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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撒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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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陶朗和王者都没怎么说话,王者主动找他聊天,陶朗不知如何面对他,总是以在忙等理由匆匆结束话题。
两人都没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情。
王者亲错人这个选项已经被陶朗排除了——两人是发小,亲错人虽然尴尬,却也不是什么大事,王者避而不谈,说明事情不是如此。
那便只剩下两种可能:
王者确实喜欢他。
或者王者烧迷糊了,忘记了那天晚上的吻,是否喜欢他仍有待确定。
这件事没有定论,另一件事却有了眉目。
时云飞从卫生院的老医生那听说了黎沁的情况。
果然是在儿童发绀型心脏畸形中居于首位的法洛四联症,患有该病的儿童室间隔缺损,左右心室动静脉血相通,导致从主动脉泵向全身的血液含氧量不足。同时肺动脉狭窄,氧合血量减少,进一步加重缺氧。
据医院的老人说,当时黎沁刚生下来就转到县城医院去了,后来又带去了省城,一家人很久没回来。
镇上的人都以为这小孩死了,结果没两年一家人又带着小孩回来了。说是做了手术,捡回一条命,但没好透,长大点还得再做一次手术。
“命苦啊,小小的孩子遭那么大的罪。”老医生说。
陶朗和时云飞推测黎沁当时做的手术应该不是常规的法洛四联症根治手术,而是BT分流手术。
BT分流手术是在体循环和肺循环之间人为地创造通路,用以改善患儿的缺氧状态的一类姑息手术,常施行于出生时肺动脉发育不良、无法进行根治手术的法洛四联症患儿。
这一手术能缓解患儿缺氧状况,促进肺动脉发育,为后续的根治手术创造条件。但由于对缺氧的改善有效,手术后患儿仍会有一定的发绀等症状,这与黎沁的表现是相符的。
“黎叔和张姨每年都会带黎沁到县里医院复查,老两口以前是教师,有退休金领,她妈妈在外面打工,每个月都会寄钱回来。家里情况应该还好,先心病也有国家扶持。”时云飞说,拍了拍陶朗的肩膀,“咱不用太担心了。”
陶朗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家长上心,又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对于身患重病的农村女孩来说,绝对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孩子爸爸呢?”
时云飞表示不知道,两人都没有深究。
周五的晚上,时云飞在楼下洗澡,陶朗坐在床边准备下星期的教学PPT。木质楼梯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两条辫子乖乖地梳在耳后,发梢有些发黄,是黎沁。
“哥哥,我可以上来玩吗?”她小声地问,手扶着栏杆,穿着棉拖的小脚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点呀点。
“当然。”陶朗拍拍床边的空位示意她过来。
黎沁当即“耶”了声,开心地奔过来爬上床,略显苍白的小脸贴在了陶朗的胳膊上,好奇地看着他的笔记本:“哥哥你在做什么?”
陶朗被她软软地贴着,倒体会到了时云飞说的面对女儿时“心融化了”的感觉,他弯腰从床边的行李箱里抽出了条羊毛围巾,结结实实地裹住黎沁裸露在空气中的脚丫。边裹边解释道:“哥哥在用电脑做给医生们培训时用来展示的东西,类似于上课的时候老师的板书——这没意思的,哥哥教你玩游戏好不好?”
陶朗的解释黎沁似懂非懂,玩游戏她却是听懂了,黎叔和张姨用的都是老人机,她很少有接触到电子产品的机会,当即兴奋地拍掌道:“好!”。
陶朗看着她的小白牙心情愉悦,把笔记本放在一边,打开手机上的保卫萝卜。
时云飞洗完澡上楼来,看见的正是白炽灯下一大一小挨着的两个脑袋,厚棉被乱糟糟地盖在俯趴的两人身上,围巾掉在床脚,两人却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小的主操控,大的主指挥,时云飞稀奇地凑过去一看,两人配合地还挺默契。赢下一局,还煞有介事地击掌庆祝,一起大声地“耶”。
“再来!”小姑娘斗志昂扬,“哥哥我们再来一局。”
陶朗还得忙活他的ppt,便用眼神询问时云飞。
时云飞也乐意逗小姑娘开心,便对黎沁道:“换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黎沁雪亮的眼睛犹豫地在两人之间游移,看见陶朗指了指电脑,知道他是有事要忙,便懂事地对时云飞说:“好,谢谢叔叔。”
时云飞:……叔叔……就叔叔吧……
陶朗偷笑,把笔记本架在腿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PPT。
医疗帮扶工作已经正式地开展起来了,卫生院的老医生们虽然学历不高,但经验非常丰富的。作为正式工作才半年的小年轻,陶朗指导起他们来压力还是相当大的,不认真准备根本没底气上台。
他正集中着,耳边突然响起信息提示音。
“陶朗,微信。”时云飞喊他。陶朗的手停在键盘上,思绪还在高龄骨折的保守治疗与积极手术之间徘徊,只有余光在时云飞递过来的手机上扫了一眼。
消息提示上王者的名字却让他一顿,接过了手机。是王者,问他明天放假吗。
【朗朗乾坤】:放假。
【朗朗乾坤】:不过也有活要干。
【王者有敌】:什么活?
【朗朗乾坤】:准备PPT和病例,指导的都是老医生,有点怵。
【王者有敌】:没什么好怵的,相信自己。
陶朗发了个奥里给的表情包,接着发道:
【朗朗乾坤】:不说了,我在弄PPT。
消息发送完毕,陶朗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机递给黎沁,“继续玩吧。”
话音刚落,丁零当啷的来电铃声就响起,来电显示正是王者。
两人这几天只在微信上聊过天,没有通过电话。乍然拨个电话过来,陶朗一激灵,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黎沁把电话递还给他,乖巧道:“哥哥你接,我玩够了,下去写作业了。”
陶朗只能接过手机,跳下床往天台走。
“喂?”陶朗怀着忐忑的心情接通了电话。
“你最近很忙吗?”
王者上来就问,语气很普通,陶朗却觉察得出他平静语调下隐含的火气。
他一定是察觉出陶朗对他反常的疏远了。
陶朗踏上了天台,坐在了花坛旁,抚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心虚地小声道:“有时候还挺忙的。”
模棱两可的答案。
王者的语气徒然变冷:“我发消息是总赶上你忙的时候是吧?”
“还是我哪里惹到你了我不知道。”
陶朗揪着花坛里的枯草的手停住了。
王者会这么问,说明他真的忘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否则他一定会知道陶朗回避他的原因。
可即便王者忘记了,他在发烧的不清醒状态下吻他,仍然可能是喜欢他的。
“王者你是不是……”陶朗这些天被各种乱七八糟的可能性折磨得夜不能寐,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天人交战吵个没停,此时王者一质问,他心底里涌出直接问个爽快的冲动,可理智又将他脱口而出的话死死地堵在嗓子眼,
不能直接问王者,如果王者真的喜欢他,珍贵而纯粹的心意被这样一个强吻揭穿,被喜欢的人这样质问,这对王者而言太难堪了。
何况,这样直截了当的询问过后,他的拒绝也失去了委婉的余地。
那么之后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是不是什么?”王者等了会也没听见下文,不耐道。
陶朗深吸了口气,抬头仰望小镇点缀着星星的夜空,道:“我想问,之前你那个在源美基金会的同学,你能给我联系方式吗?我这边有个小女孩,心脏不太好,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申请到一些资助款。”
王者顿了一下,才道:“我推给你。”
陶朗规培在儿科轮转时遇见过一个可怜的单身母亲,孩子还有治愈的希望,但漫长的治疗周期却让母亲无力支持,陶朗实在觉得不忍心,便询问了王者是否有渠道可以帮忙。王者真有个朋友在家族慈善基金会工作,了解到孩子的情况后,主动承担了这个孩子后续治疗的近费用。
“好,谢谢。”陶朗轻舒一口气,谁知王者下一句就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真是不好糊弄啊,陶朗下巴撑在膝盖上,无奈道:“你没惹我,隔这么远你咋惹我。”
“那你发的什么癫?这星期你给我发的消息有超过10个字吗?”
……
【朗朗乾坤】:准备PPT和病例,指导的都是老医生,有点怵。
……
陶朗歪头一想,“有啊,不算标点符号都有19个字。”
王者气结,“你再模糊重点试试。”
陶朗叹了口气,他不想撒谎,在弄清王者的心意前却也只能撒谎:“对不起,那个小女孩是我们寄居的民宿家的小孩,她身体不好,我回到家看着她的模样,实在没心情聊天。”
这谎撒得太不高明,回到家看到生病的小孩没心情聊天,难道在上班的间隙王者找他聊天,他也没心情回复吗?
好在王者听到他的解释后,没有再追问,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开口。
这话令陶朗听得心头愈发地沉重,为欺骗王者而愧疚,为王者对他毫无保留的支持而愈发怀疑。
他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王者得到了他的解释也并没有放下心来。
陶朗有什么瞒着他,他隐约能感觉到。
可程静的话让他意识到,作为朋友,陶朗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他的刨根问底可能是一种卑劣的越界。
而那场绝望的高热后,他已经决定不再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