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十八班》碱性土壤

83、第 83 章

　　等陈木最后到许愿安这边，白晨早已经离开。

　　许愿安住的是VIP病房，这间房里除了她以为没有别人。陈木瞟了眼床头柜处丝毫没有动过痕迹的早餐，不动声色收回注意。例行询问着许愿安今天的状态，感受，测量着血压，体温等情况。

　　待一切结束，陈木侧开半边身子，示意其他同事先离开。

　　等门关上，陈木才慢悠悠看向许愿安，朝她一伸手。

　　许愿安还以为陈木想要什么，脑袋乖乖跟着手摆动的地方，歪头疑惑。

　　莫名的对视让陈木顿了下，顺势指着那粥，问：“不吃？”

　　医生的白大褂在常人眼里几乎代表权威，加上陈木一本正经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太过唬人。许愿安抓着纯白被单，连回答都不自觉小声起来，夹带点不尊医嘱的心虚：“暂时....没什么胃口。”

　　“脑震荡不是小事，没胃口也得吃。”

　　陈木大概猜出她不吃的原因，硬邦邦接了这话语气也不算太好，弯下腰直接开始拆包装袋，一手拿勺一手拿粥板着脸问：“你是要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医院什么时候附带这种服务了？

　　只犹豫了几秒，见陈木真有伸手要喂自己的趋势，许愿安赶忙把粥接过来：“我自己来就好。”

　　陈木这才松了手，潦草靠坐进原本白晨的椅子上，身体没有离开反而有扎根的样式。

　　大有你不喝完，我不走的架势。

　　无奈，许愿安心底那点等陈木离开后，再把东西倒了的小九九也没了，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一直以来许愿安的饮食习惯就不好，对食物的兴趣也日渐消弱，吃点东西大都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所以即使现在尽力吃了半天，这碗粥没消下去多少，反倒她自己已经有累饱想放弃的意思。

　　奈何边上陈某人格外锐利的注视给她不少压迫，只好又强撑着断断续续给自己塞进去几口。

　　“实在吃不下就算了。”陈木估摸着差不多，叫停把许愿安手上的粥给拿走。

　　在许愿安愣怔的注视下，陈木边收拾着桌上的残余垃圾边解释：“你的病不算全好，肠胃也很弱，三餐要吃，但不用强撑着自己吃太多，饱了就停，饿了就吃。目前来说，少食多餐，对你比较好。”

　　陈木把那些零碎的东西都丢进垃圾袋，提起预备离开，“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点心，我下午可以给你带。”

　　纵使病情让许愿安对周围事物的敏锐度骤减，陈木过于直白的言语行为，怎么都让许愿安感知到了不对。她抿起唇，没吭声。

　　陈木一如既往的直肠子，没看出还自顾自道：“如果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就按我平常喜欢吃的给你买，正好前段时间隔壁街上有家糖果店开门，里面上了很多新口味的...”

　　“陈木，”许愿安眼皮一跳，似乎听见什么不好的东西打断她，“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这是相遇后，许愿安第一次主动叫陈木名字。

　　纵使涵盖的气息算不上友好，还是让陈木笑了下，她把手上的纸团投进垃圾袋：“只有小孩才能吃糖吗？”

　　许愿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木打算装傻装到底了，直直看着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听不明白，那就算了。”幼稚的重复对话与孩童之间的争执差不了多少，许愿安那股子颓废劲溢上来，不愿再因为这个纠缠。

　　“我只是觉得吃点甜食心情会好。”

　　陈木叹息一声，收了玩笑那一套，认真道：“许愿安，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多吃点甜的都会高兴。”

　　“吃甜的就一定会高兴？”许愿安兴致乏乏，不太信这套类似心灵鸡汤的话语。

　　“当然。”

　　陈木为证明可靠性，特地指着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扬着眉一本正经回：“科学研究表明，吃甜食可以适当提高大脑神经细胞中的血清素含量，血清素升高不仅能提高人们控制情绪的能力，还能使人产生愉悦感和幸福感。”

　　“哼。”许愿安浅浅的哼笑一下，眼中分明是不大认同。

　　“欸，这可不是我编的，是有科学依据的。”

　　陈木站在窗边严正强调，日光正好把她指向肩膀的那片白大褂染黄了大半，透过眉峰，向下折射的明锐目光和之前在网络上偶然刷到阳光灿烂的小白狗倒是如出一辙。

　　沉寂许久的许愿安终究是忍不住勾了下唇，心情莫名感染着好点。

　　叩叩，下午三点，门被敲响。

　　外面的女生小声寻问：“许小姐？”

　　许愿安：“进。”

　　门被缓缓推开，外面的小恩携着笑，两手提溜着各种红黄蓝绿的花样甜品袋，没等许愿安阻止便一股脑放在她桌上。

　　“.....”

　　许愿安和这些零食袋大眼瞪小眼，生命中难得感到除生病抑郁之外的无力。

　　这堆东西不可能是送错，更不可能是对面这个与自己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生送的，能有这场面，显然是陈木先前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扶额，无奈问：“怎么买了这么多？”

　　“哦！”小恩这才想起来解释，“老师说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所以就每种都买了点让你先尝尝。如果后续觉得哪个好吃，可以告诉她，她再给你单独多买点。”

　　许愿安想发火奈何面前的对象不对，她压抑着火气问：“陈木人呢？”

　　“老师说她有事。”

　　“在哪说的?”

　　“休息室。”

　　“.....”

　　但凡说句在会诊室，许愿安可能都愿意信上三分。

　　许愿安深吸口气，重新挂起笑，柔和问：“请问，休息室在哪呢？”

　　对待美丽的事物，大家都少有防备，单纯的小恩也是如此，花痴笑着便说了地方。

　　当许愿安把桌面的那堆糖果袋，一个个拎起，利落关门而出时，小恩才后知后觉察觉不对，对方的表现好像是有兴师问罪之意。

　　想起刚才陈老师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许小姐知道自己下午休息，小恩轻轻捂住自己没把门的嘴倒吸口凉气，内心不禁开始忐忑起来。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陈木，我想我们可能需要谈....”

　　许愿安拎着花红柳绿的零食袋，严肃谈话的架势在踏入休息室的那刻陷入停滞。

　　她甚至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陈木依旧埋着头，两指夹起桌上繁乱其中的一块黄色拼图，随意晃晃：“拼图，很难看出来吗？”

　　许愿安噎住，难以理解。

　　陈木主动解释：“我在研究，哪类活动既可以安静独立进行，又能稳定人的情绪，完成后还能带给人成就与满足感。”

　　许愿安站在原地试图接受，终究还是没忍住问：“所以，你的研究成果就是这个海绵宝宝拼图？”

　　“还没，感觉拼图不太能稳定我的情绪，反而有些添乱的意思。”陈木微微皱眉有些失望，抬眼看向许愿安，两眼亮晶晶的试图拉拢，“要不，你来试试？”

　　“不了。”

　　许愿安轻呼口气，放平心态，把零食全部放在旁边稍微空泛一些的桌面：“这些吃的，我给你放在这了。”

　　“不吃吗？”陈木终于有空把注意从她面前的那堆拼图上移开。

　　“可能是你忘记了，我早上应该就说过，不吃。”

　　“你可以吃点试试。”

　　“我说了，不吃。”

　　过分郑重的拒绝落下后，许愿安抚了下发丝，克制着多余的情绪又夹杂点自暴自弃的坦率：“好了，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些。”

　　“什么事？”

　　“我要提前出院，明天就走。”

　　手中拼图从指尖轻轻滑落，砸出一道只能陈木能听见的脆响，她凝视着那块擅自出逃的黄色拼图，意味深长的询问：“明天再待一天，后天就可以正常出院，着急什么？”

　　“没有着急。”

　　“有工作？”

　　“暂时没有。”

　　“家里有要紧的事？”

　　“也没有。”

　　“没有着急，没有工作，也没有要紧的事，什么都没有还是要离开。”

　　陈木重复念着，闲散的状态骤然从站起的身上消散，她的视线掠过桌上碍事的各种糖袋，直直定在许愿安身上：“那换个说法，你在逃避什么？”

　　“我逃避什么？”许愿安从不是硬言色就可以磨软的脾性，步步紧逼的态度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让许愿安更加坚硬下来。她同样凝着陈木，没有丝毫回避，“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在逃避？”

　　陈木：“当年的事！”

　　许愿安重声打断：“当年的事，该过去，就让它过去！”

　　陈木一掌把桌面拼了大半的拼图重新打的混乱：“我过不去！无论怎样我都不行！”

　　她们默契的不提过去，不提当初那场潦草惨淡的分别，似乎这样一来一切都可以被掩埋的很好，让过去与现在都变得风平浪静。但毫无疑问的是，时间的磋磨无法摧毁心中沉重的坚石，而费劲力气掩藏的东西在狂风暴雨的不断摔打下，迟早露面。

　　“那便是你自己需要解决的！”许愿安的声浪陡然升高又突然降下来，和她一直以来的状态一样多变，低迷：“陈木，这么多年，什么都应该过去了。把过去轻轻的翻篇，然后朝前看，这才是你需要做的”

　　“我向前看了，只是...”似乎是觉得这话目前来说可信度不高，陈木把剩下的话强行咽回去，补：“你迟早会知道的。“

　　不知许愿安内心是如何想的，陈木还是依照自己原本的行事风格做澄清：“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我这里，对以前的朋友多一些关照是情理之中的事。听我的，明天再住一天，后天出院总归是稳妥点。”

　　许愿安不肯搭话，也没有反驳，仿佛刚才几声严厉的回应已经用了她浑身的劲。

　　说服一个人是件很难的事，更别提要说服一个病人。

　　更重要的是，病人在住院期间的情绪波动不能过大，所以陈木主动退让。

　　“如果你觉得和我见面会造成负担，之后换个医生，我不见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