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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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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就分!”
决绝的话音落地,李晓静拖着才带回的行李箱摔门离开。
也是,自己本来就挺忙的,能抽空回来已经是违背了经纪人的心意。现在回去,正好还能赶上之前推拒的那个综艺。
比起李晓静的暴跳如雷,白晨没多大反应,站在原地独自呆了会,抚下发丝坐回沙发重新整理情绪拿起手机发消息。
本就不甚热闹的家中,再次寂静下来,一如往常。
在医院熬了近两天时间,方才又被李晓静劈头盖脸一通指责,陈木没了心情,她搞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明明是自己的休息日,却在这拖延,劳累,操闲心。
她索性收拾东西回家蒙头睡了一觉,等看到白晨发的那些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关于李晓静的问题白晨简单道歉后一笔带过,后面大段大段绿框中的回话里,解释的全是关于许愿安的近况。
有关许愿安的抑郁情况,有关她反反复复的治疗仍旧无用的效果。还有白晨通过大半年旁敲侧击,推测得出的,大概在高中许愿安的抑郁就早有预兆,潜伏其中的状况。
陈木陷在沙发中,窗外落下的小雨滴滴点点的打在窗上,溅进黑土中,雨季多雨,一如反复潮湿的思绪。
好半晌,她才捏着手机给白晨回了个电话,声音轻的像树下被雨一打就散的花骨朵:“你发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传来白晨源源不断的解释,这些熟悉的字眼一字一句落在陈木耳里,分明和前面失去信号的电视频道一样模糊不清。
“你觉得这些是我应该了解的吗?”陈木打断白晨的长篇大论,按按泛疼的额头,作息杂乱,睡醒后头疼的老毛病一直缠着自己,让人缺少耐心。
白晨沉默了会,她没有惯着谁的嗜好,李晓静是,陈木也不例外。她直接道:“你不想了解的话,何必给我打这通电话呢?”
“....”
这话过于一针见血,陈木规律轻按额边的手停了,下意识反驳:“我是一名医生,了解病人的基础病情是我该做的事。”
像是深怕有人不信,陈木伸手一件一件举例算着:“就像我帮她止血,带她去看医生,给她送早餐,让她按时吃药看病,都是我应该为病人做的,这是我的责任。”
“遇到她后的每件事,”白晨停顿,“你似乎都记得很清楚。”
白晨紧跟着问:“你还爱着她?”
“什么爱不爱的?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和扯上关系的。”
“大部分都可以。”
“你是心理医生,我说不过你。”既然怎么也解释不通,陈木索性不做多余的解释了。
“我没有运用任何的心理技巧。”
“.....”
“不要不信,有恨才有爱,有爱才有恨,所有事物的起承转合离不开这两个字。”
“你不要乱说。”陈木听不得这些敏感的字眼在她面前反复打转,“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来的爱?哪来的恨?”
“去找许愿安吧。”
“你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陈木彻底失去耐心,想骂脏话。
白晨感知到她的不忿,没有多解释,而是回归主题:“去找许愿安,试着和她相处,无论好的坏的,开心的愤怒的,都会是你重拾身体缺失情感的一部分。”
缺失情感四个字让陈木一怔,那些占满胸腔名为愤慨的空气像被这几个字瞬间扎了无数个小孔,四处飘散,漏气,只剩下一具强撑着站立的皮囊。
从来没人和陈木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过,她也从没觉得自己缺失过什么。现在乍然提起,回首再看,那副历经风沙的皮囊分明已经被时间侵蛀的不剩什么了。
“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心里关着她的同时,也一直关着你自己。”
彼时各方事物繁忙,仓促结束的青春里,少年人总是无暇顾及太多。下课铃响,必须交卷,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交出一份完全意义上满分的答卷,任何人不必为此去懊悔或责怪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见是,陈木,如果有机会修正,如果你还愿意去修正,那就去做吧。”白晨笑笑,不知回忆到了什么,“不因恨着谁,不为爱着谁,全当是为了自己。”
伫立原地良久,陈木无法立刻给白晨回复,挂了电话,怀着耿纠又别扭的复杂心态,最后只轻轻在屏幕打上知道了三字就算揭过。
临出门,电话再次响起。
“喂?”
“您好,是陈木女士吗?”
“是。”
“您很久之前登记的那本书到了,很抱歉现在才找到,如果您还需要的话,有时间可以来书店取一下。”
“我什么时候....”陈木摇摇头直接问,“什么书?”
“长辑册。”
心跟着对面蹦出的三字同时一跳,那些曾以为不复存在的东西,以为就此无法交集的物品,忽然在某天,重新以近乎荒诞的方式出现在你跟前。
岁月很长,若沉浸在各种假设,各种猜疑,都不妨亲自一试。
挂了电话,陈木握着门把手顿了一下,重新拿起手机给白晨发了谢谢二字。
从前去医院,陈木脑子里除了患者和手术就没装下别的东西。如今去医院,光走在路上,路边小吃摊的烟火,着急赶路的学生,骑着小电动的上班族,在她眼前都有了具象的气息。
就连今天的工作流程也分门别类的在脑子里弹跳着来回转悠,四处排列。
想着衣装工整,想着先去办公室,想着还要查房,想着得往口袋里装上两颗糖。
心里一旦活泛起来,大脑就会跟着乱,倒不是为了谁或紧张什么。
白晨说对,或许从再次见到许愿安的那秒开始,她就只是缺少个理由。一个能够说服自己,迈过曾经,重新开始的理由。
是的,无关情爱,为了自己。
陈木扒了颗糖塞进嘴里,任由清甜的草莓气息漫满口腔,逐渐找回往昔镇静的神色。
小恩路过见了,问:“老师,又没吃早饭?”
陈木轻笑着摇头,自打她大学起离开父母后就没了吃早饭的习惯。一开始是嫌麻烦,后面工作了是来不及吃,再后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不吃早饭。
小恩一如既往的热情:“我正好要出去买,要不要给你带一份?”
“不用,你去吃吧,我习惯不吃。”
陈木简单的回绝后转身,猝不及防和从病房里出来的许愿安目光相撞。
可能是现在时间还早,病房走廊比较空泛,冷清,闹的两人也跟着沉默不语。
“今天感觉如何?”尴尬下,陈木先打破这份静谧。
许愿安没有回答,自打刚才开始她就单纯盯着陈木,仿佛对方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陈木寻着视线下意识摸脸颊,这才想起刚刚吃糖的时候把口罩摘下,忘了提上去。
想到这算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相见,她心不知名一跳,马上把口罩重新拉回上,又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许愿安声音不大,听起来有些干涩。
在陈木微微疑惑之际,许愿安又勾起笑,像个寻常患者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还早。”
陈木没直接回答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而是看着她:“吃早饭了吗?”
“没有。”
“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吃个早餐?”
陈木习惯不吃早餐的回答还在几秒之前,这时候明目张胆邀请起来,面上没一丝尴尬。
许愿安自然是听到刚才陈木不吃早餐的话,此刻的她也全当不知,依旧挂着客气的笑容婉拒:“你去吧,我暂时不太饿。”
陈木早有预料般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和一个口罩,一同递给许愿安叮嘱:“早上空腹不好,记得要吃早饭,如果出门要记得戴口罩,最近传染的厉害。”
许愿安捏着接来的口罩站着没动,眉宇间耸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终究还是没出口。她像个被迫竖立在平原上缄默的稻草人,只能愣愣看着陈木转身离开,由着对方背影在悠长的走廊间拉出一道长影,微微落下一句。
“别减肥了,还是以前好看些。”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也没有特指谁,听着好像是陈木一个人的轻叹自语。边上医护都在干着自己的事,也没把这话听进去。
唯独落在后面的许愿安,攥着手心的糖,让包装边上的小锯齿扎破了皮肉。
离开后,陈木给白晨打了个电话,询问对方大概什么时间能到。
白晨本身今天有排班,望着外面路况预估,“大概15分钟后就能到。”
“好,”陈木停了一会,不大好意思道:“如果方便的话,一会能顺便给我带个早餐吗?”
白晨似乎也没习惯对方会突然提这种小事,愣了两秒后才自然接:“可以。”
陈木浑身松懈许多:“帮我带份青菜粥就好,食堂这边暂时没了。”
等白晨买好粥递到陈木跟前的时候,陈木正好带着几个新人准备去查房,白晨也想起今天来的正事,递过去问:“许愿安住哪个病房?”
“B栋5层10号房。”
时间比较赶,陈木没有要接粥的意思:“你直接带去给许愿安就好。”
白晨没多问:“好。”
陈木往前迈了一步,想起什么又退回来特地补:“你给她的时候别提我,就说顺路带的。”
这让白晨有了疑问:“为什么?”
“总觉得....”陈木笑了笑,没解释太多,挂着的笑容也不太透亮,“她现在应该比较能接受你们给的东西。”
“反正你就这么说,一会我把钱转给你。”
陈木拍拍白晨肩膀,招呼着后面的人跟上自己。
旁边的小恩因为经常跟在陈木身边,自然也认识白晨,她走过还特地对白晨轻点下头,笑着道:“白医生好。”
白晨点下头算是回应,望着陈木浩浩荡荡离开的身影,她站在许愿安的病房门前恍惚了好一会,才从当初四个人嬉笑打闹着去奶茶店的泛黄青春中抽离出来。
来不及说什么,把粥放在许愿安床头柜边上,就听见面色稍显苍白的许愿安问:“她让你给我带的?”
白晨:“....”
果然是许愿安,即使生病,敏锐度还是比常人高了不少。
“嗯。”白晨没否认,这种小事否认也没用。
她拉开床沿边的椅子上坐下,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自己已经脆弱到任何人见到自己的开头都是这句话了吗?
脑中老式悲情偶像剧画面让许愿安莫名笑了下,重复着老套的回复:“还好。”
没有差到流离失所,也没有好到肆意妄为,就是居中的还好。
既如此,白晨没有废话:“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对吧。”
“大概。”许愿安靠在床头半眯眼笑着,悠闲到像是正躺在沙滩上度假,完全看不出染着抑郁。
大部分抑郁患者与常人无异,甚至在白天还要更加开朗,潜藏在他们身体里的黑色阴影,大多在夜晚降临时才出没。
只是看起来,实际上许愿安的抑郁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白晨作为她的医生再清楚不过:“你怎么想,要继续接受治疗吗?”
许愿安无意识扣着指尖,态度不明:“要的吧,毕竟我还没有好。”
两人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极度相符,这也就导致她们之间的对话淡然到,仿佛谈论的不是能致死的抑郁症,只是普通的伤寒感冒。
白晨点点头:“我会帮你联系另一个医院的医生,她是我以前的老师,学识比我深,经验也比我多,更比我有用。”
许愿安伪装出的轻松神色淡了许多,直起腰:“白晨,我不是因为你才...”
“我知道,”白晨当然清楚许愿安想换医院不是因为自己,她的肩膀罕见有些驼,任由窗外落寞的光影笼罩在背上,声调很低:“我只是认为,这一年多来,我好像没有帮到你多少。”
不仅是因为竭尽所有也没能帮到许愿安的挫败感,更是因为,自己心态也出了问题。
人人羡艳,口中轻松的心理医生并不好当。
既要作为承接情绪的垃圾桶,还要作为输出帮助他人的调解师。在这样的情况下,身边人的理解与关怀变得格外重要。可她没有,她身边只有个不定时炸弹,弹跳着,挥舞着,不时和不同男男女女在狗仔报道中擦出花边新闻,轰炸在每晚自己已经疲惫不堪的躯体上。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自己的心理却不稳定。
也许,她自己才该找心理医生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