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大师姐逆命而生》房溪

3、天命已至

　　江盈取了一盆清水，将蓝色布条连带着手帕一起扔进去，那上面累积的血很浓厚，顷刻就染红了水，她换了盆水，挽起衣袖，隔着手帕轻轻揉搓着那节布条。

　　蓝色布条已经有些卷边变形，半分灵力也受不得，江盈用水净了几遍，将它捻起来瞧了瞧，随意用一块干净的帕子裹了扔在一边，然后连盆带水扔出了屋子。

　　恰好元青青来寻她，顺口问了一句：“大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江盈避重就轻地回答：“洗了些东西，不能要了。”

　　元青青也并不在意，拉着她的手坐下，摸出几个白玉瓷瓶，解释来意：“我听方文师兄说，大师姐与他碰到了一个不知种属的诡异活物，还用了牵丝术，身体不适回来休息了。”

　　她微微抬头，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瓷瓶，故作严肃道：“我就知道大师姐肯定没去医师那里，便把药给你带过来了，甜味的。”

　　江盈兀的笑出声，她看着青青师妹，替她别了别耳边的鬓发，柔声道：“多谢师妹。”

　　元青青装不下去了，眉目之间染上飞扬的笑意，娇声告状：“那些医师明明有本事把药做成甜的，非要做成苦的，真是不讲道理。”

　　江盈转而问她：“师父与长老们可见过方文师弟了？”

　　元青青摇头，说：“我溜出来的时候，他还等在外面。”

　　她忽然一拍脑袋，倒豆子一样地说：“我想起来了，大师姐，我正要和你说，我偷听了爹爹和长老伯伯们说话，他们说南也星君已出关了！”

　　江盈视线短暂凝住，她不用细问，元青青又接着说：“是风雷传书的消息，信上说南也星君损耗寿元，力窥天机，已寻得一线生机，三日前从天海城出发，仙门齐聚，来元家商议对策，明日便要到了。”

　　江盈捏住衣袖的一角，分毫不差，元家是仙盟之首，南也星君三日前窥见天机后便立即传信出发，天下仙门聚首惠州城，只是大灾即将临世，至上之空风雷紊乱，不仅天舟禁行，传信也比从前波折，所以几乎人、信同至。

　　她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庆贺道：“南也星君觅得生机，果真是幸事。”

　　心里却在想着天机图上的场景，那位星君失去了双目，用一段三指宽的绸带蒙着眼，古井无波地解着那段天机箴言，‘凶魂恶魄，死祭碧海，以镇灾厄’。

　　元青青没有停留太久，她送了药，分享了振奋人心的消息，便风风火火地告辞了，江盈送她离开后，立刻插紧了屋门。

　　她并非是在明日才被道破命数，这则箴言一被解出，便被风雷信传遍天下，在仙盟会上更被群起而攻之，青青没听见，是因为家主只想让她听个大概，其他的明日自会分晓。

　　江盈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她倒了一盏冷茶，慢慢地饮了一口，一坐便至天明。

　　方文师弟一早便来扣门，听到她应了声，站在门外回道：“大师姐，仙门聚首的事昨天青青师妹应同你说了，师父让我来叫你前去正殿。”

　　江盈很快打开门，面对着方文师弟有些愕然的神情，轻轻笑了笑，说：“走吧。”

　　方文忙跟在后边，小声赞叹：“师姐起得好早。”

　　江盈问他：“昨日回禀的事，师父怎么说？”

　　方文对她拱手，佯装恭维道：“还要劳烦师姐告诉我呢，师父他老人家说要问过南也星君。”

　　江盈笑着答应下来，她的脚步沉重又轻快，竟然没有预想的拖沓，不多时便到了正殿门前。八根缠龙柱拔地而起，高门广厦，灵玉为基，银色的结界连成一片，四周整盘符文隐约可见，声势十分浩大。

　　江盈一进殿门，入眼便是密布的水镜，上面浮现着各家的徽记符文，一道灵识紧迫地落到她身上，她循着望过去，看见了那位高坐的南也星君。

　　江盈叠手行礼，站到了元家家主的身后。

　　坐在下首的南也星君略微偏头，江盈任由他的灵识打量，星君扫过几回，便不再注意，而是开口：“诸位对于预言中的大灾可有猜想？”

　　众人在等元家的家主开口，他也不负众望，说：“人间不过旱三年，王朝和仙门的气运皆极速衰减，勉力维持凡人生存，才得以喘息片刻，大灾若真降世，恐怕能将我等仙门尽数湮灭。”

　　南也星君只问了一句，也不卖关子，平铺直叙道：“世间先天生灵万万之数，每一息都有死生，每一个都有命魂灵魄，先天之灵死后诞生的魂魄无所依从，只能寄于世间，这些魂魄不属五行，被天道视为乱象。”

　　“久旱是为抑生，仙门挽死才有喘息之机，现今已经出现了不具五行之气的类人妖魔，这是为增添乱像而生的新种属，而碧海之上，天穹将裂，其中所蕴含的东西，能够湮灭魂魄，是天道涤洗众生的契机。”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立即有人提出疑问：“传闻中应有轮回一道，能序令生灵魂魄。”

　　南也毫不隐瞒：“轮回已灭，否则天道何须断尾，天裂之物不仅能灭死者魂魄，亦能灭生者魂魄。”

　　仙门的提问十分严苛有序，其中一个水镜上的徽记发散出亮光，是佛门中的万字符，里面传出的声音若洪钟，显得有几分恶声恶气的，他问：“星君所窥的生机又是什么？”

　　江盈又察觉到南也星君的灵识扫过来，像他这样技高能窥天机的天命修士，灵识已然达到可怕的地步，想知道什么，灵识只过一遍便都明了了，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注视很是反常。

　　她早已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还是不可抑制地警惕起来，胸腔之内的心脏仿佛被攥紧，南也星君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那句箴言和她想过的千千万万遍一样，在她耳畔重合。

　　“凶魂恶魄，死祭碧海，以镇灾厄。”

　　众人显然是听过这句话，没有什么哗然的氛围，元家家主观望了一会儿，问：“凶魂恶魄指得是什么？”

　　南也星君转过脸，面对着江盈，说：“天机所指，是你的大弟子，江盈。”

　　那一瞬间，江盈感觉那一道一道的视线，毫针一般向她扎过来。

　　良久，终于有声音说：“是那个生来克死全族的女婴？”

　　江盈不得不站出来，跪在了中央，十几面水镜上的徽记交错发亮，那个佛门的和尚漏出了半个字音，徽记便立即熄灭，隔壁的一面水镜紧接着亮起，一个女声讥讽道：“张口闭口克死全族，你杀得人还少吗？据我所知，这女孩自出生起便被拘在元家学牵丝术，天赋十分不错，只是体质欠佳，至今仍未制过一个傀儡，怎么算得上是凶魂恶魄？”

　　南也星君垂首，不作解释：“天机如此，誓言为证。”

　　天命修士所发誓言，如若不应，身魂俱焚，那女子收了质疑，果决道：“那就杀她祭碧海。”

　　元家家主按下满殿的附和，问：“南也星君，轮回可复吗？”

　　南也偏了偏头，道：“就算轮回可复，天裂逼近，我们没有时间，只能先行拖延，再谋其他。”

　　江盈没有意外的，今日仙盟注定只有一个声音，她自己也不会例外，她伏首一拜，声音柔和又不失力量：“弟子愿往碧海死祭，封印天裂。”

　　四下倏然一静，紧接着，更嘈杂的声音爆发出来，江盈在杂乱的声音里，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天命如此，弟子无怨，却想在此之前重返故国，祭祀亲族，一年为期，碧海定吞我身魂。”

　　这倒也像是一个誓言了，江盈说完，南也星君那道灵识果然率先扫过来，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隔着水镜的也要不远万里窥探过来，像在观赏什么奇珍异兽。

　　仙盟并未立刻表态，南也星君提出这样的所谓的生机，不过是延缓死期，但对于气运日渐衰微的仙门来说，称得上是救命稻草，她每晚死一刻，于他们而言，就是头顶的铡刀再近一点。

　　江盈离开正殿，将那些议论抛诸脑后，一步一步往她的屋舍处走，笑着回应沿途师弟师妹们一声声的“大师姐”，不过只是一年而已，她需要这一年的光阴解决一个问题，而仙盟权衡之下一定会答应，天命要她做踏脚石去死，她偏不。

　　候至黄昏，元家的家主在书房召见她，江盈叠手，恭敬唤了一声：“师父。”

　　家主开门见山：“你的要求，仙盟答应了。”

　　江盈垂着眼眸，有些意外仙盟会答应得这么快，顺从地说：“弟子感怀在心。”

　　家主看着她，目光审视，沉声说：“是仙盟要感激你才对，你出生时我亲眼所见，你的亲族如遇恶鬼索命，被扼喉而死，他们所有的怨气都聚在你身上，不料却应上了凶魂恶魄的命格。”

　　江盈抬起头，眼眶微红：“师父应该早料到了，所以从来不准我炼制本命傀儡，不是警惕我持利器而逞凶吗？师父何必杞人忧天，我因幼时剔除怨气而伤及筋骨，根本无力操纵死物傀儡。”

　　家主张了张口，避而不谈：“你跟我来，南也星君途径破日山脉时遇到了一条重伤而坠的蛟龙，他将此物转赠于你，作护身之用。”

　　江盈沉默而对，家主规劝她：“天生灵物，已开了灵智，作你的傀儡，总好过被人剥皮拆骨。”

　　江盈有些犹豫，跟着他进了密室，试探着问：“不能将它放归吗？”

　　家主稍微放缓了神色，十分淡然地说：“送到手边的宝物，没有放走的道理，阿盈，你将为苍生殒命，唯有你能暂时保它一命。”

　　江盈停步，明白了这件事无可转圜，看向了笼子里的蛟龙。他化作了人形，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未着寸缕，只用尾巴缠绕着身体，头上的角一只生出了裂痕，一只彻底断裂残缺，江盈一靠近，呼吸之间皆是浓厚的血气和腥气。

　　家主不给她后悔地机会，说：“我替你护法，用傀儡丝游过他全身所有经脉，便能将他制成傀儡，龙属的经脉或与人不尽相同，不过不碍事，蛟龙血气厚重，这般重伤还能存活，被穿透些经脉也不会有什么要紧。”

　　江盈顿了顿，她昨日刚用过傀儡丝，家主必定已经知晓，按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现在恐怕无法催出能控制一整头蛟龙的丝线。

　　师父是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