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头已觉千山绿》黄嘉树

18、第 18 章

　　温厚言和耿妩两人商量后觉得已是中午两点，余校长和铁牛等不到耿妩，肯定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们不如先去屠宰场那条路上去与他们碰头。

　　这次耿妩终于不用再迈着两条腿走过去，因为温厚言带着她坐公交车。

　　两人一共两块钱，即使是公交车也整整坐了半个多小时，耿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瞎逛走了多远。

　　然而公交车并不直达屠宰场，他们坐到终点站还得再走上一截。

　　温厚言看耿妩一路上都抱着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便让她丢进垃圾桶。

　　耿妩心里想着这个瓶子说不定在未来的什么时间上能派上点什么作用，不肯扔。

　　两人在垃圾桶边磨蹭一阵，遇上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她拖着一个编织袋，里面装满瘪掉的矿泉水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耿妩手中的水瓶，仿佛那个水瓶不用落地，老太太会在耿妩扔的半空中就将它接住。

　　耿妩正在犹豫水瓶给不给对方，温厚言却没注意到这边耿妩的纠结，大长腿已经迈出去老远。

　　耿妩人生地不熟，怕自己再次迷路，连忙跟上。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在屠宰场外卖肉的一条街里和铁牛还有余校长碰到头。

　　余校长果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脸上的褶子都多出好几条。

　　铁牛也心有余悸：“校长急死了，一直在责怪自己把你扔下。都是一条笔直的路，你怎么就迷路了呢？”

　　耿妩心虚，也不敢说是自己第一次来花了眼，只将那一百块钱掏出来说：“校长，我没找到书店，但有个好心人捐了一百块钱给我们学前班。”

　　“还给了我们旧书店的地址。”温厚言接着说。

　　四人汇合后找了个阴凉的街边坐着，各自交待了一番情况，但温厚言并未说自己想辍学出来打工的事情，只说自己利用空余时间出来转转才遇上耿妩，将工头也说成镇上的朋友。

　　耿妩以为他是为了不让余校长担心，于是没戳穿他，配合着他往下说。

　　再不出发去旧书店，耿妩他们回村上就得抹黑走。

　　山高且陡，余校长自然是不想在黑暗中赶山路。

　　为了节省时间，铁牛直接驾着牛车跟在找路的温厚言身后走。耿妩今天实在是走得累了，同余校长一起坐在牛车上。

　　牛车一路滴答滴答地走，脖子上还特意挂了两个铃铛，是用来做提醒路人避让之用。这奇特的组合和声音，惹来不少路人的视线。

　　又花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到达旧书店。

　　余校长一边挑一边说：“确实比书店里全新的便宜不少呢。”

　　耿妩整个店子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注意到店子最里端垒起一叠连封面都没有的旧书。

　　她指着那些书问老板：“那些书放那里也是可以卖的吗？”

　　老板眼皮都没抬：“那些不卖。”他的态度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坏，只是依旧能听出微微不耐烦。

　　耿妩没好意思往下问，她正欲去帮余校长挑书，却看见书店外站着一个人。

　　是刚刚那个觊觎她矿泉水瓶、靠捡垃圾为生老奶奶。

　　此刻她眯着眼睛往铁牛的牛车里望，那里正躺着耿妩的矿泉水瓶。

　　不但如此，耿妩还注意到她手中除了拎着一个编织袋外，还拎着一捆纸箱子。

　　耿妩又看了看书店里那一摞连封面都没有，甚至称不上书只是几页纸的书们。

　　她灵光乍现，冲去牛车旁，拿起自己的矿泉水瓶递给老太太。

　　老奶奶笑眯眯地接过，连连道谢。

　　耿妩看她扭下瓶盖，踩瘪瓶子，扭上盖子，最后瓶子扔进几乎快满了的编织袋里。

　　耿妩装做不经意间问她：“奶奶，您这水瓶子卖哪里去啊？离这里远吗？要不要我们帮你送过去？”

　　老奶奶嘴里只能看见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含糊不清，但耿妩勉强听清楚她说的是，前面不远就有垃圾回收站，她自己能拖过去。

　　耿妩又跟她确定了方向，立刻兴奋地去书店里找余校长。

　　余校长还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上一本接一本地挑出适合学前班孩子的书。

　　耿妩一把拉过他：“校长，别挑了，我有个想法。”

　　耿妩觉得旧书店的书虽然便宜不少，但依他们这点钱还是买不了多少。所以他们可以去垃圾回收站看看，而且老板堆在角落里的残破不全的书，肯定也是打算卖给垃圾回收站的。

　　“我想着，如果垃圾回收站的处理人员要将垃圾分类的话，那纸张书籍、塑料铜铁之类的肯定不会混合在一起，我们找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余校长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确实可以去试试，但温厚言不赞成。

　　他说：“就不说那些书肯定都是残破不全的，而且还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肯定又脏又臭，还有许多的地方会被污水模糊，没有办法用的。”

　　可是耿妩不想放弃，她拉着铁牛：“说不定也有好的。我和铁牛哥去垃圾站看看，温厚言你和校长继续在这儿挑。”

　　余校长思索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耿妩：“温厚言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你先去看看，有合适的买，不合适赶紧回来。”

　　耿妩爬上牛车：“知道了。”

　　然而垃圾回收站并没有耿妩想象中好找，她和铁牛转了两圈，不但没找到垃圾回收的地方，连那个老奶奶都没找着。

　　铁牛说：“不能再找了，再乱走要迷路的，等下太晚回去还要被余校长骂。”

　　耿妩只能同意回去，恰在她失望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给她一瓶水的笑眼消防员，对方正穿着一见蓝色短袖上衣，拎着两桶水往前走。

　　耿妩急忙叫铁牛慢点，不知道对方名字，只能“喂喂”叫两声，又觉得自己不够礼貌，于是干脆跳下车，拦住对方。

　　“消防员哥哥，”她企图让对方记起自己，“你今天中午给了我一瓶水，记得吗？”

　　对方放下水桶，显然是记得她，弯弯的眉眼更甚：“怎么？来还我水钱了？”

　　耿妩被她这句话逗的脸颊通红，虽然她根本没打算还钱，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递过去：“是的，顺便还想打听个事。”

　　对方也只是调侃一下，没想到耿妩真的拿出钱来，愣怔一下，连忙摆手：“我就开玩笑，你赶紧收起来，有什么事，你说。”

　　耿妩向他打听回收垃圾的地方，结果对方也不知道，又说：“我们食堂的阿姨应该知道，我看她老收集纸壳子呢，我帮你问问去。”

　　耿妩这才留意他们正好站在一个消防站旁边，那个消防员进去没多久，看见一个阿姨擦着双手出来。

　　她上下打量耿妩和铁牛一眼，又往他们牛车上面瞅：“东西哪呢？不用去废品回收，我跟你们退。”

　　耿妩反应一会才意识到对方以为他们是要卖废品呢，又解释一番自己是要去那里找找有没有不要的书，带回村里给孩子们读。

　　阿姨恍然大悟，显然不需过多解释她便明白过来：“那你去那些小的回收站可没有多少，我知道一个大一点的地方，带你们去。”

　　在阿姨的指挥下，牛车左拐右拐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找到一个回收站。要不是她带路，耿妩他们找到明年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阿姨下了牛车，自豪地说：“你看，这里可是占了四个铺面呢！够大了吧！”

　　耿妩对废品回收站占几个铺面算大这事没什么概念，但看这个收废品的地方干净整洁，并没有想象中的臭气熏天，污水横流的情况，可知这家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定是爱干净的人家。

　　阿姨相当自来熟地进去找老板，大嗓门吆喝着仿佛回了自己家，留下耿妩和铁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面外。

　　不一会儿阿姨一手提一捆扎好的书走出来，跟耿妩吆喝：“愣着干嘛，自己进去看看呐！我不识字可不会挑。”说完她将那两捆书扔进牛车里，又闪身进去。

　　耿妩连忙应一声，跟着进了铺面。

　　铺面里不如外面干净整洁，或许是外面的空气流通，异味散得快，房间里的味道则出不去，一股淡淡的霉味萦绕在耿妩鼻尖。

　　铁牛是牛棚里长大的娃，耿妩也是在家禽中混大的，牛粪猪屎是他们天天必须接触的东西，所以此刻并不觉得这点霉味儿有什么。

　　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果然堆着一大摞破旧书本。

　　那些书大多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杂志或者工具书，耿妩翻到一半，才找到一些少量的残破不全的幼儿启蒙书籍。

　　她挑拣出一些缺页没那么多的启蒙书，又挑选了一些连环画和故事书。眼见挑出来的书本堆了两摞，快到达她小腿的高度，耿妩怕超预算，赶紧让老板算下价钱。

　　老板正和消防队的阿姨聊得畅快，称也没称，瞄了一眼便说：“意思意思，给个十块吧。”

　　耿妩瞪大眼睛：“这里十块？”

　　老板以为她嫌多，不耐烦地说：“嫌多？我收都是五毛八收回来的。那我们过称吧，我跟你说，过称只有多，没得少的。”

　　耿妩赶紧拦住他往前走的脚步：“不是不是，那我还想多挑一点。”

　　“那你挑好再叫我嘛，真的是。”老板没坚持要过称，刚走出的两步又退回去，继续和阿姨聊天。

　　耿妩拍了拍口袋里的钱，想着这些钱够再挑好几倍个这么多的书就开心，只是这里合适的书比较少，耿妩翻来覆去，想要的破烂得不成样子，完整的又不需要。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小时，耿妩干脆不挑了，与其在这些破烂书里找好的，不如让老板直接帮她留下未来被送到这里的合适的书。

　　想通这一点，耿妩又将那些选来凑数的书扔回去，铁牛看着她的谜之操作直冒火，不耐烦地一直催。

　　最后书籍堆了小半个牛车，幸好铁牛带出来的是两头力壮的黄牛，拉这点书不在话下。

　　废品站的老板收了八十块钱，依旧没过称，最初被消防阿姨扔他们牛车上的两摞书都没算钱。

　　耿妩自然又一番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