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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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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正对着朗朗的天空。傍晚的霞色满目,修觉得自己似乎就这样缓缓落进去。
"醒了?"循声望去,视野中突兀地冒出乔欣慰的脸。
点点头,修看看一旁寡言如常,如释重负的影风,手舞足蹈试图说什么却被温德捂住了嘴拖开去的莎,几个精疲力竭却又和伙伴们相视微笑的祭祀,也微笑起来。
不过……复又看了一遍伙伴们的神色,如果没有斯特没有用什么珍贵到让人惊讶的东西……修单手轻抚袍子上染了血迹,却似乎未经创伤的胸口。
经过那样的战斗,是怎么样的祭祀,才能施展足以治愈高阶的治疗法术啊?
修不由对面前这几位祭祀肃然起敬。
等到伙伴们四散开去,轻轻抓住影风的手,果然还是冰凉。晃悠悠扶着影风站起来,抬眼四下寻找斯特,刚好看到斯特和那只美拉奇大眼瞪着小眼……憋不住,复又微笑。
这个夜晚,原本会由几个伙伴把马匹带过来,原地附近宿营,收回整理金链和弓箭,分割美拉奇的尸体,采集它的血液,爪,皮,筋骨等稀有的材料,装上代步……总之,应该是热闹而忙碌的。
现在的情况却……
"……所以他们挑那时发动了袭击。"一人高的篝火旁,乔指指一边捆起来的五个人,拧着眉头,严肃道。
想不到的是斯特居然签下了美拉奇——确切地说,斯特半强迫地把美拉奇签给了心甘情愿的领队骑士。
当时的对话几乎可以想象。
于是偷袭者的下场就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唔,唔。"猎人忙着喂饱他自己和宠物伙伴,戏谑地瞟了眼那几个粽子,随口应着,并不制止堪称巨大的灰狼把他们几个当作食物打量的眼神。
"见鬼,难道我们要和他们一起庆祝胜利?"一个骑士难得地抱怨了一句,一边却以和语气不相符和的温柔表情期待地看着乖乖趴在一旁的从此天天见的冰火美拉奇。
"……"
"……"
"……"
虽然偷袭的目的险恶,行为卑劣,但由于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失,被抓现的家伙们倒也并不用担心他们在冒险队手中时的安全。事情隐约牵涉到某个佣兵团或者某个贵族,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将他们交给圣属小队。背后的还有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理由——照顾嫌疑犯是习惯自由来去的冒险队最讨厌的麻烦之一。
"关于合作的报酬,我们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补偿。"伙伴们的戏语中,看着莎和温德她们未脱孩子气的表情,乔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插入对话的空隙补充道,"确定前随时可以具体商榷。"
报酬……斯特的报酬……修看看身边烤着鱼的半身人,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合适的。
"你想要什么?"没办法,只好回过头来怂恿黑精灵。"神殿盛产金币和治疗卷轴,也有不错的装备。"
"对不起。"沉默良久,影风似乎考虑好了,却语出惊人。
"恩?"修莫名其妙。
"那支箭是萨尔,萨尔.岸,外号"狙杀者",弓箭手……你知道的。"
"这样啊。"修看看那五个人,萨尔并不在其中,"他的箭术很不错。"既然参与了行动,又不在这里的话,应该是影风放走了吧。
"我……"
修回头笑笑,单手拥住影风,揉揉他的头发,"肯定有你的理由吧,那就不应该说对不起啊。"
"……他说,为了还给我自由。"影风半自嘲半苦涩地笑起来。"我没有办法下手。"
修看看斯特,后者给了修一个无法理解的眼神,"毕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伙伴。"修接上一句,却换来影风微微惊惶的眼神。"不是讽刺……我知道那种感觉。你看,按常理,首箭目标应该是乔,所以他没有撒谎。"这个什么世道啊,受害者为谋杀犯辩驳。"其实,如果你愿意见他,我不介意。毕竟这次,某种程度上,属于误会……"
修絮絮说着,影风却绝然摇头,"不了,他不再是伙伴,朋友,或者其他。"
修停止唠叨,眯眼,点头。
即使萨尔说的是真话,这次所谓的相救,萨尔如何斟酌风险不计,行动本身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减轻他自己的负罪感罢了。作为曾经以命相与的伙伴,不可能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作为对于影风是怎样一种灾难。可是他熬了数年,最后还是为了自己做了。一步步放弃,终于走到背叛。而今天这一箭射出前,恐怕连影风是否会为他求情都算在内了。
不过有了今天的事,修和斯特倒不会难为他了。……放着他自欺欺人,背着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良心担子过他的日子吧。即使相逢,亦已陌路。
"就这样吧。"修暗自忖度着那一箭后面的心思,为影风在心里叹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侧身给了情绪低落的黑精灵一个紧紧的拥抱。
昏暗的树林里,一个黑精灵的单剑抵在一个人类男子的咽喉上。对峙着,良久,一身黑衣的精灵先开口了。
"为什么?"他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
"杀了他,你就自由了。"那人抬起头回视,分明是萨尔的面孔,"……我欠你的。"
"偿债?"精灵的声音还是冰石一般,眼神中却多出了几分讥诮悲伤。
"我知道……还不清的。但起码,算是个补偿吧。"萨尔转开目光,讪讪。
不知名的虫子轻叫着,极远处隐隐传来人声,又远去消失了,依旧剩下树叶沙沙,筛着点点白色光斑。
"不必了。以后也别再来了。"精灵沉默良久,仿佛放下什么,归剑转身走开。
"你怕他?"萨尔诧异,续而劝道,"我查过了,那个法师没有任何背景,我们可以……"
"不。"影风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带着几分轻松回答,"不是你想的。他很好。"
"……是那个人?"萨尔犹豫着问,"四年前那个收留你的人。"
前面的精灵点了点头,迈开步子。
"你不明白吗?他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萨尔抚额,感到自己的思维有些纷乱,鼓足勇气继续道,"我知道你……但是……你真的以为那个烙印消失了一切就变了吗?"
精灵止住了步子。
"……那是一辈子的……"萨尔不忍地看着曾经的同伴,终于挤出来,"就算你不想听,我也要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可能幸福,黑豹……何况你……"
精灵的背脊僵直,"他知道。"
"……那你的心呢?"萨尔勉强继续,盯着地上不敢看,"或者……你打算瞒着他,跟在他身边?他总有结婚的一天,那时候你要怎么办?他现在把你当伙伴,以后呢?知道你想什么后呢?"
精灵没有说话。萨尔的头埋得更深了,连腰背也似乎被看不清的东西慢慢压弯。
空气似乎凝固了。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但是,黑豹,你听说过……"萨尔松开一只撑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比划了一个手势,捂住自己眼,"听说过有哪个……那些人……哪个幸福的吗?我们从小到大,被送出去的那么多,有哪个有好结果……即使是那些……但是,异族……奴隶……男子……这里面哪一条都是致命的……你还是醒不过来吗!"
精灵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萨尔绝望的手势;萨尔没有抬头,所以他没有看到精灵紧紧握着剑柄,几乎发青的手。
"我找了安丽亚了。"萨尔吼出最后一个字,似乎平静下来,良久,忽然冒出一句。
"看到她了?她是个好姑娘。"精灵从连番的轰炸里得以喘息,听到这个,声音里似乎带上一层笑意。"祝你们幸福。"
"哈,幸福。"萨尔讽刺地怪笑,"我们结婚了……然后她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精灵惊恐地转身,"什么?"
"她看到了我的‘标志’。"萨尔指指肩头。"她还不知道我有18的精灵血统和18的矮人血统呢。不然怎么办,她是个有前途的法师,除了‘丈夫意外死亡,妻子因为伤心过度而流产’她还能怎么办?"
"萨尔……"精灵迈前几步,想安慰自己曾经的伙伴。后者面孔扭曲,退开去,"不,黑豹,是我的错……报应……但是你不能再和我一样!"
"他……他说,我是他的伴侣。"精灵振作精神,深吸口气说道,不知道为了反驳萨尔,抑或鼓励自己。
"他真是个好人。"萨尔笑笑,"你遇到他,很幸运。"年轻的人类抬起头,用和年龄不相符的悲凉目光看向天空,轻声柔道,"可是你不明白吗?他在同情你。他想救你。就像他们收养流浪的猫狗一样。很多法师醉心法术,把婚姻看作不重要的事情,所以他能承诺你,但那不是爱。"收回目光,直视面前的精灵,"譬如,他碰过你吗?"
精灵的脸色泛起红晕,结结巴巴,"萨,萨尔……"
"他碰你了?这么快?"萨尔惊讶,半安抚地好笑道,"真是的。"
"你问的什么!只是吻啦!"尴尬的精灵终于把后面半句话扔出来。
两人间的气氛因此而戏剧般地变得轻松。
"这样的话……"萨尔微叹,承认被面前的精灵打败,"你不是小孩了,黑豹,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对他有欲念,那是早晚的事。"
精灵略略扭开去,装作没有听到。
"我们……不说再见了。"萨尔恢复平静,注视面前的精灵,终于把那句"还是伙伴吗?"咽进肚子里,知道虽然片刻缓和的气氛,有些事情永远不能改变。微微黯然道,"就这样吧。"转身走开几步,复又回头,"想去看看他们的话,我也在那里。"如果你失去那个人,我们五个,可以给你最后的庇护。虽然……他们在另一个世界……
"保重。"精灵看着曾经伙伴的背影,在他消失前,吐出最后两个字。
一小片林中空地上,精灵呆立良久,喃喃,"不会的,我不会要来找你们的。"
"你在这里啊?"
精灵循声转头,看到乔凑近的脸。
"终于抓到了。"后者一把扯下精灵脖子上的项链,"啊,居然是个黑精灵啊!"
"什么什么?"
精灵一转头,看到莎惊诧不敢置信的脸。
"这么长的耳朵!不是人啊!怪不得每天穿黑色的。"
"……"
"……"
"……"
冒险团的人都围成一圈,好奇而鄙夷地张望。精灵恐慌地环顾,四处都是陌生的面孔,找不到修,也没有斯特。萨尔从树丛里钻出来,冷冷地看着。
"你找修?"乔依旧微笑地问,"他和斯特有事先走了。"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抓住他。
"哇哈哈,你居然还活着!"一个刻骨难忘,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在精灵耳边响起。一把撕开他的上衣,"让我看看,恩,伤痕又不见了,我会留下更多的!"
精灵想拔剑,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武器都不见了,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力气。绝望地看着自己被推倒,身下的衣物发出裂帛的声音,皮肤感到凉意。那个声音的主人狂笑着,双手把玩着不知名的物品,像岩石怪一样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
"影风,影风!"修使劲摇着这个睡不安稳的家伙。"醒醒啦!"
影风只是挣扎着,甚至还给了修一拳。
修捂着肋骨,抄起床边的水杯,揭开他的毯子,浇了下去。
影风弹坐起来,睁开眼,慢慢焦距。
"修?"他颤着声音问。"你不是……有事走了吗?"
"拜托!"修翻起白眼,指指自己草草裹了浴巾的身子和滴着水的头发,"告诉你了,我泡着药澡冥想,看看能不能有助于恢复魔力。"
"……"影风捂住脸,松懈下来。
"噩梦了?"修困惑地看看他,"前几天有做吗。"
影风摇摇头,松开手,只是目光依旧落在地下。
"没道理啊。"修坐到他身边,踢踢地上的小炉,"上好的宁神香啊。"
"修,你抱我,好不好?"影风没有回答,握拳良久,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说出一句话来,声音和蚊子一样细。
"好啊。"修反省宁神香的思绪被打断,爽快地答应,转身盘腿坐到床上,把影风拉过来,解去他的上衣,"衣服湿了,你不会自己脱掉吗?"顺手用那件衣服擦干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团扔到矮桌上。"你看看,都冷得发抖了。"伸手拥住影风,把他微凉的身子按在自己怀里,扯来一边的毯子,盖上去前不经意地低头,
"啊?这个疤怎么还在?"
"……把灯灭掉吧。"影风的声音轻轻颤抖。
"恩。"既然影风不愿意说,修也就放弃了那个问题,加快动作,随手转动床头的晶石,滑下身去,侧拥住他,用厚厚实实的毯子裹住。"睡吧,我会一直抱着你的。"
影风微动了动,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小心地摸索着扣住修的手。
"放心,我连起夜的习惯都没有呢。"修亲亲他的额头,感觉着他慢慢放松,呼吸渐渐绵长,放下心来,也慢慢进入了黑甜乡
在金枫叶交割了任务和人犯,狂欢一晚。次日和这几天来的伙伴们纷纷挥手告别,斯特也与修交互了一个分别的拥抱,丢下一句"找够东西去找你",回他的自由之城了。
修抬头看看酒馆外未过午的天色,想起影风昨天的噩梦,有心找些事情让他分分心,于是提议,"逛逛再走吧。"话一出口,却又暗生后悔,本意是想让影风散散心,可是谁能告诉修,逛街是应该怎么进行的活动?
"恩。"影风还是很顺从地回答,于是修站在酒吧门口一侧,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去哪好。最后想起斯特以前带他去过的一家店,终于迈出了步子。
这一天地阳光没有什么云遮挡,煦煦暖人,所以穿梭在平整的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偶尔瞟瞟两边的店铺和摊子,闻着面包甜点,新鲜蔬菜水果和小吃烧烤的香味,入眼皆是忙碌移动各色衣着的多而不密的行人,倒也算是惬意。
如此走了一个小时不到,他们钻进一家不起眼的铁器店。这家店门面偏小,夹在两边店铺间,灰灰的,除了偶尔买农具马蹄铁的,没有什么人光顾。但是后面却有个不小的院子,和一个神奇的地窖。那里面诸多可以藏在身上各处的奇怪武器。
"买什么?"看店的老头懒懒地看了修一眼,"这里没有法杖。"
"他想看看下面的。"修用脚轻打了几个拍子,示意地窖才是来意,让开一边,显出身后的正主顾。
老头打量了一眼影风,留下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看着店面,转身进去了。
修拖着影风跟上。
地窖里的东西,修这个外行也看得出又变多了。不出修所料,影风被那些精巧的致命玩意吸取了注意力。而修,和以前一样,蜷在角落的大椅子里,开始无聊地发困。偶尔的轻声交谈和间或的细微金属声使人安心。
"怎么样?"老头微微炫耀地拾起几把寸长的刀片,耍了耍。
影风不语,接过来,试着重复老头的动作。
"不错,恩,这样……"
"好久没有碰到同行了……"
"再看看这个……"
"这个呢……"
"还有这个……"
……
……
"哪个最顺手?"老头微出一口气,"在看什么?"顺着影风的视线,老头看向迷迷糊糊的修。可惜修不知道。
"这个。"影风掂起诸多刀片里的一种。
"你眼光不错。"老头看看修,又看看影风手里的金属条,"真的不错。"走向另外一堆东西,"来,现在看看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