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折枝》山聆竹风

2、大梦初醒

　　再睁眼时，周琼枝发现自己身处迷雾之中，四周皆为白茫茫一片，无论目光转向何方，竟都无可视之处。

　　眼见并无明路，周琼枝干脆原地盘腿而坐，深深叹了一口气，一阵心累。

　　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给她召过来的，真的是，死都死不安生。

　　人都没了还要这般来回折腾她的魂魄。

　　“随光而行，不断向前。”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周琼枝的耳边，这声音听不清虚实，辨不出年岁，却莫名让人信服。

　　同时出现的，还有远处穿透迷雾而来的隐隐光亮。

　　周琼枝无奈起身，跟随金光向前。

　　四周皆为白雾，周琼枝也懒得东张西望，只是乖乖地沿着金光向前。随着步伐的加快，金光愈发强盛，直至光芒刺目到让她不得不伸手遮挡，周琼枝才看见那金光的来源。

　　是一本书，一本远超正常书籍两三倍大小的书。它悬在空中，无风自翻。

　　“翻阅它，之后，你的一切疑惑皆会迎刃而解。”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她并没有什么疑惑啊，她也真的对自己的死因不感兴趣。

　　周琼枝站在原地有些欲哭无泪。

　　这本书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她素来最是不喜麻烦了。

　　她现在就只是想安安静静的死，怎么就这么难呢？

　　“快去。”那声音中多了一丝催促的意味。

　　“去去去，我这就去。”周琼枝往前走了两步，便又停住了脚，“你若再不收敛一下金光，我怕是还没摸着那书就已经失明了。”

　　那道神神秘秘的声音没再响起，不过面前金光闪闪的书倒确实是光芒内敛了许多。

　　周琼枝认命地走上前去，手才刚搭上那大书的边缘，金光便化为了一缕窜入了她的识海。

　　昏迷前，周琼枝最后一个念头是，这魂魄之体，还真是弱啊。

　　不过才当鬼魂短短一天的时间，这都昏了多少次了。

　　再一次睁开眼后，周琼枝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叹气了，这次不知道又来了什么鬼地方。

　　抬眼望去，周琼枝突然愣住了。

　　熟悉的装饰，熟悉的房屋，窗外的花草她更是熟悉不过了。

　　这是……她在天梵宗的小院？

　　她这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她怎么会突然，回来了？

　　不对。

　　周琼枝低头望向自己的手，不再是透明的魂魄之体，而是切切实实的莹白纤手。

　　回想之前在识海中所看到的内容，难道真的如那道声音所言，它给了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可一想到识海中所见的那本书的内容，周琼枝又觉得很是荒谬。

　　倘若真如那书中所述，那么她的死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笑话。

　　书中，她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只因自身太过优秀抢了女主的风头，便在一开始就被强制下线，全程只活在了所有人的回忆里。

　　若真是如此，师父他们也不必再去调查她的死因了，更不必费心为她报仇。毕竟她死的毫无根据，他们能从何查起，又能找谁报仇呢？

　　在那本书里，她的死确实最后是不了了之了。哪怕从头至尾，师父和沈嘉木他们都在坚持调查，却始终一无所获。而最终，他们也没落得什么好结局。

　　师父死在为她查案的途中，是为救人而死的。而沈嘉木和宗门众人死于一场毁天灭地的邪潮中。

　　这些人都与书中女主宋云锦关系不错，他们的死更是激化女主成长的奠基石。

　　而这宋云锦，好巧不巧，周琼枝也认识。是她在死的前一个月拜托师傅收下的一个弟子，也是师傅唯二的弟子。

　　宋云锦本就是天梵宗的内院弟子，半年前出完任务回家探亲，不料途中遭敌家偷袭，最后身受重伤，双亲皆亡。

　　周琼枝可怜她突逢巨变、举目无亲，又发现她天赋极高、品性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她有心拜入师父门下，周琼枝想着自己外出游历时有个人陪在师父身边也好，便帮着劝了师父两句。

　　为此师父当时还跟她生了好一阵子气呢，觉得自己不再喜欢她了，都舍得把自个师父往外推了。

　　可最后还是耐不住她软磨硬泡，又觉得宋云锦确实可怜，还是勉强点头收了。

　　现在想来，她的一点善心倒是可笑。

　　关于宋云锦，周琼枝并没有再多加了解过了。当时师父收了她后，周琼枝便跟着姜南他们四处出任务，也没有跟她怎么相处过。

　　确实没有想过，她会是天命之女，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挡了她的路。

　　结束回忆，周琼枝意识回归，却还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没忍住，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还真是疼啊。”周琼枝给自己掐得一激灵，赶忙揉了揉刚刚掐的地方，苦了一张脸。

　　这一下子没收力，怕是已经青了。

　　确认自己活过来了后，周琼枝赶忙下床去看墙上的挂历。

　　六月初八。

　　她死于十月初九。也就是说，离她强制下线的日子还有四个月呢。这个时候，宋云锦应当已遇灾祸，正在逃回来的路上。

　　沈嘉木一进屋就看见周琼枝站在日历面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咱们周小师妹不学剑，改走算命这条道了？这么大的消息，不得通知隔壁峰的三长老一声？他可是心心念念想让你学卦象好久了。”

　　沈嘉木的打趣声把周琼枝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沈嘉木，周琼枝一阵恍惚，明明近在咫尺，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嘉木？”周琼枝对着她低低地喊了一声，眼泪不经意间盈满了眼眶。

　　沈嘉木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拍拍她的后背，声音不由得放低了些：“怎么啦，好端端的哭什么？”

　　感受着她的手传来的温热，周琼枝摇了摇头，笑了出来：“没什么，就是刚刚做了个噩梦。”

　　沈嘉木这才舒了一口气：“嗐，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呢，吓我一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嘲笑她，“都多大人了啊，怎么做噩梦还会掉眼泪。”

　　这要是搁以往，周琼枝高低要回她两句，现在却只是笑了笑，擦了擦眼泪，声音低低的：“我梦见我死了，你哭的可伤心了呢，我却怎么样都碰不到你，也安慰不了你。”

　　沈嘉木的笑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呸呸呸，瞎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会死，而且本女侠才不会哭好吧！谁会像你一样啊，小哭包一个。”

　　“对对对，我们嘉木可是要变成一代女侠的，怎么会哭呢。”眼前鲜活的人渐渐盖住了脑海里那段灰暗的记忆。周琼枝随着她的话打趣。

　　随后话题一转，“嘉木，我准备下山一趟，这几年不是在修炼就是在闭关，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玩过了。而且我的修为已经卡着有一段日子了，我想换个环境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也好，你近来日日都在宗门中忙着，确实该下山去转转了。等过段时日我忙完了，也下山去历练历练，到时候去寻你。”

　　沈嘉木极力赞成这个想法。她之前就没少劝周琼枝出去玩玩休息休息，谁家大好年华的姑娘天天就沉浸在修炼里啊。

　　奈何当时周琼枝满心满眼都是修炼，根本不往心里去。

　　“好。就是麻烦你帮我给师父递封信，她现下闭关还不知何日结束，又不好用留音玉多加打扰。我怕她闭关结束找不到我又得气一阵子。”想起自己那个醋精师父，周琼枝又是一阵好笑。

　　“行，你回头走之前把信放我房里，我回头找机会给你送一下。”

　　一点顺手的事，沈嘉木随口就应了，“唉，我还有一堆事，先走了啊。”

　　周琼枝知道最近掌门在亲自教导沈嘉木处理宗门大小事务，上一世这段时间沈嘉木也是忙的不可开交。

　　在她离开之前，周琼枝突然反应过来。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嘉木摇了摇头，“就是路过你这，突然想进来看一眼。不说了不说了，我还有事要忙，走了。”

　　周琼枝叮嘱了她两句，“你也别太操劳了，自己记得注意休息，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打招呼了。”

　　说话的时候沈嘉木已经一只脚踏出房门了，她也没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知道了。”

　　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背影，周琼枝有些无奈，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也难怪掌门的头发一把接一把的掉。

　　待到沈嘉木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周琼枝方才收回视线。转身到书案前坐下，摆好纸笔便开始研墨。

　　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说辞，这才提笔。

　　她一手行楷在师傅的教导下已是写得极好，如行云流水般干脆流畅。

　　大概交代了自己要下山历练一事，周琼枝又在信中写了几句闲话，她想说的也不多，很快便停了笔。

　　待墨干透后，周琼枝这才将纸细细折好放入信封，然后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信封上写下：

　　「吾师若水亲启」

　　等这一切做完后，然后便该准备下山游历该带的包裹了。

　　那么下山该带些什么呢？

　　周琼枝思索了片刻，发现无外乎是衣裳、银钱、吃食之类的。而这些她的灵戒里都有。

　　那么，一切就绪。她可以下山了。

　　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