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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真言似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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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白天,更加不安生的事情出现了。
塔塔卡耶开始止不住的抽搐,嘴里是听着就痛苦的喘息。
屋外的风啸和门窗摩擦声揉在一起充当背景音,罗长明忍不住皱眉。屋子是由当年冒进的科考队员们建的,条件有限,以现在的标准来看大概率是不合格,时不时漏点儿风进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床榻上的伤者在得到久违的饱腹感后安静了一段时间,罗长明终于得空进行清理。狭小的屋内仅有一张床,罗长明这几天除去必要的看护,都是和嗅盐为伍,靠着柜子入睡的。得益于在西部吃沙子的经历,他对此适应良好。
“不是,你还好吗?”罗长明很想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但一直较为安静沉默的伤者突然不受控的暴起实在不好控制,他想起了西部未开化地区野蛮的斗兽场,那里苟延残喘的狮子们在濒死前都会被注药,继而散发野性,为看客们上演最后的表演。
眼下环境极度恶劣,药物十分紧缺,罗长明不得不再度直身体,靠近了塔塔卡耶——必须先压下
肢体相贴,罗长明瞬间感觉到了对方身体的紧绷,每一处肌肉都在痉挛,而且必然是伴随着疼痛的。
塔塔卡耶情况不妙。
“嘶,我想你肯定是希望现在只有自己,不过我已经在这里了。”罗长明试图传达自己依旧在塔塔卡耶身旁的讯息,“我想想,应该是过量的紊乱刺激,你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对吧。”
塔塔卡耶的剧烈挣动已经致使腹部最深的一道伤口崩裂,血流了出来。
罗长明看一眼就想抽身,他稍微共情了一下,深觉自己肯定无法忍受这种程度的痛苦。
“你们,为什么要放弃我,我从来没有......”
“抛弃过你们......”
优雅高贵的语言吐露着说话者的不甘和悲痛,发自内心的绝望就是最好的毒药。
“不要笑,不要叫,你们回头看看......”
“他们在哭!”
一只手努力压住塔塔卡耶,另一只手止血消毒,罗长明连牙齿都在用力,这些在平时做来都耗时耗力,现在更不用说,堪比漫长的拉锯战。
天气是那样的冷,可罗长明却感觉到了燥热,做完这一切,他双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塔塔卡耶的伤势有冷热兵器的功劳,还有权力变动和被流放所携带的病灶。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基本上毫无生机。
“看来我就是那个外力。”罗长明自言自语道,依旧没有松手,但说话已经有些费劲了,“说实话,还是你之前趾高气昂的做作样子看着顺眼,符合和人联规模相近的气派。”
无声地吐了口气,罗长明意识到只能等待,等待塔塔卡耶自身那岌岌可危的求生意志战胜深埋体内的顽毒,再之后,意识体的自愈能力就能发挥作用了。
这场无形的博弈里,失温是最大的敌人。罗长明试着传递自身的温度。
狭小的屋内,肢体摩擦和床榻的碰撞声齐翻上阵,紊乱的呼吸充斥在毫无阻拦的意识体之间,一个想要无意识的伤害自己,纵容顽毒发酵丧命,一个拼了命的压制,想要尽可能的唤回理智和求生欲。他们的身体纠缠在了一起,该碰的不该碰的都贴了个遍,却毫无糜烂。
已经空了的药剂瓶被晃动的床震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罗长明一个没注意,他们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原先是罗长明在上试图往下摁住塔塔卡耶本能的自残,现在是施展出不符现状力气的塔塔卡耶在上试图挣脱。剧烈的挣动加剧了失温,罗长明不得不用上全力,紧紧抱住塔塔卡耶。
“......我......”由于塔塔卡耶过于粗暴的动作,反转的同时罗长明碰到了床头,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惯性和力道的加持下,这一击让年轻的意识体见识到了什么叫眼前一黑,好悬没有骂出脏话。
不过塔塔卡耶占上风也只是一瞬间,罗长明利用更强的力道,转而在下卡住:“我迟早要吃大意的亏,咱能清醒着再见面不?”
精疲力尽。
终于,塔塔卡耶痛苦的喘息渐渐趋于平缓,罗长明僵住的背脊松懈下来,紧贴着对方腰侧的大腿放软,缓缓地收起手臂,下一刻,塔塔卡耶低垂的头直接砸进颈窝。
时间悄然流逝,天又黑了。
月光终于又透过窗棂,落到床边,借着这点儿光亮,塔塔卡耶深色的眼睛缓缓一眨,抬头便看到了罗长明。
他没有动,连目光都没有移开半分。
“你不该多管闲事,道德......真希望你不是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靠近根本听不清塔塔卡耶的声音,所幸他们目前毫无距离之说。
“什么?先不说你刚正常说这么长的句子要不要紧,你这态度悲观到我都想给你来上一拳头了。”罗长明崩紧的弦早就松开了,并不在意塔塔卡耶半真半假的言语。实话说,他更想直接睡过去,这几天神经上的高度紧绷着实不是很舒服。
“请不要传递负面能量了,塔塔卡耶先生。你应该先好好休息。你还有力气吗?好吧,我料也没有了,全用来对付我了。”
罗长明疲惫的声音不加掩饰:“所以这就有了一个问题,我也没力气了,暂时挪不开你。”
“......”
“怎么说完你就睡?压的我很难受你知道不?”
“真睡着了?”
“好吧,希望能安生一段时间吧。我真要好好休息一下。”
罗长明喃喃自语,眼皮实在扛不住,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也进入了深眠。
——
“银色山谷?好像就在这儿附近,投资人先生,诶?你怎么停了?”
两位武装整齐的中年人沿着今日岛河畔前行,其中一位突然停下脚步,引起了走在前边的一位注意。前行者身形高大,拖着物资补给,明显有过锻炼,力气不小。
被换做投资人的中年男子就像安了指南针一样,原地转向,直挺挺地对着西边,任由同伴怎么呼唤也不理。他突兀地发抖,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野兽,在恐惧里走不动路,也说不出话。
中年人呼唤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反应,十分费解,他此行的主要任务还没完成,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多耗时间。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好歹说句话啊。”
急得上火也没用。
“戈登!镇里的商户怎么样了?你怎么在这里?!”熟悉的身音隔着雪幕传来。戈登打了一个机灵。
和戈登与投资人截然不同,声音的主人衣着较为单薄,粗略估计只套了三件衣服,脚上踩的还是西部最常见的短腿靴,背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成年人,一步一步的走近。
戈登活像见到了成堆的金矿,就要飞奔过去,这正是他此行的目标任务,商会组建到一半,八位富商都起草好文件了,转头一看,诶,最好的象征不见了。戈登作为会长,结束会议后就赶着去找罗长明的踪迹。
所幸这位老朋友没有为难他们,走到哪都留点标记好让人知道。不然依靠西部目前的信息水平,找一个相貌年轻的探险家实在困难,因为西部遍地都是。
“我们顺着你的标记一路向西,不过在海岸口跟丢了,我想着你可能会往这里来,果不其然,祖国先生,你可真不让人放心!”
还没等戈登飞扑过去,罗长明就款款行至他们身侧,即使背了一个人,他的动作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们跟了一路?那应该发现我抛锚的小船了吧?正好,本来我是准备游回去的,不过出了点意外,救了个伤员,正愁着怎么回去呢。你们来的正好。至于标记嘛,它的作用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只是凑巧罢了。”
“是跟了一路,什么,你等一会儿,信息量有点大,我消化一下。”
沉默的投资人猛地抬头。
“你,自我毁灭......太阳,山巅坠落。”神经兮兮的投资人指着罗长明,目光炯炯有神。
罗长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了几个单词,但这并不妨碍他拼凑出这个怪人想表达什么,带着疑惑的目光,他望向裹得堪比粽子的戈登。
“这位......神棍......口碑怎么样?”
戈登丢下慢慢一大包的装备,抬脚就给投资人踹到雪地上,丝毫不顾同行之情。这个动作做起来也很吃力,考虑到厚到一定程度的腿裤和护膝,戈登差点没给自己也带倒。
狼狈的会长扯着嗓子吼道:“别管他!他没证!野路子!你还好不,这还有遇难者吗?我们的船就在后边。”
刚才一言不发的投资人此刻话格外多,会长很想不顾金钱诱惑,直接给他把嘴捂住,但处于拿人手短这一点,他只能放大声音,企图用声音压过酷似神棍的投资人。
罗长明想听听这位神棍还能说出点什么。
果不其然,神棍又死死地盯着背上的塔塔卡耶,“新生、重塑——伟业,他为什么还活着?”
神棍再次被踹到在地,罗长明收腿,将塔塔卡耶往上抬了抬,好减轻自身受力,他干净利落的动作让戈登震惊。
“第一面最起码要讲点礼貌吧,动不动生啊死啊的,有点冒犯了。”罗长明没声好气。他倒是没在意对方说自己毁灭啥的,他不高兴的点在于自己刚救活挣扎着的意识体,这会儿就有人来质疑他的成绩。
这位神棍专门坑蒙拐骗,戈登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陪着小心:“神棍他是这次探险航船的总负责人。”
“啥?没人了吗?”
神棍继续絮叨:“只有在最崇高的理想里你才能生存,卑劣和野望毁了你。你为什么不收手?”
“收什么手?没给你直接埋雪里?”罗长明挑眉,并不当一回事。
“探险航船资金全靠怨大种。”戈登继续擦着并不存在的汗,想要帮罗长明抬起伤员,悄声说道。他们很难再去找到一个钱多事少要求低的投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