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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难产而死 ...

  •   晚上寒气更重,吃完饭暮光就上楼写字帖。

      写了没多久就听见暮志明低吼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穿上拖鞋下来,轻淑半抱着肚子坐在椅子上靠着暮志明的胸膛,脸色苍白痛苦,宽大的裙摆下一摊透明夹杂着一丝一缕红血丝的不明液体。

      “去!跑去禾稻找梁婆!”暮志明低声吼道。

      暮光定格好几秒,有点儿慌乱的踩着拖鞋就跑出去,天黑的夜里没有灯难以行走,连路都要摸索着前行,暮光走这条路走了16年,闭着眼睛都知道路坑在哪里,心跳加速的跑到禾稻村,农村习惯早睡早起,村里连一丝烛火都没有,寂寥又安宁,就连鸡都没见得鸣叫。

      摸索着走到梁婆的家,暮光大力敲门,木门的响动声惊扰了一整个村,狗都醒过来犬吠。

      “谁呀?这么晚!”梁婆披上放在床尾的厚棉袄,拿着蜡烛灯打开门。

      暮光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半拎着他跑。“我娘生了,赶快跟我走!”

      梁婆被迫迈着小脚,蜡烛灯一摇一晃,最后里面的烛台翻了一个跟斗,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哎呦!哎呦!你这娃,慢点儿,慢点儿!我这身老骨头可经不起造。”梁婆小脚迈着三步才能赶上暮光的一步,暮光拉的她的手非常痛,明天这身老骨头肯定腰酸背痛。

      “抓紧了,我要再快一点。”暮光半拎着她闷头往前跑,冷风吹过已经炙热的身体,这条坑坑洼洼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暮光带着她拐过了两个弯见到了自己家。

      拉着人进院子,梁婆感觉心跳加速,心都跳上嗓子眼,两条腿又酸又软,半倚半靠的拖进院子。“爹!我娘怎样?”

      轻淑疼痛的呻吟,紧皱着面无血色的脸蛋,心脏在不停的泵出新鲜的血液,呼吸一会慢一会急促,脸颊上的乌发一丝一缕缠绕着她,仿佛在跟死神争夺人质。

      梁婆手忙脚乱的穿好棉大褂。“赶快拿一盆热水,剪刀,毛巾。把她抱上床。”

      暮志明赶紧抱起轻淑进房,暮光慌乱的原地转了一圈,脑袋空白的看着门一分钟才回过神从灶台上捞起滚烫的热水,这原本是给他和爹洗澡的水,他娘还怕不热烧的异常滚烫。

      热水剪刀毛巾都准备好,暮光就站在门口,心悸过后手还颤抖着,暮志明坐在长竹椅子上,嘴角直平,沉默不语。

      有脚步声轻微响起,一声轻微又沉闷的咳嗽,商瑶花浑身裹得像粽子被暮程秀牵着走进来,蜡烛灯放在桌子上,火焰晃晃悠悠,一闪一闪,窒息的安静在室内无声的发酵。

      “生了吗?”商瑶花声音打破寂静。

      “嗯。”暮志明低声应答。

      “我进去看看。”商瑶花脱掉手上的手套,走进去。

      梁婆一边高声说。“娘子忍着疼,使劲儿!”

      商瑶花拿毛巾给她擦拭脸蛋,把染红血的水拎到房门,暮志明端出来倒出大门口外的水沟里,暮光则把滚烫的热水递上来,一锅的热水已经过半,他连忙把旁边那个大锅给续上水用松油材烧水。

      “孩子看到头了!”梁婆毫不掩饰的大嗓门,一下子就把暮志明给叫站起来,走到门口处停下来,原地又转了两圈。

      “娘子再努力!”梁婆声音都听起来有活力。

      “又当妈妈了。”商瑶花撇开他脸上的发丝,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过去了。”

      轻淑嘴巴已经酸软但还是咬着毛巾,用力使劲后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拱起,力气过后又蛰伏下来。

      时间在争分夺秒的度过,深夜的天传来一两声乌鸦的鸣叫,嘶哑拉长。

      暮志明用滚烫的水冲了一碗红糖水递给商瑶花让她喂轻淑。

      已经四个小时了,羊水破孩子还是卡着,梁婆伸出手指沿着肚子摸了一圈,经验老道的她感觉到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色疑重。

      轻淑已经失了力气,侧头小口小口的喝红糖水。

      “娘子过旁边把免夫子喊来,胎不顺。”梁婆说。

      商瑶花放下碗走出去,暮程秀站在暮光旁边。“阿秀,过去把你爷爷叫起来,就说婶子生了。”

      暮程秀点头,转身就跑了出去。

      暮免过来得匆匆忙忙,身上也没盖一件棉大衣,只穿着一件棉麻长衫,手上拿着个药箱。

      “免夫子给她来一针。”梁婆说。

      暮免看一下就出来问暮志明。“肚子有发硬,有疼吗?”

      暮志明也不知道说什么,轻淑从来没说疼,问也是不疼,他无从回答,只能说。“她时常腰痛,有时候晚上睡不着。”

      暮免点头,还没来的及问更加多的事情,一声穿破屋顶的尖叫让人乱了分寸,几个人连忙过去,暮免进房,暮志明和暮光脚步停在了门口,看着被一层纱帘遮住的床上人。

      商瑶花吓得双手颤抖,梁婆也惊得额头冒汗,连忙说。“娘子,快给免夫人让位。”

      只不过短短五分钟,轻淑咳嗽了几声就开始喘不上气,胸脯一阵颤抖,尖叫一声,口里就不断涌出鲜血,直至她呕血的前一秒还在以为是喝了红糖水在使力,结果把红糖水给呕出来就不断涌出鲜血。

      暮免进来轻淑已经晕了过去,扎了人中,会阴,中指,脚底和膝盖人还是没醒,梁婆瞧见他拿出人中的针,掐着轻淑的人中又抬起她的腿拿走脚掌上的针,以中指作虎钳冲着她的足三里下力气的凿。

      了无生气。

      暮免沉下来的神色让梁婆壮着胆,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去感受轻淑的呼吸。

      没呼吸了,才短短的十来分钟,人一个念想就过去了。

      一瞬间梁婆的脸色比轻淑还白。房间里为了看得更加清楚用了十盏蜡烛灯,纱帘朦胧却无风自动,拂在轻淑的脸上遮去她还恬静美丽的脸庞,白皙的身段软绵绵的卧着此时看起来尤为恐怖,仿佛在沉睡之中,安静至死寂般蔓延开来。

      刚才大汗满头兴奋不已,现下冷却下来的大脑忍不住艰难的运转,呼吸都显得缓慢。

      白纸一样的脸在灯光下几近透明,梁婆打了个激灵,开口打破安静,声音枯老沙哑如断片的录音机。“死,死了。”

      梁婆震惊过后,开口就一连串的出来。“我的天,怎么会这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商瑶花原本半蹲在旁边,一下子就坐在地上,愣愣的,脑子里不知想什么。过了许久才抬头看轻淑,种种原因压下来的窒息被释放出来,忍不住就哽咽的哭出来。“怎么连你也走了,全部都走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商瑶花哭的稀里哗啦,一口气喘不过来,猛烈的咳嗽起来,暮免半拉半拖的强制把商瑶花给钳制出去。

      “扶着你娘回去,让她回房。”暮免声音沉重。

      “我看还得把孩子拿出来。”暮免说。

      暮程秀机械性的扶商瑶花,转过身就看到暮志明额间青根暴凸,血红一双眼,如同一头困兽原地转圈,粗喘着气息。

      暮光受不了向后退,跌坐在了椅子上,愣愣的久久不能回神。

      离开的时候他脑子还在想,轻淑嫂子这么年轻就去世,而且五叔又那么爱他怎么接受得了?

      回到家,万百惠就坐在大厅里,忍不住循声问。“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

      “娘!没了,才一会…………”商瑶花才刚喘顺的气,一迭声的胡言乱语,摇头晃脑的眼泪就又出来了,半挣开儿子的扶持伸手去握万百惠的手,坐在竹椅又喘不顺气开始咳嗽,一声比一声凄厉。

      万百惠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半抱她,一个人好好的一下子就没了,女子生产诸多不易,比走鬼门关还要凶险。轻淑也太不好运,凶险得把命搭上,不由的也悲从心起。“我的天爷!这成什么事儿?”

      “奶,你看着娘,我过去陪哥哥。”暮程秀嘴巴里吐着字,人还是眩晕着,每一步都那么不真实。

      “好,把你爷爷的衣服拿上就过去吧,好好安慰暮光,他不一定接受得了。”万百惠慢慢的拍着商瑶花的背部,一点一点的帮她调顺气息。

      孩子被取出来已经没有呼吸,身上胀的紫红,脐带绕着脖子一圈,小手揣的紧紧的。

      暮光看见了,是个妹妹。

      他本该有个妹妹的,结果连娘都搭上了。

      暮志明在里面给轻淑擦身体穿衣服洗头发,梁婆坐在大堂竹椅上,满手颤抖粘着鲜血,冥思苦想一番,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转过头倾诉沉重的心情般对着暮光说。“生孩子都得过这一关,个个都是伸一只脚进鬼门关,你娘就是太不走运。”

      暮免穿上厚重的棉大褂就出去了。

      暮程秀坐在暮光傍,抓紧他的手慢慢的搓了起来,暮光双腿打开弯着腰低下头,眼眸收敛,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手冰冷寒气重,暮程秀就用温暖的手炙热他的手心,像光亮通透又渺小的火柴丢进湿透泛潮的稻草里,用那小小的火光烘烤着草垛,一点一点的烘干后燃烧起来,最后大火烧得炽热又猛烈把暮光吞进漫天的烈焰里,□□焚烧。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暮光声音平静冷淡,只有手猛然扣紧十指,凸起的青根显示力度的粗重,分外用力又拽的密不可分,炙热燃烧着暮光,火光冲出胸膛,想把暮程秀也拉进来,感受被火吞噬的灼伤,心悸的余晕让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暮光撇过来的那一眼,让暮程秀心跳露了一拍,惊惧涌上心头又被压下。地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涌上无限的勇气。“不会,阿秀会一辈子在哥哥身边。”

      “记住你的话,你不能离开我。”暮光摸他的头发,手指颤抖却字字清晰明确,冷静的骇人。

      暮程秀点头,暮光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发璇,呼吸喷洒在发顶,把发丝吹起来,时间过得异常缓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暮免回来了,过了一会大阿爹,三叔,三婶,三叔公,三阿婆,四叔,四婶,四叔公,六叔,六嫂,二公,六爷。都一前一后披着黑夜进来,人挤满大堂,这么多年这间屋子第三次站得人满为患,第一次是暮志明和轻淑结婚,第二次是暮光满岁百月,第三次却是没有笑声和吆喝,只剩下苍白无力的凝重。

      暮免和三叔还有三叔公商量着,妇女齐齐默声,就竖在那儿听,也不作答。

      谈话的音量压的极低,寥寥寂寂的传入耳中,不仔细听闻不见。

      空气之中压抑的让暮程秀不由想起暮绅,鼻中又是一酸小声说。“哥哥,好难受啊!”

      “嗯,我们上楼。”暮光摸他的头冲着他的耳朵说。

      无人关注两人上楼,或许看见也不当回事,楼下的声音被彻底隔绝,暮程秀心底的黑暗终于松懈了一些,松了一口气才感觉呼吸顺畅。

      才上楼,暮光就一把将他按在墙上,静静的看着他,后脑勺撞在墙上,一声厚重的闷响,暮程秀吃疼叫了一声,暮光就像打开开关,低下头激烈的亲吻着他,牙齿撞的他嫩红的嘴唇生疼,横冲直撞的舌头不顾一切的席卷,热烈的让人招架不住,这个吻没有激烈的欲望和缠绵的温柔,只有发泄出来的狠戾。

      暮光咬得他嘴巴疼,暮程秀忍着,细长的手指插过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揉捏起来。

      最后咬一口暮程秀的嘴唇,暮光才气喘吁吁的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示弱。“秀秀,我这里好疼,我没有阿娘了。”

      暮光抓着他的手放在心口,也让他感受自己的心情。暮程秀手掌下的心脏透过薄薄的皮肤正在有规律的跳动,无声的为这具身体提供能量。

      暮程秀脑袋轻轻贴着他的胸口,双手怀抱住他的腰,耳朵聆听心脏跳动的声音。“婶娘会保护你的,她肯定一直都在看着你和五叔,她不会想看你痛苦,她这么温柔,哭起来一定很难过。”

      暮光站在楼梯口,脑袋低下,一双手垂直,低低的泣涰回荡在二楼。

      暮程秀将他抱的更紧,慢慢的哼着轻淑的歌谣。

      这个新年无论多少次回想起都是窒息又寒冷,暮志明没了心思,整日上山看,一呆就是一整天。新年这天独留暮光在家面对满房的冷清,还是暮程秀拉他过隔壁吃新年饭。

      一个月的寒假过得非常快,转眼就到开学,商瑶花有点起色的身子也在那天彻底哭垮,天热急咳天冷寒咳,西药已经不中用,她也不想出乡,整个人被先后的打击刺激的浑浑噩噩,有时候一个人可以呆一个地方出神一下午。

      暮程秀劝她出去看病,商瑶花却老是发呆不发一语,她已经失去当初的动力,怎么都提不起劲。

      暮程秀担心她,只好让她养着小狸花猫,能给她带来点动力和心情。

      暮光也放心不下暮志明,轻淑一走他整个人都变了,躯壳没什么变化可一些行为举止感觉到缓慢,有时候站在一个地方拧着眉头思虑良久。

      回学校前天暮光又去了养猫的那家,五只小猫在稻草堆里打滚,一只一只捉出来看却没一只是橘色的。

      暮光不死心又连声追问猫主人还有没有小猫是橘色的。

      猫主人指着母猫和围在它身边的公猫,哈哈大笑的说。“都是灰白黑的,怎么生出另类?”

      暮光一脸平静,手紧紧的揣着裤子。主人的笑脸慢慢收回,趋于平静,叼着根牙签想了一会才说。“我记得前年路过桃源村见过一只橘猫,生没生我不知道。”

      暮光听完后转身就走。

      临近下午五点,暮志明推开自家大院门子,整间屋子没有一点灯火空荡荡的清冷。要是轻淑在,暮志明停下来思考了一番,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推门就进去。

      点灯做饭,当饭菜做好摆在桌子上,才猛然回神,暮光还没有回来。

      轻淑离开后,他每晚每晚都睡不着,脑子清晰的不断的回想平日的恩爱和床上的亲密,等艰难的入睡后却梦见她苍白发青的身子每每这时便会惊醒,然后枯坐到天亮。

      暮光没有回来,他去哪了?暮志明手搭上眼睛凝神,后背靠在竹椅上浑身却紧绷,无一丝松懈。

      喵~~空旷的屋子过许久才响起虚弱纤细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小声,暮志明耳朵轻微动了一下,放下手循着声音看过去。

      一只浑身橘色的小奶猫坐在大堂中央,蹲在那儿低着绒毛小脑袋用舌尖舔食小爪,抬头冲着暮志明低声叫唤,低低的声音围绕在屋内,外面有水声响起,应该是暮光回来了,他带着一只橘猫回来了。

      暮志明定定的看着,许久才走过去抱起还不够他巴掌大的小猫,低头盯着他玻璃水渍的大眼睛,里面宛如有着轻淑的笑脸,轻淑十岁他送的礼物,还记得她笑的那样好看,直接把他给看痴迷了。

      如今她又回来了,带着尘封的记忆回来,暮志明收拢掌心,暖着手心里的小猫,这一次他要更加小心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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