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云尽》染紫

3、第三章 初相见

　　烈日当空，灼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炽烤着万物，天地间像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禽鸟纷纷躲藏在树阴里纳凉，偶尔几声蝉鸣也都透出十足的慵懒。

　　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人类仿佛从这个喧闹的世界上凭空消失了般寻不到一丝踪迹，所以当五匹四肢修长步伐轻盈稳健的枣红色汗血宝马在烈日暴晒下的道路上飞驰而过时显得那样突兀与不协调，宝驹奔腾时铁蹄践踏起地面上干燥的沙尘形成的滚滚浓烟更突显了阳光的毒烈。

　　一身飘飘白衣的丰朗男子吊儿郎当地坐在马背上，如狐狸般狡黠的双眼存心要与天上的大火球一较高下般蕴着两簇杀气腾腾的火焰，他怒瞪着天空熊熊燃烧的太阳恶声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地方，都已经申时末了竟然还这么热，这里的太阳都不用下山的吗？”

　　行在最前面的劲装大汉刻板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还真没听说过什么地方的太阳在夏天是申时就落的。

　　白衣男子斜眼看向并驾齐驱的黑衣少年，少年斜斜上挑的眼尾勾着一抹醉人的风采，清美的脸上蕴着点儿沁人心脾的笑意，给燥热的酷夏添了丝丝凉爽。

　　那笑意让白衣少年没来由地一阵心烦，他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师弟脸上就总是挂着这种让人讨厌的笑，似乎除了笑其他的表情于他而言全都是多余，他讨厌这笑，这笑让师弟变得不像他自己，所以自从他万年不变地将这令人憎恶的笑容挂在脸上以后，他拒绝与他一起做任何事情，而这次却是一个意外。

　　看着师弟在烈日的曝晒下变得更加白皙的脸蛋上竟连薄薄的汗珠都未曾渗出一丝，白衣男子暗暗磨了两下牙，“沉渊，你不热吗？”

　　黑衣少年微微侧过一张清美的脸颊，狭长桃花眼中鳞鳞波光轻盈流动，“热。”

　　将自己风华绝代的师弟上下一番打量，白衣男子愣是没看出他有丝毫热的迹象，心中的火气径直蹿到脑瓜顶，他从腰间抽出折扇狠狠扇了两下，嘴里却骂咧咧地道：“娘的，什么鬼天气，扇出来的风都他娘跟蒸气似的。”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黄衫女子从腰间掏出一方绢帕，大大的眼睛定在黑衣少年身上，犹豫良久，她有些赌气地将帕子死死攥在手心里，直到汗水把帕子浸得濡湿也未上前将它递到少年手中。

　　白衣男子转头时刚好看到女子拿着帕子一脸别扭的表情，忍不住吃吃笑道：“师妹可真贴心，竟还为师兄准备了帕子。”

　　狠狠剜了他一眼，女子猛地将手中的帕子向他砸去，“热死你活该。”

　　将帕子稳稳接在手中，男子故意拿到鼻前使劲嗅着，突然他像发现什么大秘密似的大喊大叫道：“师妹，你的帕子上怎么绣了个‘渊’字？”

　　女子白嫩的小脸瞬间飞起两抹绯红，驱马上前便欲抢回帕子。

　　男子哪里肯给，挥动马鞭，马儿吃痛跑得更加快了，女子经过黑衣少年身边时不安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心中却慢慢生出些沮丧感。

　　白衣男子跑到前面与劲装大汉并排而行，转头看向黄衫女子奸笑道：“印环，身为你的表兄兼师兄，我觉得这个事情真的非常非常严重，我深深觉得……”男子狠狠运了口气，然后嘶声喊道：“……你和沉渊有奸/情。”

　　世界瞬间变成一片诡异的安静，劲装大汉刻板的脸上微微有些僵硬，女子乌溜溜的眼睛里满盛着怨恨，行在最后的老者也有一丝的不自然，只余下那黑衣少年仍旧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

　　咬牙看着淡定的黑衣少年，白衣男子完全不顾尴尬的师妹继续道：“你们这样并肩行着，呵呵，还真是登对得紧。”

　　女子闻言气得一张早已染着红润的小脸立刻变得通红一片，她猛地一夹马腹，挥舞着马鞭向男子攻去，男子回鞭将女子的鞭子缠紧，“师妹莫气，我瞎说而已，沉渊可是有心上人的。”

　　蹙起一双细细柳眉，女子收回被缠住的鞭子尔后又再度向男子攻去。

　　“师妹莫气，师妹莫气，沉渊的心上人不是孟姑娘，真的不是……”未待他把话说完，女子竟拼了命地鞭鞭直攻他要害。

　　“师妹你莫不是疯了？”男子一面与她周旋，嘴里却依旧振振有词，“沉渊不喜欢你，你打我有什么用？”

　　行在最后的老者实在看不下去，开口道：“表少爷，您大人大量，就不要再捉弄小姐了。”

　　白衣男子轻轻一卷将女子马鞭挡了回去，嘴里连声应道：“好，好，我开个玩笑罢了，哪想师妹竟认真了。”

　　未待他把话说完，女子被他拨回的鞭子又再度向他砸去，男子完全未想到师妹为了这点儿小事竟是如此纠缠不休，全无防备下被她一鞭子狠狠打在手臂上。

　　雪白的衣服顿时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男子哭丧着一张脸道：“打也打了，师妹你消消气，沉渊不喜欢女人，喜欢我还不行么？”

　　哪想他话刚说完，黑衣少年竟也挥起马鞭向他攻去，白衣男子一惊，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举鞭相迎，黑衣少年的鞭子绕来绕去与他一通纠缠，最后卷了他另一手中的折扇与帕子后迅速退了回去。

　　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黑衣少年笑道：“师兄怎地也学别人附庸风雅？”

　　“是啊，我是附庸风雅，我若像师弟般诗词歌赋样样精，琴棋书画件件通，哪里还用得着靠这个破扇子装儒雅。”

　　女子瞪了白衣男子一眼道：“爹爹从小便请了先生教授我等，你自己不知长进，成天只想着如何捉弄先生，如今又愿得了谁。”

　　“师妹此言差矣，你又不是不知沉渊在永京时教他的先生乃是教导过当今天子的太傅大人，沉渊才情高过我等实属正常。”说完，他一双狐狸样的眼眸挑衅地看向黑衣少年。

　　唇角微动笑意深了几许，黑衣少年也不反驳，只将手中绢帕递还给黄衫女子，“师姐将帕子收好，莫再借给那些粗鄙不堪之人了。”

　　女子笑盈盈地点头，一双眼睛含着万千柔情定定地看向黑衣少年。

　　白衣男子自己讨了个没趣，心中郁闷非常，只觉得师妹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模样还真是有够淫/荡，重重哼了一声后，嘴上虽不再多言，脑海中却飞速升起一个自认为十分恰当的词，“奸/夫淫/妇”。

　　五人快马加鞭又行了片刻，远远看见前方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众人不免精神为之一震，俱皆夹紧马腹快速向林子驰去，待到得近前却齐齐勒住马缰止步不前。

　　策马走在最前面的劲装大汉转头看向身后的黑衣少年，“公子，这林子被人布了阵，是否绕道而行。”

　　少年莹亮的桃花眼轻飘飘扫了一眼茂密的林子，慵懒地开口道：“不必……”

　　话未说完，已轻提马缰率先向林中行去，“……都说苗疆之地多奇人异士，这林中所布之阵也不过如此。”

　　进入林中少年微微转头，眼睛里带着沉静的笑意看向尾随而来的黄衫女子，“师姐觉得如何？”

　　看着少年绝美的面容，女子白皙的脸颊又起了一片绯红，她低下头轻声道：“师弟莫要胡说，爹爹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女子顿了顿，颇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续道：“况且我听人说苗疆之地多美女，这林中之阵也许就是哪位貌若天仙的姑娘所布，师弟这样说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黑衣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他静静地看着黄衫女子，许久方慢慢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师姐可真是我的知音了。”

　　察觉到刚刚还淡然如水的少年语气中竟带了生冷之意，女子愕然抬头对上那双盛满了冷静笑意的眼眸，她微微转过头去负气道：“师弟此趟苗疆之行，不是为了美人又是为了什么，那混灵珠……”

　　“小姐，慎言。”未待女子把话说完，始终行在众人身后的慈祥老者出声制止。

　　“李伯，我……”女子委屈地咬了咬下唇，生生把未完的话咽了下去，精致面颊上一双美目却已蕴了层水气。

　　黑衣少年嘴角微翘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双眼眸起了雾样让人看不真切。

　　“公子，天水门苏云尽苏姑娘昏倒在前方不远处，……”劲装大汉声音中有着按捺不住的喜悦。

　　“天水门，苏云尽？”听到劲装大汉的话众人皆是齐齐一惊，刚刚还在和少年赌气的黄衫女子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他们一行五人已在苗疆之地徘徊近月余，为的便是寻找莲真教副教主吐斯沐的踪迹，如今苏云尽既在此处，想来吐斯沐必在附近出现过。

　　黑衣少年面色平静，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道：“看来苏云尽被吐斯沐所掳的传言却是属实，那么血玉十有八九应该在天水门……”

　　白衣男子轻叹道：“师弟早已怀疑混灵珠是在莲真教，若非始终找不到莲真教的所在，又岂会被那吐斯沐占了先机。”

　　黄衫女子道：“如此倒也不错，现下可是连血玉的下落都一并知晓了。”

　　白衣男子瞪了黄衫女子一眼道：“好什么好，如此一来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要盯上这两件宝贝了。”

　　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鸣响，女子眼中蓄着腾腾杀气，“遇神杀，遇佛屠，苍月教还就从没怕过什么。”

　　白衣男子啧啧两声，师妹还真是够泼辣，只是比起苏云尽可是要略逊一筹了，眼光微转看到劲装大汉肩上死猪一样的苏云尽时心中起了一阵莫名的笑意。

　　黑衣少年盯着苏云尽，清美的脸上亦是盈着满满的笑意，“云尽倒是个好名字。”

　　本就想笑的白衣男子再也憋不住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笑，一笑过后却轻声细语地说道：“都说师弟乃天下第一怜香惜玉之人，看来传言却是不能尽信的，这苏姑娘对师弟爱慕甚深，也不见师弟如何怜惜……”眼波流转又不知死活地瞄了瞄黄衫少女。

　　黄衫女子低下头去重重哼了一声，心中却对苏云尽更增厌恶之情，这个苏云尽除了知道对他师弟死缠烂打便一点正经事也做不来，再加上她那个惯女出了名的父亲，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

　　黑衣少年端坐马上轻笑回道：“五师兄此言差矣，这云尽姑娘又不像环儿师姐般国色天香仙姿玉质，却是要我如何怜惜。”

　　白衣男子看了看垂头不语的师妹，要说国色天香仙姿玉质环儿哪里比得上江湖第一美人孟嫣然呢，但他刚刚已讨了个没趣自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再讨个更大的，当即收回戏谑的目光正色道：“师弟打算如何处置苏云尽？”

　　若有所思地盯着昏迷中的苏云尽，黑衣少年轻轻挑起柔和的眉峰，“自然是送回天水门。”

　　白衣男子想了想点头道：“送回天水门确实是妥当些，如此天水门定是要欠咱们个莫大的人情。”不屑地瞥了一眼被劲装大汉扔到马上的苏云尽，白衣男子笑得一脸得意。

　　“唔……”照雪知道自己要死了，因为在弥留之际她看到了洪哥哥，一身古人装扮的洪哥哥长袍广袖飘然若仙，乌黑的长发被鲜艳的红绫松散地束在脑后，美玉般的容颜在衣饰的陪衬下更是透着几分出尘脱俗的神韵。

　　徒劳地伸出双手，照雪想要抓住她的洪哥哥，“洪哥哥？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不要雪儿了？雪儿很想你……”

　　以为自己终于要告别这混乱的世界时，照雪才有勇气直面尘封了一年之久的心，原来自己乱七八糟的人生完全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洪哥哥将她抛弃导致的，她应该恨他，可是自己的心却完全恨不起来，无论是一年前残忍地说着我不喜欢你我要离开你的男人，还是现在这个淡漠的洪哥哥，她都无法恨他，贪恋不舍地看着洪哥哥，唯一一丝儿清明的意识想的也只是他们在一起时幸福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