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番外10 ...
-
贴满残破广告贴纸的路灯杆，老旧的投币电话亭，施工了一年还没修好的人行道。这就是00年代的岩户台，昭和风成为过期的代表，摇滚乐和偶像流行乐逐占主流，我下意识往右手边靠，手下一空。
……我的手杖已经消失不见许久。导致我不良于行的神经疾病，竟然在来到这地方后不药而愈。
这个世界的白天与记忆中的丝毫不差，但是晚上却不一样。特别是在影时间。
不可揭开的黄金面具是一回事，影时间从塔尔塔罗斯外泄的阴影是另外一回事。在我记忆中，只有满月才会有大阴影外泄，而无气力症患者大多是被引入塔尔塔罗斯的。
而在这里，阴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影时间出现，随机袭击没有进入棺材的人类，列车会被挟持，导致严重的事故发生。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在第二学期开始，结城理一个月上学能遇上五次列车停摆后，我觉得晚上不能只待在宿舍楼下了。
结城理不去塔尔塔罗斯的日子，我开始在影时间围剿游荡的阴影。
荒垣正式入队后，他队伍的配置组成基本固定在岳羽由加莉、荒垣真次郎和虎狼丸。风花一直都是后勤的主导，其他成员负责轮换或提供场外协助。他们对塔尔塔罗斯的探索算是终于上了正轨。
以往只有在结城理出现危机的时候我才会现身，SEES们已经见怪不怪，风花甚至还在每次探索开始前偷偷向我祈祷：一直以来感谢您的关照，黄金的守护神。
但在荒垣入队后，我第一次见他战斗的场景，扛着“缓慢通行”标识牌打架就算了，神通法竟然还是自残，吓了我一大跳，我只能暗中稳住他的血线，他看起来浴血奋战到快死了就强制压住他的行动和血量，撑到由加莉进行治疗。
荒垣第一次被控住的时候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是敌人吗？”
“啊，是神秘力量。”桐条美鹤解释，“从我们探索初期就出现的神秘persona力量，无法查清来源，但对我们没有恶意，重大危机时会出手相助。”
……结城理不动声色地看了我这边一眼。
结城理上课期间，我在外面游荡，遇见过不少次荒垣，也和他再一次混熟。因为大家都无所事事，他有时候会打我电话叫我去巷子里打麻将，有天遇见常驻俱乐部的占卜师在外摆摊，荒垣竟然很有兴趣，上去算了一下命。
我说：“不用去算，你问我就好。”
“哈？怎么说得你自己好像全知全能似的。”他随手翻开三角牌阵，女祭司，倒悬者，塔。占卜师正要说些什么，我打断她的话：“你会过上很满意的一生。”
在九月秋老虎的余热中，荒垣真次郎依旧穿得厚重，这是他长期服药导致的怕冷后遗症。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继续说：“在未来，你赎清曾经犯下的罪，也放过了自己。你战胜了命运，实现和朋友约定的承诺，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瞪大了眼睛：“这么幸福？”
“是啊。”
荒垣忽然笑了笑：“就算当作你在说鬼话，我也很开心。”
“嗯。”
“你肯定曾经认识过我吧。”
我不说话了。只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很快时间又到了放学的点，我和荒垣道别，继续回到学校门口，不紧不慢地跟在结城理身后，看他参加社团活动、和朋友出去闲逛、去游戏机厅打游戏、或者去打工唱K……然后夜晚回到岩户台宿舍，站在他窗台下，静静等待太阳升起。
圆满又充实的日子。
我不想靠近他的生活以此限制他的成长，我不想改变他的命运以此重创他的整个人生。如果世界以这种方式重启，我只希望我对他是默默无闻的守护者，是未曾谋面的陌生女人，是面带笑容擦肩而过的路人。
如果他能够获得幸福，那我出现与否，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那时我是这样想的。
*
夜晚，SEES今晚没有前往塔尔塔罗斯，我站在岩户台宿舍结城理窗台下的位置，像往常一样待机。十二点过后，绿色雾气浮现，指针停摆，世界陷入了瞬间的凝固。影时间。
风中传来浓重阴影气息，而今天并非满月。
又是异常的阴影暴乱。
电车站边今晚挤满了异常的阴影：像石头雕塑般的身躯，云状鬃毛，落地的四脚，扁平的脑袋和凶狠的圆眼……是海边常见的狮爷。幸好今天广场和到站的列车里没有乘客，它们闲庭信步般在广场闲逛，掀翻桌椅，破坏电车闸口，看起来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影时间的列车上承载过量的阴影，隐隐有些失控，开始往前方滑行。
虽然处理阴影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么诡异的狮爷大军我确实是第一次见。一只横冲直撞的狮爷撞到我腿上，没有发动战斗，反而把自己撞晕。醒过来后蹭了蹭我的腿边，嘴里还呜咽几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弯下腰，半蹲下身，摸了摸它石头一样坚硬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我叹了口气，“回去心之海吧。”
狮爷阴影在我手下逐渐消失。广场上的狮爷们触发了战斗，全部同时看向我的方向。被数量众多的阴影包围，我也已经习惯了。战斗开始前我听见遥远的呼喊。
【凛——】
声音很熟悉，可是我记不起来是谁。狮爷们跃跃欲试，即将扑上来。我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声音平静又有些疲惫：“阿伽门农。”
扳机扣下。
巨大的国王在我身后浮现。
黄金的光辉把广场上的阴影怪物一扫而空，它们或嘶吼或哀嚎重回心之海中，但在滑行列车中的阴影们已经跑远了。这样下去会追尾前一趟列车——造成损失倒没什么，可是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明天结城理就没办法上学了。
我沿着电车的轨道一路往前追，跳到列车顶上，单膝跪地，掌心五指压在车顶，感受底下阴影的浓度。
流动的金色光芒从手中浮现，在天鹅绒房间主人的权柄下众阴影伏地，我呵斥一声：“回去！”金光爆发，瞬间充斥满车厢的每一个角落，阴影在光中消逝，变为灰烬，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列车在一瞬之间暂停运行。
世界再度回到平静之中。
影时间刚好结束，我从车顶跳下来，列车出于惯性剧烈抖动起来。我本来是打算去扶一扶车，但忽然间手机响起来了。知道我号码的只有荒垣一个人，我没细看屏幕，接起电话。
“什么事，荒垣？”
“……”
电车车身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影时间对世界来说是一段不存在的时间，如果影时间前后列车状态不一，就会出现“矛盾”的状态，电车内部同时出现向前的加速度和瞬间刹车的巨大惯性，已经摇摇欲坠。
我拿开手机，本来想挂断电话去处理列车的事，那边竟然传来了结城理的声音。
“你今晚根本没在我宿舍楼下。”隔着平静的电流声，他问，“你去哪里了？”
……
完全没有想过结城理会给我打电话的可能性，听到他声音那一刻我手都快抖起来了。脑子在急速运转，最后想出唯一一个也是最糟糕一个的回答：“……我在休息…？”
身后的列车终于抵抗不住矛盾的力量，一节接连一节跌入大海中。重物落海导致的巨大水声响起，溅起差不多三米高的水花，几乎把我后背的衣服全部打湿。
他在水声中保持不信任的沉默，我也沉默了。
“在休息完后，去处理了一点事情。”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自然一点，沿着铁轨走回去。“明天你应该不能正常上学了，我很抱歉。有一列电车不小心掉海里面了。”
“嗯。是阴影的事情吗？”
他还是那么敏锐。
“算是。”
“事情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声音顿了顿，我忽然理解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然后立刻说，“我马上就回去。”
结城理才心满意足挂掉了电话。
不知道是因为衣服被打湿了还是晚上的风太冷，我忽然间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回去岩户台宿舍的路走到一半，我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
……他到底是怎么拿到我手机号码的。不对，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今晚不在楼下的？
*
守护神。面覆黄金面具的persona操纵者。陌生的神秘女人。这是结城理头几天对她的初印象。她是从五月下旬的某一天突然出现的，像全天下所有无家可归的落魄流浪汉般坐在电车站的楼梯上，海藻般的黑发几乎铺满后背，只露出一点苍白消瘦的侧脸。
那时结城理结束完夏卡尔的兼职回宿舍，刚从岩户台站下车，就在楼梯上看见她的背影。很少见那么失魂落魄的人，他漫不经心地回头瞥她一眼，没想到在那以后再也没忘记过她的长相。
在那一眼后，她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生活的边边角角处，校门边缘露出衣服下摆的一角，走路略显沉重的声音，躺在床上却有彻夜被注视的诡异感觉。遇上这种事情，结城理一开始还以为是恐怖电影中的女鬼缠身，特意去神社拜了好几天，被缠着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
他去找友近吃拉面，她站在叶隐门外，背靠着栏杆，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却没有抽，一直抬头望着灰沉沉的天空。
结城理指了指她，问友近：“你看得见吗？”
友近：“看见什么？”
“一个女鬼。”
友近又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然后两眼放光：“这不是个在抽烟的孤独大美女吗，看起来完全不输给绘美里老师啊！怎么样我们去搭个讪吧！”
……那看样子是个活人。
结城理本来想过要去直接和她交谈，问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但她看起来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他回头，她也往回走，他放轻脚步想要在拐角逮住她，却每次都被她躲过去。
不和他说话就算了。结城理想，反正他也无所谓。
SEES磨合期队友间存在分歧，大家都吵吵闹闹，结城理就自己一个人去探索塔尔塔罗斯。他不顾风花阻拦，孤身往一片漆黑的前方跑去，黑暗中，起初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又会多第二个。
结城理听觉像猫一样伶俐，能辨认出她的脚步，既缓慢又沉重，仿佛是在背负无数东西前行。就算是在塔尔塔罗斯里，她也依旧跟在他身后，沉默无言，风雨无阻，为他护航也为他开路。有人说他拥有操纵多种人格面具能力，是被上天选中，可是每次说起天选，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是她选中了他。
队友把超出理解范围的力量称为守护神，但他知道那是她。
专注又专一的注视，沉重又神秘的身影。人从眼睛中能传达出的东西很多，所以大多人都不喜欢对视，结城理无所谓。他从不觉得别人的情感和他有关，这次却不一样。
因为感觉…很沉重。
对视仅有初见的那么一次，夜里他却无数次梦见她的眼睛。她眼睛漆黑又深沉，不见光芒，承载满回忆、思念和痛苦，像一片躺在不见天日森林中的沼泽地。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痛苦，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但她没有给他问的机会。
她甚至情愿和荒垣说话，也不和他说话。
起初三个月还每天在他窗台下站到天明，可是荒垣出现后，他好几次在没有被注视的夜里醒来，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已经太过习惯她的视线，以至于感受到不到她的存在，会很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很快演变成焦灼，他回头看的动作已经成为了下意识行为。放学后学生会有工作，他们小田桐一个一个厕所去找抽烟的学生，他的思维发散到“不会是她跟进来然后在厕所抽烟吧”和“不对那是男厕”，然后脚步移到窗边，看向校门的方向。
隔着校道葱郁树木，她站在学校门外的滨海栈道边上，有回家社学生早早离开学校，她在人来人往中孤身一人看向大海，看起来寂寞又寂寥。她在等他放学。
小田桐说：“今天幸苦了，我一定会把那个败坏学校风气的家伙给抓出来的。”
“好。今天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小田桐有点惊讶：“很少见到你这么急，是约了人吗？”
约了人？其实没有。但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结城理自己也不知道。他模棱两可地回答：“算是。”然后结束部活，脚步轻盈往校外走去。
她在等他放学。
晚上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干，结城理选择去夏卡尔打工锻炼一下能力。她跟进来点单，手指点在牙买加蓝山的菜单目录上，手指骨和她本人一样消瘦又修长，他有些出神，久久没有下单。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对上他的眼睛，很快疑惑又变为另外一种、结城理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她面上流露出微弱的笑意，他忽然间意识到那是一种广博而又宽容的爱意。
“蓝山……是吗？”
“是的。”
她结账，给了很多的小费，很快就转身离开，找到座位坐下。辛勤打工的时间过得很快，今晚客人很多，经理很开心的给他结算了1.5倍的日薪，叫他常来打工。回去路上海风吹得列车摇晃，他在车厢头，她在车厢尾。原本结城理以为这是无比日常的、心满意足的一天——直至有莫名电话声响起。
“……莲？！”
她声音罕见的，流露出了不属于他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番外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