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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瑶池仙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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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的上仙除了九霄仙君和持鉴天师二人外,只有月华真君肯包容这个没规矩的小仙子。
九霄仙君和持鉴天师只道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略微纵容她的荒诞行为,而月华真君倒像个不守规矩的上仙,偶尔酒醉会与瑶池仙子一起胡闹。
彼时谈笑间瑶池仙子言语张口闭口总是不离月华真君,九霄仙君不以为意,只当小孩子的好恶全都挂在脸上,说不定她在月华真君面前也是这样频繁提及他和持鉴天师的。
持鉴天师却暗自告诫了瑶池仙子一番:“仙子提及月华真君太多了,当保持距离才是。”
瑶池仙子一脸不解:“我喜欢月华真君为什么要保持距离?”
持鉴天师向来含笑的眼眸都没了笑意,认真地跟瑶池仙子道:“仙者不能心生杂念,更不能动凡心有私情,这是天条律例不可触碰,仙子一定不要越这个雷池。”
瑶池仙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持鉴天师依旧是不解:“可是为什么天师可以喜欢仙君,仙君也可以喜欢天师,我却不可以喜欢月华真君?”
……
当情根深种难以斩断时,瑶池仙子平静地跪在堂下叩首领罚。
九霄仙君微微侧首看坐在侧案的持鉴天师,见他面容平静,眼神却有些游离,九霄仙君不善言辞,瑶池品酒多是持鉴天师和瑶池仙子言笑晏晏,想来心中所感只比他更多。
持鉴天师原来只管审案,审明缘由便交给九霄仙君,并不管判案这一节,今日破立坐在堂前侧案听判,必也是上心。
此刻瑶池仙子缓缓站起身来,掌上化出一方瓷盘,瓷盘上盛满了金灿灿的木樨花,顿时满室花香四溢。
瑶池仙子恭敬地把花递给二位上仙道:“仙君前些日子喝我的风荷琼浆,说滋味太淡薄,喝得不畅快,我就想着,正好这木樨花要开花了,拿木樨花酿酒,味浓劲足,一定合仙君的口味,可是…眼下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今日特把木樨花送来,仙君自己酿了喝。”
九霄仙君接过瑶池仙子手中的木樨花,想到瑶池仙子此番因生情打入凡间,若不能斩断情丝潜心修行怕是再无缘九重天了。
遥想从前此类事件不可谓之不多,有的仙撩就此仙籍尽销沦落红尘,有的仙撩几世几劫后终是看破此间纷扰再修仙身。
从情劫中挣脱的仙撩无外乎两种,一类是相爱之人在凡尘中享尽恩爱缠绵,发现情爱不过是浮生一场幻象,又或者是历尽劫难的二人相离又相负,才懂爱情终是一杯苦酒。
再看瑶池仙子,是单相思那位风流逍遥的月华真君,就连下凡历劫也是孤身一人,从前也有生出单相思妄念的仙,往往不会真的被重罚,因为只要把利害关系铺开一说,这份没有回应的感情多数就算没有烟消云散,也能吓退八九分。
也只有瑶池仙子这般纯真的小仙子才这般无怨无悔,她也从未有过修行,如何看破这红尘再返九重天,此一别怕是再无缘相见了,这不谙世事的小仙子将如风中柳絮水中萍一般飘落尘世,看尽人间疾苦。
扣押仙籍入轮回。
判完后,原是由九霄宫的镇殿大将军送罪仙领罚,今日九霄仙君和持鉴天师亲自走下堂送瑶池仙子往天门外,看着瑶池仙子的轻盈飘逸的身影隐入门外滚滚的云海中,想一片落叶漂进急水,瞬间没了踪迹。
二人矗立良久才要缓缓合上大门,却遥遥听得上空人有唤道:“仙君、天师且慢。”
一片云缓缓飘落而来,云雾散去现出月华真君的身影来,但见他不及客套,开门见山道:“二位上仙且慢关门,瑶池仙子并未走远,容我随她一同下去助她历此情劫。”
“哦?真君此话当真?”持鉴天师自是能看得出月华真君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一时惊诧不禁脱口而出。
“自是当真,劳烦二位上仙了。”不待多说便从未关合的门扇里闪身而出。
持鉴天师半晌不言语,月华真君是天宫里的元老,自然是知道下凡历劫若三世未还就永堕凡尘了,而落入轮回中的魂魄是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要做什么的,若经历了人间苦楚,必是会祈祷来世不受此等疾苦。
仙人福德许下的愿自然也是有求必应,在人世间自是一世过得比一世好,便会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三世未了劫数,便销了仙籍彻底沦为凡人,再无回返的余地了。
瑶池仙子因月华真君生情,可月华真君却是数十万年的元老上仙,怎么会犯此错,是以持鉴天师审罢,连九霄宫的公堂都不必来,谁料他竟有此等举动。
“好一个有义之人。”九霄仙君也不禁感慨道,月华真君素来峨冠高戴广袖招风的姿态示人,又是一副风流不羁的行事做派,正经刻板的九霄仙君向来是看不上眼的,听闻瑶池仙子因他生情心中未免不忿,见他今日之举不由得心想,瑶池仙子和月华真君一个有情一个有义,放在人间也算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了,奈何天条不容情,可叹可叹!
再看持鉴天师眉间紧蹙,似有难解之忧,这是之前从未见过的,九霄仙君便宽慰道:“天师莫非忧心往后喝酒无人执壶?且宽心,往后我亲自为天师斟酒就是了,此案已了,天师休要挂怀,且去我后院痛饮一壶。”
九霄宫的后院是九霄仙君日常起居之所,从未邀请过任何人入内,想必是瑶池仙子的缘故,没有提出再去瑶池畔饮酒了。
九霄仙君向来严肃,头一回听他玩笑之语,持鉴天师也不禁展颜一笑道:“那就有劳仙君了,不过近日我也有心结未解,要去凡尘历练一回,待我回来再去瑶池边饮酒吧。”
当仙家心中生有难解的执念妄念时也会自请下凡历练以解心结,以假修真,这与被罚下界又有所不同,九霄仙君闻言沉默了片刻道:“也好,瑶池仙子送来的木樨花我正好想着用仙法封酿九九八十一日,算来也正好人间一世,待天师归来再同饮。”
“好。”持鉴天师应了一声也消失在天门外。
这一道门今日送走了两位仅有的朋友,九霄仙君不禁揉揉眉心,果然执掌戒律惩处之人不可有私交。
持鉴天师这一去不到两月既还,正在阅公文的九霄仙君眼前一亮,抬眸道:“天师这一世回来得这么快?木樨花酒都还没酿好,须得再等一二十日,这一去心结可了?”
九霄仙君向来不多言,这回却是一连数问叫,持鉴天师淡淡道:“木樨花酿味浓性烈不宜多喝。”
九霄仙君见持鉴天师眉间思虑不减反增,便知此心结未解,有心追问,但想到仙家妄念往往事关重大,又见持鉴天师缄口不提,便也不好开口,只得扬了扬手中的公文道:“方才有游神送来飞涵来报瑶池仙子和月华真君一案,你也看看。”
持鉴天师接来一看,原来瑶池仙子和月华真君一世已了,这一世风流潇洒的月华真君是贫家书生,活泼灵动的瑶池仙子却是一个跛足貌丑的农家女,因先入轮回还年长书生五岁。
书生贫不择妻,无奈娶了这贤惠又仰慕他的农家女,农家女日夜织布浆洗换取钱财资助书生考取了功名,可这书生功成名遂又娶了断文识字的红颜知己,农家女一世只能守着婆婆看丈夫与她人恩爱到白头。
这就是瑶池仙子的第一世情缘。
持鉴天师叹息着合上了卷轴叹道:“可叹瑶池仙子心心念念的爱情竟是如此不堪的模样。”
“人间寻常事罢了。”九霄仙君一手接了卷轴,一面说道:“这书生虽然无情,可月华真君却是有义,安排了这一出才能断了瑶池仙子的念想,若真遂了她相敬如宾白头偕老的愿望,以瑶池仙子的心性怕是不能厌倦腻味,只会深陷其中吧。但愿瑶池仙子莫要辜负月华真君的一片苦心,早日回来。”
“仙君是这么想的?”持鉴天师迟疑道:“若天师站在月华真君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
九霄仙君一怔,他从未有过难解的情结,就是君子之交除却持鉴天师和瑶池仙子也再无旁人,还真未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才道:“那天师当如何处之?”
“瑶池仙子此番最大的劫数是受心爱之人的背叛和冷落吧?”持鉴天师答非所问。
九霄仙君觉得自打判了瑶池仙子打入凡间后,持鉴天师的情绪都不太正常,虽然他对此事也是心中难平,却不似持鉴天师这般难以自持。
一晃又是一二十日,九霄仙君闻着日益浓郁的酒香想着是时候开坛启封了,又想到持鉴天师自打从凡间回来后,以修心的名义闭关至今,连例行的公事都推脱了,他当日还应承过木樨花酒开坛来对饮的,一早就给他发了飞涵相邀,不知这坛木樨花酒能不能把他请出来。
正这样想着,有童子呈上了一封书信,展开一看竟是出自持鉴天师之手,多日不见乍一收到消息九霄仙君竟不是心生欢喜,反而多了几分狐疑与不安。
信笺上竟是托付映心鉴的请求,映心鉴是持鉴天师的法器,断没有托付给旁人的道理。
果不其然,持鉴天师府邸没有他的影子,只有一个开启的未开启的淬魂炉,催得满室燥热,从映心鉴里幻化出的镜灵试图开启淬魂炉,却力不从。
淬魂炉原本是惩罚罪仙的法器,因为能炼化妄念,所以也会被仙家作为修炼的法器。
可这已经发红热气蒸腾的淬魂炉让九霄仙君的不安到了极致,当他强制打开淬魂炉的时候雷火霹雳不受约束地冲了出来,逼得屋里的童子们落荒而逃,只有镜灵不管不顾地要往炉里冲。
当九霄仙君顶着这窒息的热浪将镜灵捞回来的时候映心鉴已经碎得四分五裂了,而持鉴天师连一缕残魂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