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存指北》第九机关在逃伯恩山

31、贵逼人来不自由

　　“什么风将谢大人从长安吹过来了？”
　　谢断云慢悠悠来到几人面前，还不等荀令羽上前接她下马，旁边的见知微就已经蹿出去，伸出手来将她扶下了马，其速度之快令见惯了谄媚小人的永宁郡主都不禁侧目。
　　方才见她摘下帷帽后，小脸生得天真可爱，双目灵动，身姿挺拔，虽穿着朴素，但行为落落大方，还露了一手春风拂柳般的绝世轻功，荀令羽一时起了惜才之心。结果一见她这番动作，满心满眼装着谢嶂……荀令羽微微摇了摇头，暗自叹息：又是一条权臣忠犬，可惜了。
　　诚然，她能得偿所愿，组建起这支红缨军多亏了谢嶂，但她同样看不惯谢嶂玩弄权术、戏耍群臣，甚至大有挟天子以令天下之势，虽然目前未现端倪，但俗话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未篡时。
　　她转念一想，谢嶂手段了得，惯会收买人心，若不是父亲领着她见过对方的雷霆手段，见过她菩萨面具下的杀伐决断，恐怕她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以为这个女人是什么好人呢。
　　不过谢嶂出资助她组建红缨军，她自然感激。尽管对方掺杂了不少私心，可她已经和父母决裂，绝不祸及祖宗父母，也断绝了谢嶂将镇国公拉拢进麾下的可能。

　　尽管谢断云身份尊崇，比面前的荀令羽官大数级，但军营之中，她也不摆什么官架子，面带浅笑，平易近人道：“西南战事焦灼不决，陛下寝食难安，某食君之禄，自然该分君之忧。”
　　提到“陛下”时，她朝北遥遥拱手，以示尊重。与荀令羽谈话时，她全然变了一副模样，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流。
　　荀令羽有时真的倾佩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经位极人臣，却极为舍得下身段。初见时她还以为是谁家贵人新娶的温柔娘子，还吵着喊人家姐姐，她居然也笑着应下了，陪着她在院中胡闹，后来大长公主传唤，她才发觉自己闹了笑话。再后来大长公主薨殂，她便像是从笼中放出来的野兽，搅得朝中动荡，新帝在她手中如同娈宠，她这般嚣张的行径惹得群臣愤怒，被朝中蔑称为“女贼”。
　　从长安来到播州，她身边居然只有两个人随从，看着甚至还没有她手下女兵靠谱，若是被有心人发觉……不，荀令羽转念一想，她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定然有暗卫跟随。
　　荀令羽领着她们往营内走，她试探地问：“不知谢大人此行，是陛下的意思还是……？”
　　就算是陛下的意思，她这红缨军组建不久，缺兵少马，不过是来积累经验的，伐苗主力还是十几里外的神机营，若要施压，为何要来她的红缨军？再者说，她们心里都清楚，陛下不过是她手中的傀儡，谢嶂胆大包天，用陛下来做借口也不稀奇。
　　“陛下体恤兵卒，不忍苛责，然苗疆久为我朝顽疴，若迟迟不去，陛下于心难安，圣人怀忧，朝纲震动。我为天下子民，特来助荀将军一臂之力，成靖安之功。”
　　谢断云此话颇为自信，似乎早就胸有成竹，镇压苗乱在她的手下易如反掌，可这份功劳她为何要给她呢？就算要给她，她接的住么？又要用什么样的代价来接呢？荀令羽面上跟着陪了一笑，心中却在想此人可信与否，与谢嶂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驾驭得了谢嶂么？还是最后像那些蠢货一样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见她沉默不应，谢断云笑着问：“怎么？荀将军不信我？”
　　“岂敢？”荀令羽忙搜寻借口，自然而然推辞道：“只怕我这红缨军力单势微，不能承此重任。”
　　谢断云嘴里漏出一声嗤笑，她捏了捏荀令羽发红的耳朵，在她耳边悄声打趣道：“荀小郡主是怕被我这朝中蠹虫咬上一口吧？”
　　被她说中了心事，荀令羽一矮身子，从她胁下钻了出去，她一退就是几丈远，隔得远远地放话道：“我有何好怕的？”
　　“我如今也有事相求，咱们做个交换如何？”
　　这倒是稀罕事，权倾朝野的谢大人居然有事求她？荀令羽清了清嗓子，又如沐春风地走了回来，神情中略还有些得意，她环顾左右，生怕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谢师求人，可不常见：“谢大人请说，只要荀某力所能及，必当为之。”
　　谢断云拉着漆采薇的手，笑吟吟看着她道：“这是我的朋友，漆采薇漆姑娘，欲投你红缨军，荀将军以为如何？”
　　荀令羽第一时间想的是谢嶂要往她军中安插探子，与旁边的严副将对视一眼，复又想到谢嶂要插探子何必用如此浅显的方式？她微微颔首，打量起刚才那个冒失的小姑娘来。红缨军虽缺人手，但荀令羽招人自有一套标准，她先问：“漆姑娘家中可还有亲眷？”
　　漆采薇点了点头，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回道：“家中父母尚在，有一幼弟。”
　　只听了她这一句，荀令羽便摆手推辞，她埋怨地看着谢断云，道：“你是知道我的规矩的，家中双亲具在，我怎么敢收？”
　　组建女子军本就艰难，荀令羽曾经也天真无比，只要有意皆可来投军，结果隔三岔五便有老头老太太来闹，说是她们诱拐了他们的女儿，要求赔偿，否则便告上官府，这些事屡见不鲜。荀令羽背景深厚，自然不怕，可多了也烦，再加上有些女子惦念家里又或者吃不了训练的辛苦，领了军饷就回家去了，怎么也拉不回来，若是对簿公堂，反倒是她红缨军不占理，被戳脊梁骨骂败坏女儿家名声。
　　荀令羽后来便明白了，前来投军的，只要家中父母尚在，便不收，除非与父母断绝关系。此招虽不近人情，却也帮不少女子摘去了麻烦，毕竟有些时候，家人反倒是她们危险的来源。不仅如此，有夫婿的也要和丈夫和离，有孩子的更不收，从军可不是一门安稳营生，不是来训练几个月就能领钱的好去处。
　　“规矩？你守规矩了么？”谢断云似笑非笑，她也学着荀令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当年你要组建女子军，不也是坏了规矩？借此弹劾荀国公的文书如雪花似的飞到我的案上，是谁帮你按了下来？荀大将军现在威风了，跟我谈起了规矩？”
　　荀令羽眼神钉到地上，汗流浃背了。
　　见主帅气短，她身边严副将站了出来，她弯腰施礼，告罪道：“谢大人见谅，实在是军令如山，就算是主帅也不能违背。”
　　谢断云不看她，只含笑看着荀令羽：“一点转圜余地也没有？”
　　严副将解释：“并非不可通融，只要漆姑娘能够证明自己已经和父母断绝关系便可。”
　　漆采薇犯难：“父母之恩，岂能不报？且我翻山越岭而来，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又该如何证明。”
　　“那便恕我们……”
　　严副将还未说完，荀令羽一看谢嶂已压低了眼皮，皮笑肉不笑乜着自己那过于刚正的副将时，瞬间吓得头皮发麻，忙打断了她的话，无奈道：“既然漆姑娘情况特殊，那我们便特殊处理。先安排漆姑娘在新兵营训练，漆姑娘传信给令堂令尊，得到确切回复后再做处理也不迟。”
　　谢断云方才满意地笼起手，瞥了一眼严副将，往主帐中走去：“那便麻烦荀将军了。”

　　漆采薇的事情落实之后，她方才想起自进营门起，便不怎么说话的见知微，她转过脸来，亲昵地唤道：“知微，过来。”
　　见知微对她们刚才的讨论并不感兴趣。刚才她一路观察着路过的女兵，见她们大多手持长刀，心中有些跃跃欲试，从小接触的都是轻薄灵巧的长剑，但是在多树木藤蔓的苗疆，长剑难以施展，反倒是长刀更得心应手。忽然听到谢断云唤她，她满脸茫然，道：“怎么了，谢姊姊，你们谈完了么？”
　　听她喊谢嶂谢姊姊，荀令羽陪笑的脸僵住了，她瞳孔一震，艰难地将脖子拧过来，看一开始她自以为其是忠犬的见知微，茫然地想：她在喊谁？谢嶂？谢姊姊是谁？谁是谢姊姊？这里还有谁姓谢？
　　“我们待会儿还要再说会儿话，你陪漆姑娘一起去报道好吗？等谈完了我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