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不可生私情》闲闲无话

50、瑶池仙子（一）

　　从前的忘川元君还只是瑶池畔的一名仙子，当初月华真君醉卧瑶池畔，一醉千年，瑶池灵气入梦，幻化出了一位小仙子。

　　她一派天真烂漫之气，不懂修行，也不知天地道法，虽化形五百年，也一直没有仙职，只闲居瑶池畔，因既无俗名也无职衔，众仙只随口叫她瑶池仙子。

　　因为是至纯至真的灵气所化，后又无人教导修行，所以行事全凭喜好，不守章程，经常会惹出一点要错不错，但又让人哭笑不得得事来。

　　比如无意间撞破上仙密谈天机，非但不避嫌，反而要缠问到底。比如偶然遇见天女仙娥们沐浴瑶池，看岸边脱有中意的天衣，直接就穿了去。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偶尔碰到较真的仙僚，少不得要揪着她到九霄仙君案前去掰扯清楚。这些小事当然还轮不到天条劫数来惩处，但也免不了被训斥几句，面壁思过几日。

　　是以当她再次看见九霄仙君时，隔着茫茫云海就跳起来打招呼了。

　　这一日是西王母摆宴瑶池边与众仙同乐，因为不是什么正经的宴席，所以少了许多规矩与章程，众仙乐得如此，各自呼朋引伴挑喜欢的位置坐下推杯换盏。

　　这可就为难了九霄仙君，他本是掌管天条律例之神，原本就是个容易招仙僚忌惮的职务，再加上他为人清高无情，这天上想跟他攀交情的不少，可他半分不敢沾染。

　　因着他平日冷心冷面，此刻其他上仙身边早已簇拥了一堆天女仙子伺候，而九霄仙君身后也坠着一群仙子互相怂恿着谁去打招呼。

　　瑶池仙子因为生性顽劣不羁也无人让她招待上仙，所以当她看见无人招待的九霄仙君时欢快地穿过重重云烟飘至跟前，“仙君找不到座位？你跟我来，我知道一处清幽的地方有好多空座。”

　　九霄仙君认得这个总为了些鸡毛蒜皮之事闹到他公堂上的小仙子，虽如此，九霄仙君还真不讨厌她，比起某些善攀附好奉承的仙僚来，这小仙子倒有几分率真可爱。

　　恰好他也不喜欢与众仙僚有过多交集，一旦对谁有了好恶之心，将来便很难公正地审判他了，因为他跟着瑶池仙子越走越远。

　　踏着瑶池水面上的浮桥走到了瑶池深处，浮桥的尽头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平台，四周是层层叠叠的荷叶在瑶池的水雾中轻摆。

　　确实是个清幽的好去处，平台上开了一桌宴席，只有一人端坐其中正迎风独酌。

　　瑶池仙子说得没错，确实是个无人的好去处，不过不是因为这儿地处偏僻，而是独自坐在那儿的那个人。

　　席上之人正是持鉴天师，说起来还是与他关系最近的仙撩了，持鉴天师手持上古映心鉴一枚，不仅可照出天地万象，更能照出心之所想，管他仙也好人也罢，甚至灵智未开的妖、兽，在映心鉴面前一照，所有的心思想法都无处遁形。

　　人间律法诛迹不诛心，只惩罚所做之恶，不罚未付诸行动的恶念，而仙者修心，不光行为要端正，杂念和妄想也是罪责，持鉴天师便是判定众仙是否心念不清净，生出了有违天道的心法或做法。一旦有过，便移交给铁面无情的九霄天师问责。

　　虽然平日里不会无故用映心鉴窥伺旁人之心，但众仙依旧对他敬而远之，唯恐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穿内心，把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杂念挖了出来公之于众。所以平日见面都恨不得绕着走，谁又会和他共席呢？

　　二人一审一判合作了数千万年，，九霄仙君恐自己念私情而判决偏颇，故不与众仙来往。而持鉴天师遭众仙忌惮看破心里事，亦无人肯亲近，是以二人共事千万年，却除了公堂之上再无交集。

　　这二仙一个众仙不敢靠近，一个不肯靠近众仙，从来都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九霄仙君环顾四周再无可去之处，大步向前，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了一杯端送给持鉴天师道了声“叨扰”。

　　“九霄仙君要与我共席？”持鉴天师并不接这这杯酒，深邃的眼眸中半含笑意。

　　九霄仙君讲酒杯端放在持鉴天师面前，不待对方应答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道：“都说持鉴天师最能洞悉心之所想，我待如何你怎不知，何故多此一问。”

　　“哦？九霄仙君与相近而坐倒不怕我把你的心思看了个遍？”持鉴天师含笑的淡眸里闪烁着锋芒，彷佛能把人从里到外剥得干干净净，所有的污秽都无所遁形。

　　九霄仙君也无所畏惧，坦然地迎上他的审视：“我心无邪辟又何惧之有。”

　　持鉴天师闻言将方才九霄仙君斟来的酒一饮而尽，全当认可他同席共饮了。

　　若是往昔，九霄仙君入席，总有些胆大的天女仙娥借着斟酒布菜的便利与他套些近乎，虽然总被他客气又冷淡地拒之千里，但一转身就能听见身后天女仙娥们互相打趣的调笑声，仿佛谁主动接近了九霄仙君便是一项荣誉。

　　而今座在持鉴天师旁，除了刚入座那会儿小仙娥例行公事地端上酒菜之后，再无人凑上前来献殷勤，既是清净又是少了些许乐趣。

　　才要伸手去拿酒壶，准备自斟自酌，一只手几乎同时也伸到了壶上：“我来为仙君斟酒。”

　　若说旁人要献殷勤套近乎，九霄仙君可是一点都不奇怪，可一想到眼前的酒是平日素来高洁如天山之雪一般的持鉴天师所斟，就一时回不过神来。

　　都道持鉴天师善洞察人心果然不假，九霄仙君的念头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执鉴天师点破了：“仙君安心喝吧，我持身端正不需攀附你，纵是有过也当罚则罚，不过是看仙君为我所累，无人在旁伏侍故而略做补偿。”

　　“天师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倒是我拖了天师的福落了个清净自在。”二人双手都把在壶上相持不下。

　　“哎哎，你们都看不见我吗？我要当斟酒仙子。”瑶池仙子就引二人来此就是为了给自己谋一个差事。

　　她笑盈盈地将二人酒杯斟满，二人迎风举盏，一饮而尽。

　　持鉴天师放下酒杯惬意道：“好酒好酒，又有红袖素手执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九霄仙君有些诧异，持鉴天师素来与他一样不与众仙来往，他也一直当持鉴天师的性子也是同自己一般，谁料倒是个长袖善舞的主。

　　更料不到的是，若是寻常的天女仙娥听了此言大多也就一笑了之，或者自谦几句，可瑶池仙子闻言竟追问道：“哦？别有一番什么滋味？”

　　这句话可把持鉴天师问住了，原本天庭里没人愿意与他闲话，好不容易今日碰到了两个主动来搭理他的人，一时高兴便忍不住逗了小仙子几句，谁料小仙子不按常理出牌。虽说他的映心鉴能照出人心之所想，可心中还没想的事是看不出来的，瑶池仙子偏偏就是这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说嘛说嘛，多了什么滋味？”这个既无祖师也无上司的小仙子可不管什么面见上仙时要守的规矩礼仪，心里想什么嘴上自然就说出来了。

　　“瑶池仙子若真想知道个中滋味，何不自己品评一番。”九霄仙君看着无言以对的持鉴天师内心好笑，忍不住解围道。

　　“好呀，好呀。”瑶池仙子没有半分客套，又好像就等着这句话，听得许可，拿起一只空杯自斟自酌一饮而尽，咂摸了许久才道：“也没多什么滋味，还是不怎么好喝。”

　　“这可是上等的仙酿，寻常宴饮还不轻易拿出来的，这还不好喝还有什么好喝？”持鉴天师问道。

　　“当然是我酿的酒最好喝。”瑶池仙子不无得意地说道。

　　“哦？仙子还会酿酒？”

　　“那是自然，我酿的酒用的水是荷叶上采来的露珠儿，自带着荷香味，再采摘瑶池畔的灵果，放在瑶池温泉里酿制而成的。二位上仙平日里不常来逛，自是不知道的，平日里常来瑶池的仙家都知道我酿的酒好喝，若来讨要，我也只给喜欢的仙家，不喜欢的闻也不给他闻。”瑶池仙子一副炫耀的口气道：“月华真君也说过我酿的酒是九重天上最好喝的。”

　　听闻这酿酒的过程，两位上仙未免有些心动，九霄仙君自然板着千万年的冰霜面纹丝不露，持鉴天师不禁感慨道：“我阅尽天上地下无尽事，竟不知咫尺间有此等美物，实在是可惜，若有机缘一定要见识见识。”

　　“这要什么机缘，我时时都守在瑶池畔，上仙若是想来喝酒只要唤我一声就是了，要不等瑶池宴饮散了就去喝？”瑶池仙子爽快地说道。

　　持鉴天师并不是孤傲冷漠之人，不过是仙职之故，人至察则无徒，头一次遇到这么个热情相邀的仙撩自是内心欢喜，一双锐眼如他，又怎么能不知眼前这个小仙子并无所求，只是单纯地想请他喝自己酿的酒，才要欣然应允，又见一旁正襟危坐的九霄仙君，便笑对瑶池仙子说道：“多谢仙子美意，你若能把九霄仙君一并请了我便去。”

　　“上仙这是为难我，谁不知道九霄仙君难请，就是天帝的私宴也请不动九霄仙君的大驾。”瑶池仙子一边说着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说服这个铁面判官。

　　她可太想用自己的酒惊艳这两位上仙了，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对九霄仙君道：“仙君一同去吧，我那里不仅有好酒，还有新采摘的甜藕、菱角佐酒，那里还有一棵百年一开花的木樨花树，现在正开着花呢。
　　我给你们做清甜的木樨花凉糕，树下有好大一块凉石，当年月华真君就醉卧在那里，落了一身的木樨花。二位上仙也去那里喝酒也正好品尝一番酒中飘落花的滋味……”

　　“仙子如此盛情，我若不去倒是我的不是了。”九霄仙君打断瑶池仙子滔滔不绝的絮叨应承了下来。

　　持鉴天师拊掌笑道：“都道九霄仙君冷心冷面，也抵不住仙子的热情。”

　　“敢对持鉴天师相邀之人必是心怀坦荡，我又有何不敢应邀？”

　　自此之后瑶池畔常见两位对饮上仙和一位执壶仙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