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雾浅 何处是关乡》木叶清筑

34、曲有误 无人顾-1

　　曲有误无人顾
　　你曾对我爱理不理极尽敷衍，你也曾叹气说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烦人的人，你微微抱怨，最讨厌我没刷牙就凑过来亲你，你时常语带无奈发誓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你绝不会向我伸出手。但是这样的你，被我伤害被我辜负被我任性妄为刺伤之后，却从不曾离开。

　　当温浅头也不回地走出宁衍的公寓时，有一辆黑色轿车一直缓缓尾随在她身后，车里的人眼看着她招手拦的士，霍然加快了速度，不差分毫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
　　温浅首先联想到最近频发的抢劫，还没等下意识地护住自己，对方彬彬有礼地发问：“请问是不是温浅小姐。”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平淡如陈述，分明就是肯定句。
　　那是一辆黑色的红旗，车型普通，车身如流线轻水，仿佛是低调而不经意的奢华。温浅瞬间了然：“是宁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司机是个面向和善的中年男人，口风却十分之紧，只是下车为温浅打开了后座车门：“温小姐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温浅并不畏惧，距离寿宴过去已经快半月，春节愈发逼近，整座城市都洋溢着一种喜庆又忙碌的气氛里。宁家是旧式的家族，绝不会在春节之前出什么乱子，对他们来说，那是极其不祥的预兆，顶多是宁衍在家里撂了什么狠话，他们只好在她身上找突破口，毕竟人不过一介肉体凡胎，谁无七情六欲，他们自然十分自信。可她不害怕，心里却是难受得近乎可怕，这种状况下，能够强撑着做出温柔恭良的仪态来，实在是发挥了极大潜能。
　　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拒绝了宁衍的求婚，心底只是有个声音不断放大，不断叫嚣，几乎将她撕裂。她差点忍不住就落泪了。
　　但她没料到在凤凰楼这座高级会所里等着她的，既不是宁家长子宁珣，也不是宁楚。
　　那人缓缓起身，亲手为她沏了一杯铁观音，茶烟袅然，纤纤化作绕指柔，温和地指着一旁藤椅说：“温浅，坐吧。”
　　温浅依言坐下，沉住气并不说话，直到精致的青瓷小杯被轻轻推至手边，方才淡然一笑说：“多谢宁先生。”
　　他要比上次更仔细地打量她，最后目光渐渐怅然，颓然合上了眼。
　　温浅心里只觉一动，便说：“莫非我长得像宁先生的一位故人？”
　　这种目光，她时有体验，拍戏时有种种狗血桥段，譬如重逢故人之后，譬如寻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友，于宁疏桐此刻神情极其相似。
　　宁疏桐不答反问：“你母亲待你如何？”
　　她心下一凉，隐隐觉得蹊跷，再联系起上次见到宁疏桐的情形，渐渐想到某些事情……不，不会的……世界上并不会有如此荒诞又可笑的巧合——尽管她确实不知生父是谁。
　　于是她镇静淡然地反问：“您问的是生母还是养母？”
　　宁疏桐眉间神色极尽萧索，语气虽然极力淡化了悲意，却还是透出无法抑制的激动和苍凉：“自然是你的生母……温季聆。”
　　那个名字，已经在温浅的生命了消失了十余年，突然从旁人口中听到母亲的姓名，温浅浑身一颤，滚烫茶水几乎溅到手上，她慢慢将瓷杯放下。
　　“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也是最好的女人——尽管我经常听到有人叫她破鞋。”温浅用一种平淡不过波澜不惊的语调说起温季聆时，她分明看到了宁疏桐瞬间黯然的神色。
　　她终于确信她温柔善良的母亲跟这位名震南北的宁先生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她还尚未得知的关系。
　　“她是在我十一岁那年去世的。肺癌，晚期。因为怕拖累我，根本没采取任何治疗。她生我时二十岁，死去时三十一岁，现在三十一岁——现在很多男人都说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就好像一朵玫瑰刚刚绽放，风情万种。我记得她那时还很美，许多男人一边说她是破鞋，一边费尽心思接近讨好。不过她死了，死在最好的年纪。”
　　或许连温浅之间都不知道，她自以为平静的语气里，潜伏着深刻的怨毒和恨意。她想起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她不高也不矮，长得非常美，有一双清纯如麋鹿的眼睛，即使经年风霜，依旧清澈如故。她总穿一身蓝色衣裙，随时随地都是干干净净的，像是深谷中一朵洁净清远的幽兰。
　　她留给她女儿一个生在人世的美好姿态，并影响温浅至深。
　　不论艰难困苦有多深重，任何时候，都要学会尊重自己。
　　宁疏桐双眼已经湿润，沉默了半晌方才哑声说：“是我……对不住你的母亲，对不起聆聆。”那个称呼已经暴露了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温浅经历最初的慌乱之后，多年的生活经历已经令她逐步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大多时候她都能以一副温婉静柔的模样示与众人，所以她此刻尽管心里乱成了一团糟，却依旧能个平静淡然地说：“您的问题问完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在得到了宁疏桐的默许之后，她先是问：“我的母亲，跟您是什么关系？”
　　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长时间的思索，宁疏桐想了很久，方怅然说：“聆聆……曾经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