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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枫林镇的神秘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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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坠…不停的下坠…
刺骨的海水灌入我的口鼻,撑开我每一寸皮肤的毛孔,好咸,是我不熟悉的味道。
还在下坠…失重感和浮力在我模糊的意识中交替出现,我没办法呼吸。
模糊的视线中,星星点点的光斑被海水折射打在视网膜上。
救救我…救救我...
我惊醒。
清晨的阳光像水流一样淌进我的房间,床头上的玻璃瓶倒映着外面蓝天的影子,里面残存着淡淡的荧光的液珠反射出的一缕阳光刺进我的眼睛。
这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头在隐隐作痛,我摇晃着站起来,好像睡了一万年那么久,尽管梦里的场景十分短暂,但我仿佛被困在梦境的循环里,困在不能呼吸的窒息感里。肌肉的酸痛促使我回忆梦里的人,但却无论如何记不得他们的脸,或者说,他们在梦里就是模糊的。
我用清水冲洗额头上隐隐作痛的位置,看到镜子里疲惫的自己,我的长相并不出众,苍白的脸颊轮廓柔和让我看起来没有攻击性,但是尖尖的鼻子又给人锋利的感觉,凌乱的碎发挡住了微微上扬的眼尾,嘴角却与眼尾背道而驰。胖阿姨后来告诉我,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觉得我的眼睛很特别,透露着倔强与叛逆。
我打开窗户,清晨凉爽的风涌了进来,这使我的头痛好了许多。
“这姑娘可不简单,”胖阿姨曾开玩笑这么对人说:“搞不好啊,能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我叫苏小溪,是枫林镇的一个普通的居民。如果非说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大概就是我是福利院年纪最大的孩子,是的,我是孤儿,这里是福利院的阁楼,是我的住所。胖阿姨是负责我生活的阿姨。
“哪有,我从不干坏事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跟她顶嘴,我知道胖阿姨是喜欢我的,因为相比其他孩子,我很少惹事生非。福利院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性格上的问题,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胖阿姨一个人要管好几个孩子,常常忙的不可开交。
我把粘在脸上的碎发梳到耳后,将头发胡乱扎在一起。我看着自己,虽然十八岁的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稚嫩,但我仿佛已经长大很久了。我是福利院最大的孩子,常常会觉得其他孩子的游戏很幼稚,于是我在福利院没有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叫阿桑的男孩,比我小几岁,圆头圆脑,总爱跟在我后面,他和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不同,因为没有父母的庇护和依靠,福利院的孩子总是成熟的很早,或者由于缺爱成长为问题少年,但阿桑似乎保留着对世界的迟钝与天真,他老实憨厚,这或许是他对抗世界险恶的方式,但我总觉得保持钝感力是需要天赋的。
十八岁,也意味着我马上就要搬出福利院开始自己谋生的生活了。虽然她们还没有正式告诉我,但我知道她们已经在帮我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或许这就是我无聊的一生了,我常常这样想。
我从镜子里看到墙上贴着的日历,突然意识到今天就是月圆的日子。
枫林镇的日子每天都是这么惬意而慵懒,城外的居民总觉得自己比城内居民活的逍遥自在。这个小镇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于是街坊邻里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谁家的姑娘又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便成了大家饭后议论的话题。
窗外警察的马蹄声点缀着宁静的清晨,夹杂着交谈的声音,我透过窗户向下俯望,看到几个穿制服的人。
“…请您再好好回忆一下,有人告诉我们,那天晚上他看到一个人影往这边来了。”
“真的没有什么异常,我这里住的都是孩子,您也知道…”
不远处树枝上有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我逐渐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后来警察骑马走了。我把视线向上抬,阁楼的视野很广阔,顺着山坡刚好可以看到枫叶林,此刻正值深秋,枫叶被火红的行装包裹着,远远望去浩浩荡荡好像火红的海洋。
我对枫叶林并不怎么熟悉,福利院阿姨从来都不许孩子们去里面玩耍,一来枫叶林一边连接着悬崖和海洋,一边连接着迷雾森林,那里出没着狼人和其他可怕的东西,也是银狐家族的领地。银狐家族世代守护着他们的边界,并且极为厌恶那些不速之客,他们自恃血统高贵,把沧海城以及周围所有小镇的人们都不放在眼里,或许也是基于这种傲慢,他们安分守己,也很少踏出森林半步,像我们这些在枫林镇长大的,甚至连沧海城都没有去过的孩子,远方的所谓银狐,狼人,野兽也不过就像童话故事一般,只不过月圆之夜,森林中传出的阵阵狼哞,才提醒我们他们真实的存在。
二来有关枫叶林确实留存着一些不好的传闻,每当月圆之夜,枫叶林的某个地方,就会发出忽明忽暗的蓝光,有人说这是迷雾森林跑出来吃人怪兽的眼睛发的光,也曾经有镇子上不知好歹的年轻人试图一探究竟,但都无功而返,甚至有的从此杳无音讯。
咚咚咚…
我被房门的响声吓了一跳,从猫眼看过去,是阿桑的塌鼻子脸。我转动门锁打开门,笑意从阿桑弯弯的眼睛里挤了出来。
“早上好啊,阿姨叫我来告诉小溪姐姐,她一会儿就出去买晚上晚会的食物,叫你晚点你去找她,她有话对你讲。”我回到洗手池旁边,从镜子里看到他轻车熟路的走进来,重重的倒在我的床上,笑嘻嘻地把头埋在被子里。
我当然记得那个晚会,这是福利院的传统,每个月举行一次,会组织福利院的孩子表演节目,实际上是一个让领养人和孩子们接触的机会,如果领养人看中了哪个孩子就可以把他带走。因为我很少表演节目,也总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所以很少有领养人注意过我。
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有三个下场,大多数会被领养人带走,从此过上幸福或不幸的生活,还有一部分会被安排工作,开始独居生活,最后如果对福利院感情很深的,可以留下当作阿姨或者保安照顾年纪小的孩子。但是只要年满十八岁,就意味着你已经不能再以孤儿的身份住在里面,必须在这三条路中选择一个。我马上明白阿姨要对我说什么事。
但是我假装不明白,“什么话?”我继续照镜子整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一边从镜子里看着阿桑。
“我不知道,阿姨没有跟我讲,不过刚刚看到有警察来这里,他说昨天有人的家里进小偷了,还说有人看到有人影向我们这里的方向走,可能阿姨让你小心一点。会是这件事吗?”阿桑抬起头。
“我觉得不是,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的也是。”我注意到阿桑盯着床头那个小瓶子:“这是什么?”他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拿起那个小瓶子对着阳光转来转去,眯着眼端详着,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到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的斑驳,他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毛绒绒的金色。“这是什么饮料吗?”
“不是。”我怕他往嘴里倒,便从他手里抢过玻璃瓶,塞进枕头下面。
“那是药吗?”他追着我问道。
“哎呀,什么也不是,你怎么这么多问题?”阿桑悻悻的躺回去,不过我知道他并没有生我的气。我瞥见他右脸上露出一道崭新的伤疤。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我指着那道血痂。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不在。”他把头埋进被子里,盖住自己的右脸,声音透过被子的棉絮变的闷沉起来。
“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我自己不小心碰的。”
我一把拉开被子,扯着领子把他揪了出来,我端详着他右脸上那一道从嘴角蔓延到脸颊大概两个手指节长度的伤口。“你胡说,这明明就是指甲划的。”
“是瘦猴吗?”
“嗯。”
我松开他,他又将头埋了起来。
“为什么?”
“他们说我笨。”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摔倒了。”他从被子里猛地坐起来:“但是这是因为他们事先在椅子上做了手脚。”他愤愤地说。
“所以你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嗯。”阿桑像泄了气的皮球躺了回去,他的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我知道你之前让我不要这么冲动,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但是我就是很生气啊。”
“你没告诉阿姨吗?”
“阿姨根本不管这些事的。”
我轻轻抚摸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微微结痂了:“不管怎么说,下次最好不要这样,你势单力薄打不过他们。”
他瞥了我一眼,嗯了一声:“我真希望自己快快长大,长的又强又壮,这样谁也欺负不了我们了。”
躺了一会儿,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似乎这才想去来还没吃饭:“那我下去了,你也快点下去吃早餐,晚了就不剩什么了。”阿桑站起来,打开门。
“哎对了。”我喊住他。
“怎么了?”他转过身来。
“那个警察,他问出什么来了吗?”
“今早那个吗?”
“嗯。”
“没有,听起来他们好像一点线索都没有,总之你自己住在阁楼还是小心一点。”阿桑关上了门。
这是枫林镇极为普通的一天,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更没有什么阴谋酝酿,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小鸟依旧婉转啼鸣,商贩依旧在卖完货物后准备收拾行囊回家,阿姨们已经准备好了晚会的食材,此刻正在忙着布置,没有人注意到,等到天空一轮明月挂在黑色的帷幕中,枫叶林在黑暗中发出了幽幽的蓝光。
晚会,桌子被摆放成了圆形,上面摆着盘子装的食物。一些小一点的孩子在中间的空地或者唱歌或者跳舞,我穿过人群寻找胖阿姨。餐桌上多了几个新面孔,是几对满怀希望想要领养的夫妻,我帮胖阿姨整理材料的时候看到过他们的照片。其中一对坐在小妹妹的旁边,我猜他们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当我找到胖阿姨的时候,她正在和另一对夫妻说话,我看到那个男人翘着二郎腿,手上戴着大金戒指,女人浓妆艳抹,身上的香水味让我的头晕晕的,她牵着一只大黑狗,狗趴在地上无精打采地睡觉,它的项圈看起来很不舒服,勒着它的脖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我站在旁边等着,不经意间听到了阿桑的名字。
等到胖阿姨结束谈话起身去给他们倒水的时候,我跟上她。
“他们是来看阿桑的吗?”我问。
“羡慕了?”胖阿姨笑眯眯地问我。
“没有。”我笑了笑。
“我早跟你讲过要多表现自己才有更多的机会,可你参加活动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从来没表演过节目,也没有主动找人家说话,你的脾气还是太倔了,又总是一根筋。你这样的性格能找到理想的领养人才怪......”
“他们有孩子吗?”我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你说那个想收养阿桑的?他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胖阿姨找到两只干净的杯子:“帮我把那个水壶递过来。”我照做了。
“那他们怎么还想收养孩子?”
胖阿姨耸耸肩:“他们说是想再要个孩子,可惜已经过了生育年龄。”
我回想起女人浓妆艳抹的脸,推测她的实际年龄。
“我来帮你倒水。”我接过水壶,将两只杯子放在托盘上。
“他们见过阿桑了吗?”
“见过了,刚刚见的。他们对阿桑很满意,说他们就想要这样懂事听话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那条黑狗,一时间出了神,没有注意到杯子里的水已经溢了出来:“那阿桑怎么说。”
“阿桑倒是没说什么。”
“那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我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进一块糕点。
“差不多,没什么意外地话,一周后手续办完,阿桑就可以跟他们走了。”
“这么快?”我差点被那块糕噎死:“可是按照规定不应该再观察领养人一到两个月吗?”
胖阿姨耸耸肩:“你也看到了,今年我们这里又来了十几个孩子,福利院实在没有那么多空床铺,阁楼屋顶漏雨,原来是不能住人的,现在也委屈你住在里面。所以院长的意思是如果有人领养,最好快点走完程序,一周就可以走了。”
我没有说话,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喝完。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对了,上午的时候阿桑说你找我有事情。”
“啊对,我差点忘了,你看我这个脑子,最近事情太多了——你今年是不是十八岁?”
“是。”
“其实按理说,你已经不能再住在福利院了,这边我也一直帮你找工作的机会,刚好这边有一家咖啡店缺人手,你要不要先去试试?”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早就想到会是这件事,其实去哪里都无所谓,人总要有个去处的。于是我说:“好。”话刚出口,我突然想到阿桑是不是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说好的。
“太好了,我这就跟人家说。你明天就可以去,到时候收拾的精神一点。”她在围裙上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上面写着地址。她拍拍我的肩膀,这时有人叫她过去,看来她今晚要不停的周旋在这些孩子和领养人之间了。
胖阿姨并没有想到我第二天并没有去那个地方。事实上,那个我以为会是我永远的归宿的地方,我永远也没有见到。
我想找到阿桑,但是没有找到,于是我又吃了些东西,晚会人很多,来来往往,可是阿桑还是没有出现。
我向窗外看去,天边的月亮爬到了山坡上,尽管耳朵里塞满了各种人交谈的声音,但是我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感应到,福利院外面,黑暗的那边枫叶林是多么的寂静。
我正要偷偷溜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厕所出来的阿桑,他带着一顶鸭舌帽,看到我,他似乎想躲着我走,但是我叫住了他。
“阿桑。”
他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小溪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沙哑。
“我出来透透气,里面人太多了。”
“嗯,好,那我先回去了。”他低着头,一条腿踏上台阶准备上去。
“阿桑。”我拽住他的袖子,他回头看我。这时我站在地上,他站在台阶上,我们刚好一样高,于是我看见了他帽子下隐藏着的红红的眼眶。
“阿桑,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你怕狗?”
他怔住了,仿佛是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他张张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胖阿姨一直在找你,快进去吧。”一个男孩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他拉住阿桑的袖子,阿桑木然地看了看他,他的身体被拉着向前走,却不住地回头,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任由男孩把他拉了进去。门被关上了,我看见阿桑的脸一点一点被门缝吞没。
我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窗子里面灯火通明,吵吵嚷嚷,橘黄的灯光照在我的肩膀上,我看到我的影子孤独的映在地上,我琢磨着阿桑的事情以及一些别的事情,心里乱七八糟的。头顶上,一轮明月悬挂在天上,今天的月亮圆圆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
没有人再出来,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未来。
我站起来,腿有些麻。我回到阁楼的房间里,拿起放在床上的背包,然后转到房子后面,那里有一棵歪脖子树,一直伸向高高的围墙之外,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鞭子,这是一条蛇皮鞭,柔韧性极好不容易断,我抛起一端绕过树梢后将这端拿在手上,确定树枝不会断裂,借着鞭子的力量爬上树,又从树干上跃过围墙。
以前我经常跟着阿桑悄悄翻过去到那边玩,那边就是枫树林,不过我们从来没有走的很远。阿桑比我矮半头,他翻不过去,也笨手笨脚的不会用蛇皮鞭,于是每次都是他先踩着我的肩膀翻过去,然后我再翻过去。我曾盼着他长大之后不用再需要我的帮助自己就能翻过去,甚至能够帮助我翻过去,现在看来,我们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偷跑出去玩了。
夜晚的枫叶林有种说不出的静谧,以前都是白天来这里,晚上来这里还是头一回。我在这里漫无目的的走着,这里的安静令我心安。
我忘了我走了多久,高大的枫树像巨人一般守护着静谧。我的心开始狂跳,脚上的步伐也越来越快,我对这里很不熟悉——我好像迷路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白天这里是一树的火红,但当黑暗笼罩的时刻已经分辨不出颜色,高大紧密的枫树将我和月亮分隔开来,只有破碎的月光洒在草丛里。
很快我停下脚步,因为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这里仿佛是有人刻意开辟的一块空地,清朗的月光洒在地上,使这块草地自觉与其他地方隔绝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巨大的枫树,有普通的枫树两倍那么粗的树干,枫树上挂着一个秋千,在风中吱吱呀呀的响。
树的不远处是一座房子,我从来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人家曾经住过,月光静静的洒在上面,使这所房子少了一点阴森恐怖多了一点圣洁安祥。
房子的前面依稀可辨一座花园,花园荒芜着里面杂草丛生灌木疯长,花园的外面有栅栏保护着,但我走进去才发现栅栏门上了锁,尽管锁摸起来凹凸不平看样子是锈迹斑斑,但依然坚固,忠诚的守护着这个被人遗忘的秘密花园。
忽然风止了,我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属于风响的沙沙声,好像有人踩在落叶上。
我责怪自己应该早点察觉,匆匆忙忙躲到那棵巨大的枫树后面。脚步声愈来愈近,一束跳动的橘红色火光在黑夜中是如此格格不入。
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
宽大的帽子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一个男人,只是辨认不出年纪,从他笃定的脚步上来看,不像是一个迷路的人倒似专门为了什么而来。
一阵风吹过,火光摇曳了几下但是没有熄灭。他穿过杂草来到门前,手在锁上抚摸几下,一阵艰难的吱呀声,好像有人用锯子在金属上划一般后,门开了。
难道他就是房子的主人?
我不敢贸然上前去,还好这里有棵巨大的枫树,在这里我刚好可以窥到黑衣人的一举一动。
现在是午夜时分,月亮高悬头顶。
黑衣人停止了脚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几分钟后,房子的窗户,半掩的门框,屋顶的烟囱,还有砖瓦没有盖住的破洞里,溢出莹莹的蓝光。
黑衣人将火把举过头顶,我这才惊奇的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火把,准确的说,火苗在他的食指指尖上燃烧。
还没等我看清楚,忽然起风了,我眯起眼睛,风呼呼的灌进黑衣人的衣服里,但他之间的火苗却安然无恙,随风摇曳变换着形态。花园里有一颗巨大的枫树,枫叶听从风的指令剧烈的摇动着,有的被吹的脱离了枝干。
风越来越大,火苗变成了火球,黑衣人用两手拖住它,仿佛拖住了一个真正的实体的球。
地上的叶子也升了空,似乎有种冥冥的号令召唤着它们,它们汇聚在一起,而后又在天空中排开,好似一条长龙。这条恢宏的长龙在天空中盘旋了几下,向黑衣人背后俯冲去,而后变成一条长长的绳索,从火焰中心通过。
每片枫叶都被点燃,夜空被照亮,视野好像被奇异的分割成两个领域,一边是火龙在盘旋,另一边房屋里散发着静谧,安详的蓝光。突然火与冰融合了,房门嘭的打开,火龙长驱直入,很快从烟囱里直冲云霄,盘旋两下俯冲下来,围住黑衣人,强劲的风吹翻了他的帽子,在一片橘黄跳动的光中,我看到了他的脸。
看不清眉眼,但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
火龙裹挟着他,越收越紧,最后与他融为一体成为一个火球。
火势在减小,最后红叶化为丝丝灰烬,悬浮在因热量扭曲的空气中,一同弥漫的还有阵阵烧焦的味道。
一切归于宁静,轻柔的风依旧沙沙的吹动树叶,似乎这就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似乎这一切都是梦境。
少年安然无恙,他摊开的手掌上,一块晶莹的蓝宝石,散发着柔和的蓝光。
月之冰,海之泪
忽然,少年转过来头,那一刹那,来不及躲闪,借着蓝宝石微弱的荧光,我竟然看清了那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很多年之后我再回想起那个夜晚,也很难用支离破碎的语言拼凑起我看到的这个眼睛。这是我见过最清澈的眼睛,像极了冬天的初雪那样的皎洁,也是我见过最深沉的眼睛,仿佛夜里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这是我见过最纯粹的眼睛,仿佛服装店里故意用玻璃门做门面,里面的景况一览无余,这也是我见过的最充满秘密的眼睛,像一只紧闭的用珠宝和翡翠装饰的华丽宝箱,引诱人们打开它一探究竟。
少年注视着我好久好久,正当我在想要不要开口时,我发现他的眼神流露着我看不懂的光,我突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看我——我在树干后面,黑暗把我包裹的严严实实——他在看的或许是记忆里的什么人。
或许是记忆里,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和某个人在这棵树下消磨的时光。
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因为忘记了呼吸,还是眼前的这一切太过震撼,轻微的眩晕笼罩着我。
等我再抬起头的时候,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星星点点跳动的火苗的灰烬,告诉我他离开的方向。空气又恢复了流动,秋千又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在这个被人遗弃的房子前,孤独的晃动着,似乎是在回忆有人在上面玩耍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