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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木叶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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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桃花灼灼连天,时而风花尽起,天地间万顷起伏之声。
烟波净水,浮舟一叶,有仙人躲喧嚣于此,静观一片白云。
师姐荒云心纤手卷帘来到荒清敢身旁,笑语:“春暖花开,小狗醒来。”
荒清敢于锦被中舒卷四肢,继续闷头睡大觉。
“你前两月说冬寒眠久,可现在人间四月,你不知春?”荒云心手一挥,入院许清风携了桃花香来。
荒清敢依旧粘在床上。
“何况闻痕阁霜早春迟,痕即雪上迹,且师夫所居的云去山寒冷极了,你早该适应了。师弟天赋那么好,行程万里、四月春意料峭有何妨?起来。”荒云心把他扒拉下来,被衾发出窸窣的细声音。
荒清敢抱着被子坐在地上,终是醒了,“我外出游历三年,世人说我如江畔见月,你!喊我小狗,还把我放地上…”
荒云笑得法力露痕,清风起歇,小窗风触鸣琴【注】,“江畔见月?抬头便处处可见明月,厉害的人多了是,快起来。”
他起了,待用过饭后,师姐领着他继续赶路。
行到云州闻痕阁地界,二人进了一茶楼歇脚,瞧见里面热闹。
“ 现今人间的大棋局上,咱们闻痕阁那是天下第一流!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仙家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说书先生朗声道,“两日后,闻痕阁百年一次的木叶仙试便要开始,让未满百岁的本门弟子争那榜上名。”
“就说这游历世间的荒清敢仙长,也被师长传音叫回,荒仙长的天赋睥睨天下,未满百岁已然大乘境!他仙风道骨,游历时逢乱必出、入世斩妖邪!”
荒清敢头戴雪纺斗笠、衣着如雪在底下坐着,闻言赞叹:“这真是有见地的评语。”
一旁一身白衣清丽如水的师姐荒云心喝茶不语,心忖这说书人被荒清敢白衣骞举的模样剺了眼。
说书先生轻摇折扇,“世间竟有如此仙人,我等居于云州,待他将来长成,何惧妖邪之祸!”
荒清敢鼓掌鼓得白袖幡幡,雪纺斗笠下的昳丽容颜略展,“说得好极了,讲出了荒仙长之神髓,令听者忘疲!”
说书先生把扇合,朝这捧场的少年郎作了个揖。
荒云心噎住。
“君可观汗青,木叶试百年一办,出的都是后来首屈一指的大人物……”
荒清敢眼眸流转,对师姐软声状似遗憾道,“不夸我了啊。”
荒云心知他无此意,生笑。
茶盏中落了灯火,光影随波起伏于碧盏内,时影时灭。
台上说书人好语似珠串,殊不知,台下人为话中人。
赶脚两日,二人到了此次木叶试的落脚处。
闻痕阁阁主之子江不厌正等他们来。江不厌是闻痕阁少有的亲近他们的,因为他们的师父十分抵触闻痕阁江家供奉的神明,江家许多不喜他们师徒。
江不厌抱剑倚墙,瞧见他俩便展了笑,又倏忽停住走向他俩的步履,皱了眉头。“你们还没有本命佩剑?”
他联想到江家人以往对他们二人的跋扈,“难怪你们来得这么迟,江家有些人也太过了!连本命佩剑都不让你们挑。”
接着江不厌担忧道:“你们比试怎么办?”
荒清敢笑着给江小少爷顺毛,“我和师姐修习的“轮回”乃融于天地、依托万物之术,万物皆可为刃,而江家是剑修,所以我和师姐豪士锐卒二人足矣,不必强求一把好剑。”
江小少爷这才作罢,将人领去他特意留的上房。
“就是这三间,窗外桃树正开着呢。”
荒云心问到了花香,莞尔道,“多谢。”
“谢什么都是朋友,你看清敢他就知道不说。”江不厌淡漠一指荒清敢,分明是怪罪。
荒清敢将“在这儿等着我呢”咽下,一反常态以笑相对,“我们是好友。”
因为师夫荒雨施已经来了。
待江不厌走了,角落的黑暗里出现了个男子,他长发如墨被发带简单系在身后,黑眸平静无波,淡然如幽影,若不在人间。
“师夫。”荒云心与荒清敢恭声道。
荒雨施周身仿佛凝了场冬雪,对两个徒儿说话却如柳絮一样轻柔温和,“你们快马赶路两日,还用了多次瞬移法术跨山越海,去泡汤浴松松身吧。”
荒雨施心疼极了。
他伤神着,都怪自己不喜江家所供的神明,让俩小孩连适合的本命法器也无…
可荒雨施无法再成为那位的信徒了。
想到那位的那一瞬,荒雨施眼前周遭墨黑,他惊地抬眸见灯火明亮,才有自己已不在那处了的实感。
受渡劫长老的影响,房间似落了雪一样冰冷,火烛寂灭。
泡完汤浴,荒清敢和荒云心凑在师父身旁作陪,哪怕春四月便寒天。
荒清敢担忧相问,“师夫您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否告诉徒儿?”
荒雨施叹息,化作袅袅白气升天。
他道,“我其实是一泪中鬼。”
两徒儿惊了,但只有忧心,并无惧意与嫌恶。
荒雨施徐徐叙说,将当年展开。
五百年前,荒雨施年龄尚幼,他父亲是云州城城主,母亲是云州一歌姬,生子而死,嫡母有嫡长子。
他仿佛透明织物,好似和所有人不在一个世界。无论他多么努力修炼,都没有所成就,父亲连他名字都记不住,也没有人在意他。
他孤苦伶仃直至16岁,站在一个如镜湖泊前欲轻生。
水淹过了他,他嘴里涌出泡沫、眼前变黑。
倏尔,一人将他捞起。
他大口呼吸,看清来人,面如冠玉,霞明玉映,似人间骄阳。
救他起来的青年啧啧称奇,“被剥夺了气运和命格的小可怜。”
他听懂了,原来他这么多年的苦难都是拜他人所赐。
他本以为自己再哭不出来,又因他一句话泪如泉涌。
那青年温柔地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说“带我去找那人,我帮你讨回公道。”
父亲见到真相后勃然大怒,废了主母,将长子送到夫子那去教导。
那看不见的包裹着他的“蛋壳”破了,他回到了人间。
所以他那时把戚蕨当成救赎他的仙人。
“戚蕨!江家供奉的那个神祗?”荒云心惊诧道,荒清敢亦然。
荒雨施有些痛苦的点头。
云州城之所以是城,而没有被交壤的三个国家吞并,全靠先辈热血,于战场上拼命厮杀,护卫家乡。这股热血感动了戚蕨,遂留下来做了将军。
戚蕨看荒雨施天赋好,便收他为徒。
如此人间二百年。
但云州城先辈的热血终是在漫长的光阴中冷了。
戚蕨战无不胜护卫云州城,老百姓却听信了敌军散播的言论。
满城皆说他杀伐太重,满身杀气,怨魂缠身,说他残暴嗜杀。
“别太紧张,都过去了”荒雨施给俩小孩驱阴雾。
与百姓不同,荒雨施始终信戚蕨。
戚蕨也在敌军再次兵临城下时,依旧上阵拼命。
这次是接壤的那三国联合起来,誓要灭城。
云州城的闻痕阁以不干涉凡间事为由缩头躲起。
戚蕨难撼敌军,将死于城门前,荒雨施来陪他了。
荒雨施说轮回里见,戚蕨嘴角挂血朝他一笑,说好。
荒雨施死了,但戚蕨在奄奄一息时飞升了!
荒雨施并不知他飞升,在暗无天日的轮回里苦等百年,等他心中的神明。
神怎会记凡尘,百年,他成神界新贵,他成轮回中鬼。
两个徒儿心疼师傅,嘟嘟囔囔说要去放火烧了戚蕨的庙宇,乐得荒雨施眼前因痛苦的回忆出现的轮回里的蒙蒙细雾散了。
荒雨施在轮回里苦等百年,意识变木、自我变淡,等到那年中元节,鬼门大打,开万鬼去看亲人,他也依本能随众鬼回了人间。
而后呆呆傻傻地被游丐道路的幼年荒云心捡了,一起去投靠了荒清敢的母亲。
荒清敢的母亲虽自身在地狱里,但仍拉了他们一把。
后来荒雨施恢复了部分意识,悟了轮回仙术,带荒云心与荒清敢去了闻痕阁,给他们起名姓、授仙法,给了他们有前景的未来。
荒云心与荒清敢感他此言良久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荒雨施继续讲,“一是云去山寒冷,适合我鬼的体质修养;二是这是我山生前死亡之地,我会有所感应在这里徘徊。”
“戚蕨…我得知他飞升是在一百五十年前的木叶试上,我因渡劫被封为云去山的长老后。我在那高台神牌上见了他的名姓,失了态,招致往后百年闻痕阁弟子的冷眼。”
“闻痕阁又没说所有弟子都要信戚蕨!”荒云心叉腰愤懑。
“就是就是,师父留在闻痕阁是他们的荣幸之至,师父的轮回仙术那么强。”荒清敢气得脸和脖子都是粉色。
荒雨施看着维护他的徒儿,眼中的冰山融化成半壕春水。
远处山色江声,野花春意好,云天间或有仙人御剑来,一切一笑皆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