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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9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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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消息的林知贤就像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尽管他还没有妻子与儿女。
我坐在林家客厅的沙发上听着林叔叔与林阿姨对这个儿子的抱怨。
包括但不限于“小兔崽子”,“王八羔子”,“没良心的小畜生”。
说得我也想骂他,自从林知贤走后,我就像是林阿姨的半个儿子,林阿姨对我连亲生儿子也比不上。
我十分有理由怀疑,林知贤要是再不回来,林叔叔拟定家里的遗产都得有我一份。
这边骂林知贤那个没良心的骂得起劲,那边传来了敲门声。
“阿姨你们坐,应该是小路来了。”
小路拎了一大堆东西,热热闹闹地喊叔叔阿姨,嘘寒问暖,三两句哄得人心花怒放,得了,小路一来,我也像外人了。
他陈小路,绝对是林家遗产上占大头的那一位。
我与小路的关系从没瞒着人,家里有点什么事都是小路帮着忙活,我是那个忙得从来不回家白捡来的儿子,陈小路是亲生儿子。
好嘛,终究是我讨人嫌了,人呢,还是要有一点眼力见儿的,陈小路跟二老唠家常,我在厨房操持得风生又水起。
后来者居上是因为前者不争也不抢,所以林知贤那个白眼狼不如我这个后来的干儿子,我不如陈小路这个某种意义上的亲生儿子。
“忙着呢?”陈小路朝厨房探头,伸手拿我刚刚洗好的西红柿。
“你来帮忙来了?”我反问他,挑着眉,想也不可能。
“那哪能啊,咱们闻大厨,这不得露一手。”
“就你嘴甜,哄谁都跟哄傻子一样,把葡萄端走。”
“哎好嘞,就等它呢。”
有吃的就收手,陈小路从来都不是什么做饭的材料,我这辈子要是能吃上一口小路烧的菜,那就是上辈子积福。
林知贤该挨的骂都被骂得差不多,到底是记挂着自己孩子,我听着林阿姨絮絮叨叨的关心,心里算着林知贤得挨多少揍。
我跟小路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临走的时候还顺了林叔叔两条腊肉。
人说三十多岁正是奔事业的年纪,事业奔着奔着就什么都忘了,小路目前还在工作室做助理工程师,我忙着自己第一部小说的出版,倒是有段时间没这么一起走走了。
京师是个繁华的地方,成片成片的霓虹灯照得人眼睛疼。
“累不累?”我问小路,顺势接过那两条风干了还死沉的腊肉。
“还好,倒是挺困的。”小路打了个哈欠,“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停下来扭头看着他,十分不解,“你不是困了?”
“我可以坚持!”
说得还挺义薄云天,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
这事怪我,本来应该是昨天去看的,影院新上映的喜剧电影,我还挺感兴趣的。
但小路昨天加班,完全忘了这一茬,我看他累的那样子,也就没提了。
这是想起来了。
“明天再看也一样。”我抬脚要走,不想消耗小路的精气神。
小路拉住我,“明天加班。”
听着那语气还有点委屈,好吧好吧。
我曾经对小路说:你天生就会表露自己的感情。
陈小路跟我装傻装听不懂,我们很早就意识到对方的存在,却在相当晚的时候才知道与彼此正确的相处方式。
我的爱太晚了,我自认为这样。
小路呢?小路说他在买电影票,叫我不要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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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郡施要结婚了。
我问他你不是还在读研究生呢?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他说爱情来了拦不住的。
说得我像个苦行僧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通人间情理。
我以前也没觉得蒋郡施这么能说吧,兴许真的是爱情改变了我这沉默寡言的小师弟。
说是师弟也不准确,京师医科大学以前的时候叫京师大学医学部,只不过蒋郡施读书的时候,京师大学医学部已经独立成为医科大学了。
早些时候我爱喊他师弟,心里存着逗孩子的恶劣想法,也么些年,倒也习惯了。
不是什么特别大规模的婚礼,新娘是个温柔的小姑娘,蒋郡施嘴都快笑烂了。
至于为什么伴郎没有我这一份,我把原因归咎于我身边吃吃喝喝的陈小路,在相关法条还不成熟的当下,我很庆幸我的亲人朋友接纳小路如接纳我。
我坐在台下衷心地为我的朋友祝贺,陈小路凑到我耳朵边上,问我吃不吃虾。
“你剥吗?”我问。
“…这你就蹬鼻子上脸了吧。”
我气得只想乐,哪有这么招人烦的东西。
蒋郡施领着新娘一桌一桌敬酒,一路喝过来到我这都有点站不稳。
终于是那点良心有了作用,我没接着灌蒋郡施酒。
蒋郡施眼含热泪,自己提了一杯,“都在酒里。”
在酒里个鬼在,这是早就喝高了,我这师弟的酒品一向不错。
我心里莫名有点感慨,好好的师弟,就这么结婚了。
“你干嘛这副德行,不知道的以为你嫁儿子呢。”小路嚼着菜,含含糊糊地吐槽我。
我那点感慨瞬间就散得干干净净,“你啊,也就能吃明白这两口饭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小路想不想办场婚礼。
“咋呢?你有执念?”
“我怕你有。”
“净说那没用的。”
说实话,我是个蛮传统的人,法律不愿意赋予我们的仪式感我愿意想办法一点一点补齐,别人有的,我们小路都会有。
“别想那没用的,我没执念,你别这副矫情样,我嫌你丢人。”
……陈小路总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好好想想怎么多活两年吧。”小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系安全带。
“可是我比你小欸。”
“…年纪小了不起吗?你信不信你走在我前头?”
看吧,急了。
“生气了?”
“你才生气了。”
车子发动起来,小路的视线飘到窗外。
生与死都不是现在我该考虑的问题,有些东西早早就超越了生死。
车子停下的时候,小路被晃了一下。
“嗯?这不是还没到家?”
我边下车边说,“买点东西。”
“要帮忙吗?”
“不用,你等我回来。”
我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束玫瑰,是年轻人会买的那种。
我敲敲车窗,隔着窗户喊他,也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摇个窗户下来都不知道,傻傻的,还怪可爱的。
笑是怎么也忍不住的,我只是抱回了一束花放到我的全世界面前,告诉他,我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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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青,这边。”
我喊了如青一句,像小时候那样,如果没有魏菁明,沈如青大概一直都会是个温婉的小姑娘。
这段时间如青在忙自己的画展,前些天把自己忙进了医院,昨天才出院。
她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见我们大画家一面可真难。”我开玩笑地讲。
“我见你这大作家一面也不容易。”
如青今天的精神不错,玩笑都能开回来了。
“小路呢?在忙?”
“下班之后过来,放心,肯定能吃上这顿饭。”
“我还有点事没忙完,你先坐。”
我问她我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如青摇头,“我很快。”
当年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长大了,有了我们谁也猜不准的心思,我很庆幸这些年我们并没有变得太过陌生。
当然,魏菁明那个混蛋另说。
就这么想着,我等到了魏菁明的电话。
“在哪了?”魏菁明问。
“你回国了?”
“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别这么说嘛,多没人情味,我回来谈个生意,过几天还得走。”
“魏总日理万机,还有空搭理我?”
“哎呀,过几年,过几年肯定回国,回来第一件事绝对是请你吃饭。”
“正好如青也在,要不一起吃个饭?”
魏菁明不回我话了。
“……改天吧,我还有得忙。”魏菁明有点敷衍。
“全看魏总方便,我挂了。”
国外待两年还跟我装起来了。
我看陈小路到了,如青也忙完了自己的事,顺利的话,过两天画展就办起来了。
我偶尔提到魏菁明回国谈生意的消息,问如青方不方便找时间一起吃饭,如青说再看吧。
小路总比我对情绪的感知更敏感,他示意我不要再提。
我顺从的闭上嘴,等着上菜。
某些东西初见端倪,我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去关心后续的发展,当下,陈小路喝得有点多了。
早些时候,陈小路跟我夸下海口,说自己千杯不醉,然后半瓶啤酒下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我扶着陈小路,问他还认不认识我?
小路靠在我怀里,抬手摸了一把我的脸,说他想吐。
最后是沈如青把我们两个送回家的。
喝醉了的倒头就睡,没喝醉的忙里忙外收拾家里,最后叫那个喝迷糊了的骂了两句,嫌那个忙里忙外的吵。
天生就是挨骂的命,我又能怎么办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大概都不会叫陈小路在我面前喝酒了。
夜晚归于寂静,我走进卧室,把床上的陈小路捞进怀里,酒味混着洗发水的气味扑在我脸上,我有点困了。
小路挣扎了一下,突如其来落在我脸上的一巴掌叫我清醒了,我定定看着作妖的陈小路。
“我认得你……”
……我的大脑短路了一小下,等着这小东西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你是闻仲榆……”
我借着那点偷溜进来的月光凝视小路的瞳孔,神经紧绷,大脑嗡鸣,心脏跳动得貌似没有明天。
“…王八蛋,闻仲榆,大尾巴狼……”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醉鬼竟在我身边。
我哭笑不得,一下一下地拍小路,嘴上哄他,“我们小路最好了,被人骗了也要帮人数钱……”
小路睡得沉了,嫌热把被子踢了。
我伸腿把被子勾回来,在黑暗中默默许愿,“陈小路,要长命百岁,陈小路,要一直爱我,陈小路,要好梦。”
我期待每一个明天的到来,潮汐卷着我的惶恐不安一齐褪去,太阳照常升起,我在每一分岁月里拥抱我唯一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