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代》何十五

16、第 16 章

　　叫住他的是他们班的体委，徐昊。

　　徐昊把一份报名表递到他面前，十分自来熟地唤道：“来来来，这是咱们本期可以报的项目。”
　　“言哥你先选。”

　　尽管心情不佳，但这时候，许琸言就不好一走了之了。
　　毕竟，人家这么热情，许琸言不好像尤啓那厮似的，这么不给面。

　　许琸言把书包重新放回座位，接过那张报名表。

　　他粗略瞄了眼，果真这上面干干净净的，还没人填写。

　　三中运动会一般开两天，许琸言不太能晒太阳，他问，“诶，这里面哪些项目是早上就能完事的？”

　　“早上？”徐昊边回忆边指给他看，“这个，这个，应该还有这几个吧。”

　　许琸言从他所指的项目中一一掠过，最后给自己填了个跳远。

　　虽然他跳得不咋的，但好歹比高明艾青这些短腿柯基要强些。

　　徐昊见他写完自己的信息，嬉皮笑脸地问，“言哥，100米或者400米，你也选一个报上呗，我记得你短跑也挺快的。”

　　许琸言犹豫了下，看着他要笑不笑的，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这下都不用他自己写，徐昊吹了声口哨，拿起报名表，欢快地去‘忽悠’下一位了。

　　拖了点时间，等许琸言再走时，发现走不了了。

　　汪强跟尊门神似的堵他们班后门上，说什么三缺一，非要拉着他一块去打篮球。

　　许琸言哭笑不得，这又不是打麻将，还三缺一呢，他知道情况，大概率是汪强他们这几个玩意又考砸了，想着怎么在学校拖延点时间。
　　反正回去的越早，挨揍时间就越长。

　　许琸言家里没有这个烦恼，他回去也是一个人，干脆跟着一块去了。
　　他想得也比较简单，因为心里压着事，许琸言其实现在心情挺烦躁的，干脆就通过运动来解压吧。

　　半个多小时很快过去，许琸言感觉全身衣服都湿透了。
　　他干脆把校服脱了，正往篮球架上挂，忽地瞥见个身影。

　　挂衣服的动作一顿，几秒后，许琸言回身跟那几位道，“你们先玩，我休息会。”

　　“言哥，你这身体不行啊。”立马有人调侃道。

　　许琸言没吭声，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几个继续。

　　他自个想了想，往一旁走去。

　　他是看到尤啓了，虽然不知道这崽子放学不回家搁这瞎晃悠什么呢，但此时此刻的许琸言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如果说命运无常，人在其间飘荡，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许琸言觉得，这没关系，哪怕触底，只要一息尚存，都还有反扑的机会。
　　但怕就怕在，自我甘愿沉沦。

　　从综超出来，许琸言拧开冰水喝了口。
　　过热的身体一下接触这么冷的水，直刺激的他一哆嗦。

　　喝了两口，许琸言慢悠悠地重新晃回篮球场边。
　　他没再上场，干脆往看台边一坐，专注地看着底下那几个傻大个跑来跑去。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夕阳西下，天幕渐渐地开始擦黑。
　　这几人眼见再不回家可就不光会因为考砸挨揍了，遂三三两两地从架子或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书包，往肩上一挎。
　　汪强招呼他：“言哥，走了！”

　　许琸言瞄了眼斜后方的大猫，他本来是要起身的，可就是一个恍惚，他忽然觉得尤啓一直留到现在，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犹豫两秒。

　　许琸言朝汪强那边喊，“嗯，你们先走。”
　　他到底留了下来。

　　过了会，篮球场上重陷静谧。

　　许琸言看了会橙粉色的晚空，眼角忽闪过一个人影。

　　尤啓很直接地坐到了他的身边，目光跟他一样，投向远方。

　　许琸言作为一个‘穿越者’，其实是很想跟尤啓‘苦口婆心’一下的。
　　他想说，现在的苦难都是暂时的，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他父母，爷爷，甚或他身边所有认识的人都更厉害。

　　你会成为肃津商圈中那个人人敬畏的豪门新贵，会有很多人想找你合作，来巴结你，奉承你。

　　总之，你会成为令他们胆寒、遥不可及，却又巴不得挨上点关系的人。

　　但前提是，别自暴自弃。

　　按谷老师的说法，这人打小就聪明，虽说做不到过目不忘，但学习能力肯定比一般人强。
　　这么好的天赋，千万不要让它流失于日复一日的消沉中。

　　“上午我看到你了。”

　　许琸言仍在独自感伤，万万没想到，尤啓会主动开口。
　　就是这搭话内容……

　　不会聊天真的别尬聊，当面戳穿别人这种事真挺尴尬的。

　　“哦，”许琸言吊着半口气，“那你眼神还挺好的。”

　　尤啓：“。”

　　“但这次考得不太好啊。”许琸言叹了声，也不知道是在感叹自己的成绩，还是尤啓的。

　　但尤啓可能自动理解成他的，因为他随即解释道：“卷面上没写的，都是我不会的。”
　　许琸言：“……”

　　许琸言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但可能因为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许琸言道：“这个期末，如果我考不进前5，就得遵从我爷爷的安排转到他指定的学校。”

　　这下，一贯冷淡的面容上起了变化。

　　许琸言无所察觉，只是自顾自道：“但我不想转走，所以，剩下半学期得更加努力才行。”

　　刚才那点细微变化，又起了点别的波动。

　　许琸言突然转过头，冷脸小王子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调整为面瘫，就听他道：“不会还不知道学，笨死算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尤啓溺在那个笑容中，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非要赖在这，这么长时间都不肯走。

　　谷老师总是喜欢先有条有理地帮他分析哪些知识点是他的盲区，下一步要朝哪个方向来努力，然后再哀叹一声，满脸写着惋惜。

　　他父亲工作忙，向来只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才会来关心一下他的成绩，其实这人连他们考试总分是多少都不清楚，每回听完，也只是千篇一律地嘱咐他，‘嗯，你自己要好好加油，不要叫别人看扁了。’

　　至于亲妈，亲妈就算了，尤啓也是听说，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不是那么好当的，她自身每天都如履薄冰，当然是无暇他顾了。

　　对尤啓而言，他的好成绩，除了自己给自己鼓劲外，缺乏最原始的动力。

　　尤啓以为自己已是铜墙铁壁之身，外界纷扰都与他无关，却不想，在看到许琸言蹲在墙角边一个劲抻长脖子往办公室里偷看，满脸担忧的样子时，也会拨动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纤细的那根心弦。

　　他只是太久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关心，不是不需要。

　　相遇以来，许琸言从没在尤啓脸上见过这副表情。
　　他忽然有点尴尬，为了打破这点不自然，他随口道：“你运动会报了什么项目？”

　　三中鼓励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每班每人都至少需要报一个项目。

　　尤啓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3千米。”

　　“哈？”许琸言一脸地铁老人脸，匪夷所思道：“谁给你报的？”

　　这人不是缺心眼，就一定是缺了大德。
　　谁都知道，他们学校每年的三千米都是体育生的囊中之物。
　　普通学生报上去就是个送死。

　　“汪强。”

　　许琸言：“。”
　　好嘛，果然是这狗怂玩意，来阴的是吧。

　　“你跑得完吗？”许琸言问。

　　尤啓感觉他说了句废话，但还是十分认真地回道：“可以。”

　　许琸言：“……”
　　许琸言痛苦地捂住脸，只从露出的指缝间看他。

　　算了，报都报了。

　　许琸言望了眼操场，空无一人。
　　他忽然跳下台阶，朝尤啓一招手，“走，让你看看哥的短跑实力。”

　　他们班体委说得没错，虽然许琸言不擅长跑长跑，但短跑确实是他的强项。
　　许琸言自小到大，‘百米飞人’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尤啓跟着他来到操场。

　　刚站定，许琸言就把自己书包丢了过去。
　　尤啓凌空接住，听他道：“帮我喊开始。”

　　许琸言站在线外，做好了起跑的姿势。

　　尤啓默默把他书包放一边，在许琸言注视中，不怎么熟练地喊道：“各就各位，预备——”

　　“开始！”

　　许琸言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尤啓不自觉在心里默数，等他冲过终点线时，刚好是11秒。
　　确实不慢。

　　许琸言顺势兜了半个操场，方才重新跑回尤啓身边。

　　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许琸言盯着他，“诶，咱俩比比？”

　　可能是刚运动完，少年人眼眸晶亮，跃跃欲试的样子很难让人拒绝。

　　见尤啓立起脚尖活动了一下脚腕，许琸言一下来了精神。

　　热身完，俩人在起跑线前摆好姿势，许琸言问，“你喊我喊？”

　　尤啓侧首看了他一眼，许琸言读懂了这个眼神，“好，那你做好准备，各就各位，预备——”

　　“跑！”

　　一声令下，两人身形如残影般，破空一声，飞奔向前。
　　构成了一帧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春年华。

　　俩人几乎同时冲出终点线。

　　又都往前跑了一段才停下，许琸言喘息着问，“怎么样，谁赢了？”

　　尤啓也在剧烈喘息，他双手撑着膝盖，清瘦的肩背一起一伏。
　　许琸言忽然就笑了。

　　如此鲜活，如此明艳，如此恣意。

　　成绩在此刻已经不重要。
　　他干脆往草坪上一躺。

　　尤啓直起身，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许琸言忽然转过头去，“过来。”

　　尤啓刚走近，手腕上忽地一热，他被这具滚烫的躯体一下拽到身侧。

　　许琸言笑嘻嘻道，“躺这缓会儿。”

　　尤啓没有躺草坪的习惯，他被许琸言拉着坐下，此时只是双手后撑，但也学着许琸言的样子，看天地阔远，感受微风拂面。

　　身边这人似乎总是这么松弛，尤啓不觉又侧了侧眼。
　　他见许琸言躺得格外悠闲，半眯着眼，翘起的二郎腿，一上一下地晃。

　　尤啓忽然觉得，其实很多事情或许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堪。

　　他的身世没有不堪，因为比他凄惨的人还有千千万。
　　他的学业也远没有到不堪的地步，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肯上进。

　　所以其实，他也并非一无所有，而他总是独自一人这点，也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即将变得不同。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格外期待。

　　尤啓喉结无端滑了下，正这时，许琸言忽然侧首看了过来。

　　乍然亮起的路灯下，少年人四目相对。

　　动心或许只在一瞬，一个眼神便足以轰动余生。
　　只是事发突然，总叫人来不及细思量，还以为“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