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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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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亦不想说。”林寒铮轻声道:“仙人行事讲究随心所欲,猜不透。”
云液目光暗了下去,便是连先前的客气也没有了,“林寒铮,你便这般护着她?”
林寒铮觉得云液这话问得奇怪,两人没有交集,相比于师尊,他肯定是倾向后者的。
“魔尊严重了,千绪仙君乃我仙山贵客,何来护字一说?”林寒铮语调依旧客客气气。
“贵客还是故人,你比我更清楚。”云液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好师尊。”
林寒铮微惊,在短短一瞬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理。
乐行上尊身死后才有的云液这一号人物,所以两人的相识定是在不就之前,可云液怎能知道千绪的身份?是千绪主动告知,还是有着什么其他的隐情?
“你既已清楚,又何必再问。”林寒铮的回答已经沉着稳定,“家师的行踪并非在下能知晓的。”
云液扬眉,腥红的瞳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嗤笑,“不如这样,我们来交换如何?”
“不必。”林寒铮道。
云液仿佛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往下说:“你师兄郁宁的下落换她的行踪。”
林寒铮慌了神,下意识问出,“他在哪?”
云液仿佛胜券在握的胜利者,笑道:“你告诉我她在哪,我便将郁宁的下落告诉你。”
林寒铮神色一顿,抿唇道:“抱歉。”
云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虽然我很想知道师兄的下落,但既已得知他还活着,那便是最好的消息。至于家师,待她归来,我会告于魔尊。”
“哈哈哈!”云液忽然拍手大笑起来。
林寒铮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碰到了他的笑点,却见这人笑得面目狰狞,笑得眼泪沁湿了眼眶。
“好!林寒铮,你当真还是入从前一般刻板,可我最恨你这副德行。”云液紧握双拳,飞身向前,战争一触即发。
“铛!”
长剑落于身后巨石,将那石头硬生生劈成两半,云液气愤极了,招式飞快急如闪电,呼啸起的狂风机会要将整座院落掀翻。
林寒铮气定神闲,身子轻盈如飞,只手于空中一握,找准时机飞跃而上。
云液回归的武器在一瞬间挡在他身前,两剑相撞,剑鸣之音如雷贯耳。
林寒铮丝毫没有懈怠,没发现云液的神情在看到他手中剑时变了。
反手绕的剑花将云液的武器打了回去,林寒铮紧跟其后,仙气聚成一道绚烂的光幕,长剑挥洒,势如破竹一般刺向云液。
噗!
皮开肉绽。
林寒铮瞳孔一紧,手心一挥将法器召回。
云液吐出一口鲜血,胸前血红的窟窿不断涌出鲜血,他苍白的手心死死捂住心口之处,抬起腥红的眼眸与林寒铮对视。
林寒铮看见他紧咬着牙关,也知自己丝毫没有留情,这一击孰轻孰重他知晓。
但他不知道云液为什么不躲,明明是可以躲开的。
“你——”
“林掌门。”云液的声音打断了林寒铮即将问出口的话,“除了你师尊,这世上便没有人值得你再挂念了吧。”
林寒铮喉咙紧了紧,沉声道:“魔尊大人明知故问,你知我还有一个师兄,不是吗?”
云液嘴角溢出鲜红,他满不在意用原先还沾着血水的手去擦。
“我以为林掌门的身份,法器应当也是出色的。”
这变着法的嘲讽林寒铮法器低端的话并没有起到一丝作用,林寒铮依旧平静,“法器不分好坏,何况此物有灵。”
云液紧紧闭了下眼,“有灵……这种狗屁话你都信。”
林寒铮好看的眉心微蹙,这剑是有灵的。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把剑时的光景。
那是他弱冠之年。
林寒铮不喜过生辰,所以每年生辰乐行上尊都只是简单陪一陪他,可是有一个人,偏生打着各式各样的借口给他带礼物。
那人叫郁宁,是他的师兄。
那一年林寒铮弱冠,乐行上尊亲自为他束发,他从云山之巅离开,回到仙山,瞧见的便是捧着这把剑于他房门口的郁宁。
他有些讶然,因为按照惯例,郁宁送他的该是金石玉器才对。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弄来的剑。
郁宁将那把剑交到他手中时,眉眼间尽是笑意。
“小师弟,此剑有灵,你可得好好爱护。”
“当初,送我的人说,此剑有灵,需得爱护。”林寒铮亲启唇角,“并非随口一说。”
云液比谁都清楚,他当时就是随口一说的。
在那一天,他已经提前为师弟准备好了他收集存放多年的玉器。
可这么些年过去,总是送的这东西,好歹是弱冠,也得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
于是他在清晨下了山,用自己收藏最好的一块玉石换了块玄铁,请了工匠铸造,可因工匠的一丝差错,上好的玄铁也废了。
剑也成了废剑。
时间紧迫,要多潦草就有多潦草,他也没空再去寻些其他物件。
只是为了哄那闷葫芦,所以随口说出“此剑有灵”的这种话。
谁知道会被记了千年之久。
“他骗你的。”云液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受重伤是如何来的,道:“这剑就是一把废剑,林掌门两只眼睛尚好,怎会看不出来?”
“剑的好坏,非它本身决定。”林寒铮不气不恼地下逐客令,“事已至此,魔尊还是不打算离去吗?”
云液的脸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无神,他目光看向林寒铮紧握的法器,嘴角轻动,道:“林寒铮,你真的很讨厌。”
林寒铮没想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魔尊嘴里能说出这般话。
云液:“你以为你一厢情愿守着这破地方便能将过往都盼回,你以为你那好师尊真的在乎这些吗,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希望回到从前。”
顿了顿,他又接了一句,“你真的很讨厌。”
林寒铮看到云液撇开的眼眶中似是湿润了,他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位三代魔尊如此反常,哪怕自己刺了他一剑也默不作声的受着,扛着伤只为同他说这些理不清的话。
但他也确实从中捕捉到了些许。
“仙山是我的家,守此处非一厢情愿。”林寒铮沉声反驳。
他知道的,全都知道。
仙山或许在世人眼中是个高不可攀的地方,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凝聚了师徒三人全部的记忆。
他记得山道转弯处那棵桃树第一次结果的时间,记得山坳那一淌清泉养起的锦鲤,记得入冬时乐行上尊亲自为两位徒弟泡的茶,也记得郁宁每一次修行出错的时间。
如今山道转弯处的桃树早已枯尽,山坳处的清泉干涸无影,他再难喝上师尊亲手煮的茶,就连郁宁也消失在视线中。
一千年过去,物是人非。
可心中牵挂之人总算是回来了。
林寒铮没有白等。
他因乐行上尊的一句“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等了许久。
他在等那人从魔域归来,却不想从天而降的劫难将师徒三人再次分开。
他等的是三人的旧梦重现,可最终出现的,却是永生都无法抹去的噩梦。
可即便如此,林寒铮也知道,仙山这个地方不止他一个人挂念。
少时的郁宁走过许多地方,也总也会回到仙山。
乐行上尊于云山之巅修行,常待的地方还是仙山。
仙山早就不是他一个人的牵挂了。
“还有,家师很好,对仙山牵挂不少于在下,若阁下再度出言不逊,我不会手下留情。”林寒铮沉声警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乐行上尊倾注于仙山的心思。
他十五岁接管仙山之时,是乐行上尊一点一点教他如何打理门派,他不会说话,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可对方总是能看出来,替他作了许多决定。
仙山上经年常存的法阵、碧云山上五行八卦排列的花草、就连山间草木都是乐行上尊亲自种下的。
她倾注了太多心思,却表现得毫不在意,将那些浓烈的情绪以寡淡掩盖。
林寒铮是亲眼瞧见这些的,乐行上尊心思细腻,温柔恬静,心中藏了什么,旁人是半分都看不透的。
那些无言的情绪,是他多年来与师尊并肩而立所感受出来的。
“傻子。”云液的声音压在喉咙底,低沉又沙哑,脸庞上沾着的血迹衬得他像个地狱恶鬼。
讨命来的。
“林寒铮,你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害死。”云液低声咒骂,“像你这么傻的人,就活该被人诓骗,就只适合待在这方圆之地,等哪天死了都不清楚缘由。”
林寒铮看向他,忽而笑了笑,似乎云液的咒骂与他无关。
他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若我哪天死了,那也只是因为我愿意。世人常说,死亡不可预见,可我却觉得,死亡是可以预见的。”林寒铮半阖双眸,缓慢道:“人之将死,走马观花皆是过往,过往如云烟,云烟……”
青年伸出纤细手指与空中轻点,“是虚无。死亡也是,虚无为有时,便可预见。”
“所以二代魔尊,我没预见自己的死亡,所以我将永世存活。”
林寒铮算无遗策,他的卜算,从来与天机相同。
正因如此,他才从来不会去卜算些什么。
可云液的话给他敲了个警钟。
害死自己不要紧,他的身边还有在乎的人。
云液定定地看着他,好似被这一番话惊到。
可事实上,他平静非常。
与林寒铮相识多年,他清楚对方的德行,也知道这人所思所想。
他就是……气不过。
“好,我便看你好好活着。”云液再无顾念,恶狠狠道:“林寒铮,今日这一剑,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