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在野》温情陌陌

19、暗潮初涌

　　赵老爹家在镇子边缘，两间低矮的茅屋。此刻屋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乡邻，指指点点。

　　屋内，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胖子，正趾高气扬地训斥着蹲在地上、满脸悲愤的赵老爹，正是福瑞轩的刘掌柜。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

　　“赵老头，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福瑞轩的新式收纳盒图样前儿个才丢，你这儿就做出一模一样的来了？不是偷的是什么？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赵老爹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半成品的竹编收纳盒，正是褚言之设计的那种带卡扣、分层合理的款式。

　　“你…你血口喷人！这图样是锦文阁的言东家亲手画了给我的！跟你们福瑞轩有什么关系？你们那盒子我见过，笨重得很，哪有这个精巧！”

　　“哟呵？还嘴硬？”刘掌柜三角眼一瞪，“言东家？就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能画出什么来？我看就是你们合伙偷的！今天不给我们福瑞轩一个交代，你这破屋就别想要了！”

　　说着，示意伙计上前，就要动手抢夺赵老爹手里的半成品和屋里堆放的其他竹编。

　　“住手！”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只见一位月白长衫的少年分开人群，从容走了进来，正是褚言之。

　　绿萝紧跟在她身后，虽害怕，却也挺直了腰板。

　　刘掌柜斜眼打量着她，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言东家。怎么，想来给你的同伙撑腰？”

　　褚言之不理他的挑衅，先扶起赵老爹，温声道：“赵老爹，您没事吧？”

　　转头看向刘掌柜，神色平静：“刘掌柜，你说赵老爹偷了贵店的图样，可有证据？”

　　“证据？”刘掌柜扬起下巴，“我们福瑞轩前日失窃，今日他这里就出现了相似之物，这就是证据！这青石镇上，除了我们福瑞轩，谁还能想出这等精巧玩意？”

　　“相似？”褚言之接过赵老爹手中的半成品，又对绿萝示意。

　　绿萝立刻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一份叠好的纸张递上。

　　褚言之展开，那是一张绘制精细的设计图，上面不仅有收纳盒的三视图、分解图，旁边还标注了尺寸、用料和卡扣结构的详解。

　　更关键的是，图纸右下角，清晰写着一行小字：“锦文阁专用图样，甲子年二月初五绘”，并盖着一个红色的“言四”私章印记。

　　甲子年二月初五，正是近两个月前。

　　而福瑞轩所谓的“失窃”，不过是前日的事情。

　　褚言之将图纸面向围观众人，声音清晰：“各位乡亲请看，此物是在下两月前所绘，交由赵老爹制作。图样、日期、印记，一应俱全。不知福瑞轩‘失窃’的图样，可有如此详细的记录？又是什么时候绘制的？”

　　围观者纷纷伸头来看，发出啧啧称奇之声。

　　“呀，画得真细致！连怎么卡住都画出来了！”

　　“两个月前？那可比福瑞轩丢东西早多了！”

　　“这印记看着也讲究……”

　　刘掌柜脸色一变，没想到对方准备如此充分。他强辩道：“谁知道你这图是不是后补的？印章也能现刻！”

　　“刘掌柜此言差矣。”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只见蒋安徳分开人群走进来，他手中拿着几页纸。

　　“蒋某不才，两月前曾受言四弟之邀，为几样新奇物件题写过几句诗词，其中便有此款收纳盒的解说词。这是当时言四弟给我的草图副本，上面也有日期和印记，蒋某可以作证。”

　　他将手中纸张展开，果然是与褚言之手中图纸一模一样的收纳盒草图，旁边还有蒋安德亲笔题写的四句小诗，落款日期正是二月初六。

　　人证物证俱在，孰先孰后，一目了然。

　　刘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蒋安德，更没想到对方连副本和证人都准备好了。

　　周围乡邻的议论声顿时转向，看向刘掌柜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原来是看人家生意好，想来讹诈！”

　　“福瑞轩这也太不地道了！”

　　“欺负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刘掌柜骑虎难下，脸色青白交错，狠狠瞪了褚言之一眼，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哼！我们走！”便带着伙计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多谢蒋兄仗义执言。”褚言之向蒋安德郑重一揖。

　　蒋安德还礼，低声道：“恰逢其会。言四弟还是小心些，这刘掌柜背后有人，恐不会善罢甘休。”

　　褚言之点头：“我明白。多谢提醒。”

　　她安抚了惊魂未定的赵老爹，承诺后续合作照旧，且会提高些工钱，又给围观乡邻散了几个铜钱，说是“感谢大家主持公道”，这才和绿萝、蒋安德一同离开。

　　回去的路上，蒋安德沉吟道：“言四弟，经此一事，你与福瑞轩算是结下梁子了。他们明着不敢如何，暗地里恐怕会使绊子。你店铺初立，根基尚浅，还需早做打算。”

　　褚言之感激道：“蒋兄所言极是。不知蒋兄可有何建议？”

　　蒋安德想了想：“青石镇毕竟只是一镇之地。言四弟的商品新奇雅致，其实更适合京陵城内那些追求风雅的文人墨客、闺阁女子。若有机会，不妨考虑去城里发展。当然，城内竞争也更激烈，需从长计议。”

　　这话说到了褚言之心坎上。她早有进军京陵的打算，只是碍于身份、资金和时机。

　　“蒋兄高见。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小弟还需更多积累。”她叹道。

　　蒋安德看着眼前少年沉静的侧脸，忽然道：“若言四弟信得过，承义或可代为引荐一二。家父在京中有些故旧，其中亦有经营文玩雅物者。或许……能有合作之机。”

　　褚言之心中一动，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但她深知人情债最难还，尤其对方是官宦子弟。

　　“蒋兄厚意，小弟心领。只是……”她有些犹豫。

　　蒋安德似是看出她的顾虑，微笑道：“君子之交，贵在知心。承义并非施恩图报之人，只是觉得言四弟才华不应埋没于此小镇。他日若真能合作，也是互利之事。”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便显矫情。褚言之拱手：“如此，小弟先行谢过蒋兄。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谢。”

　　两人在街口分别。

　　回到锦文阁后院，绿萝才拍着胸口后怕：“刚才吓死奴婢了！那个刘掌柜，眼睛跟毒蛇似的！姑娘，咱们是不是惹上麻烦了？”

　　褚言之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麻烦迟早会来，不过是早晚问题。今日之事，倒给我们提了个醒。”她眼神渐冷，“靠新奇设计和低价，能打开市场，但守不住市场。要想站稳脚跟，需要更深的东西。”

　　“更深的东西？”绿萝不解。

　　“品牌，口碑，人脉，还有……不可替代性。”褚言之缓缓道，“锦文阁不能只卖物件，要卖‘文化’，卖‘体验’，卖一种别人模仿不来的‘格调’。”

　　她心中已有新的规划，要加快与蒋安德的合作，借他的关系网络，尝试接触更高端的客户和渠道。

　　同时，在现有产品线基础上，增加定制服务，为重要客户提供独一无二的设计。

　　此外，或许可以尝试“限量发售”、“季节限定”等营销策略，营造稀缺感。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有更充足的资金和更安全的身份掩护。

　　“看来，是时候启动‘B计划’了。”褚言之低声自语。

　　“B计划？”绿萝眨着眼。

　　“嗯，”褚言之看向静心庵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妥的‘靠山’，或者说，一个更合理的‘资金来源’解释。”

　　她打算以“言四”的身份，将锦文阁的一部分利润，“捐献”给静心庵，同时与庵堂合作，开发一些与佛教文化相关的文创产品，如刻经书的竹简、绣有禅意图案的布包等。

　　如此一来，锦文阁与静心庵有了更深的绑定，利润来源也更“正当”。

　　静逸师太德高望重，有她这层关系在，等闲宵小也不敢轻易打锦文阁的主意。

　　“另外，”褚言之看向绿萝，“从明天起，你要开始留意，镇上或附近有没有老实可靠、家境清贫、但又有些手艺或识字算账能力的少年或年轻伙计。我们需要培养自己的人了。”

　　她不能永远只靠绿萝和阿杏。要想扩大，必须有自己的班底。

　　绿萝似懂非懂，但见小姐神情笃定，心中便也安定下来，用力点头：“奴婢记下了！”

　　夜色彻底笼罩了青石镇，锦文阁的灯光在窗纸后晕开一团温暖的黄。

　　远处传来隐约的梆子声，更显小镇夜的宁静。

　　然而褚言之知道，这宁静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她铺开纸笔，就着灯光，开始绘制新的设计图，同时，也在心中勾勒着更宏大的商业版图。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只能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毕竟，这一世，她不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广告牛马，而是自己命运的掌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