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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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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羽看着见知微真情实意关心谢断云几句,又没心没肺撒脚丫子跟漆采薇走了,谢断云还含笑目送她们远去,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没想到谢嶂居然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不知这叫做知微的姑娘哪里来的福气。不过……谢嶂的温柔乡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这个小姑娘真是可怜,尚不知道自己已经撞进了蜘蛛的网中,还亲亲热热叫着这个玉面修罗好姐姐。
当年她也不信父亲的一面之词,只觉得一开始在后院陪她胡闹的温柔姐姐怎么会杀人如麻,手段阴毒残忍,不过是父亲嫉妒人家受宠,和那些编排她爬上龙床的酸腐文官一样可憎。
直到有一天,她在家里受了委屈,心想倘若谢嶂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地狱恶鬼,她定要亲手找出证据来。于是悄悄潜入谢嶂的府中,谁知果真给她撞破了一二。
那日她躲在屏风后面,隔着密密的织线,朦胧间看到谢嶂手持匕首,极为耐心又十分细致地剥下了一个男人的头皮。那人神智还十分清醒,浑身都痛得颤抖,即便想要用声音缓解痛苦,可他完全发不出声音,一根代表“称心如意”的红木柄喜秤插进了他的喉咙里,压住了他的喉舌,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竟被塞入两颗饱满圆润的红枣。
剥取下一片完整的、还带着青茬的头皮,谢嶂吹了吹匕首上的血珠,轻轻放到了桌上。对着喜烛的烛火,她举着手上的人皮,细细观赏了片刻,慢慢将其贴到了自己脸上,她笑了声,清脆的笑声动听极了,比她听过的任何笑声都要悦耳畅快。
隔着薄薄的一层面皮,她勾指抬起男人的脸,温柔小意蜜声问:“温大公子,你瞧你的未婚妻子这副模样好看么?”
红枣在他干枯发黑、犹带着血斑的眼眶中滚了滚,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谢嶂得不到回应,觉得有些无趣,她冷了脸,将已经失去温度的人皮放到了烛火上,看着火舌滚动,将这丑陋的薄皮点点烧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肉烧焦的苦味儿。
她拿出帕子净了净手,又打开一旁的箱子,将里面金光灿灿的凤冠霞帔取出来,一点一点装饰到面前男子的身上,鎏金的凤冠、丹朱的披帛……红烛闪烁,她脸上带着点点血迹,认认真真地给眼前的男人妆扮,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认真慈爱。
“那一年,我就是这么穿得这么漂亮,被你们惊鹤门退婚的。”
她说的是一桩荀令羽未曾听闻过的旧事,谢嶂被退过婚?谁敢退她的婚?她久在朝堂,尽管这件丑闻震动江湖,她也不甚清楚。
谢嶂说完这一句,那被锁在椅子上的男人浑身一颤,眼中淌出血泪。
那年在九嶷山上,他见谢湘轻而易举便击败了谢崇,心里便酝酿起了计划。再厉害的高手,那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就得嫁人,如果能娶到她,那流云剑法不也是他惊鹤门的?谁料谢湘眼高于顶,又牙尖嘴利,不仅无意于他,还说得他哑口无言。他才联合父母,设下一局,套住了谢家嫡子谢崇,言为做客,实则扣押,要人可以,将谢湘嫁来。
一切本进行得十分顺利,可谁都想不到谢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硬是将族里最好的苗子武功废了,还将其药成了傻子。还好他婚礼前夜得到消息,借口孝期未满,退了这门婚事。可谁知谢湘竟另有机缘,不仅没死,还成了朝中新贵,深得大长公主信任,借秦江之乱连根将谢家拔除,接着又以私藏朝廷钦犯为名,率领数万玄武卫抄了他惊鹤门。
当年他如何羞辱谢家,羞辱谢湘,现在尽皆回报到了自己身上。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当真如此么……”
谢嶂忽觉得无趣,眼前的男人像地上的一滩烂泥,当年是如何春风得意,现在便如何可怜可怖。她悠悠叹息,不再分给他眼神,转而袅袅婷婷走到屏风面前。
一人高的屏风上绣的是岩间松柏,半壁祥云,霞光笼罩,是晋王今年新献的贡品,由数百手艺高超的织匠耗时半年制成,珍贵无比,一针难求。陛下赏给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又送到了谢嶂府上,以示荣宠。如今隔着这屏风,与那张沾染了鲜血的美人面对上,荀令羽不禁冷汗直流。
她知道谢嶂发现她了。可谢嶂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屏风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像是在欣赏笼中的猎物,玩味的视线隔着屏风刺穿了荀令羽。她不是没见过杀人又或者是给犯人上刑,但昏暗的房间内,红烛高照,穿过喉咙的喜秤、代替双眼的红枣、被剥去头皮带上凤冠的男人……一切都那么诡异,令荀令羽也汗毛直竖。
这份诡异的场景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最后谢嶂还是放过了她。她没将她揪出来,她知道她是谁,这就够了。
至于荀令羽会不会揭发她暗中虐杀犯人……谁会在乎呢?惊鹤门罪有应得,谁敢为一个罪人辩护,乃至于忤逆大长公主面前的红人?荀令羽是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她从小便耳濡目染,不需要谢嶂言语,她只要站在屏风面前,便足够让荀令羽对此缄口不言了。
后来她压不住好奇心,暗自遣人调查了一番,谢嶂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去,只不过知道她过去的那些人几乎都被她杀尽,而那些旧事又不甚光彩,知情人极力掩埋,她挖了数年,方才窥得大概。
零零碎碎拼出谢嶂的过去,荀令羽便不再避着她了。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有什么好怕的呢?今日谢嶂得势,方才报了当年之仇,可若谢嶂以谢湘之身丧命,她才怕她化为厉鬼,向世人索命呢。
如今谢嶂涅槃重生,在朝上为奸为佞,惹得群臣不满,又是另一桩事了。荀令羽知道其中不乏对她女子身份的抨击,但也有不少的确是因谢嶂行事狠辣,冒天子之名行专政之实,故惹来不满。荀令羽同情她,同样也畏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