想而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亦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