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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买下东方瓷娃娃 ...


  •   叶初到我家时很惶恐,她站在父亲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当中,衣衫褴褛,却楚楚动人。父亲的同伴们说她是来自清的礼物,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是在被烟土腐烂的土地上开出的百合花。

      第一次见她是在女神号的甲板上,她被破兽皮包裹着,露出光洁的小腿。几个船员用手一抖,她就光溜溜地滚到甲板上,蜷缩着身子,像是一只北极银狐。

      她很怕我,从来都是恭顺的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说实在的,我这张脸上让我最骄傲的就是我的蓝眼睛,这是来自我已故母亲的血脉,透过镜子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我,温暖而纯净。

      只是我在看着她的时候,她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脚尖,用蚊呢般的声音说“是,小姐。”

      听父亲的船员说,叶从前也是小姐,是清贵族的小姐,从小金枝玉叶的养大,直到被当作赔礼被她的烟鬼父亲卖给了大副雷德还赌债。

      雷德是我见过最卑鄙,最流氓的下贱坯。自从他用他那恶心的,散发出臭鸡蛋味道的嘴巴侵犯我的乳娘玛尼时,我就深深的恨上了他。他会用那长满癞皮的粗手抚摸叶,用粗糙又长满胡茬的下巴揉搓她娇嫩的皮肤。他尖锐的笑声令人作呕,当他撕扯叶的衣服时,我听到她用陌生的语言哀求他停下。

      父亲是个体面人,他用十条金子在雷德手下买下了叶,将她作为礼物送给我。

      她是我最漂亮的娃娃,也是最顺从,最听话的玩伴。她的体重轻得吓人,我环着她的腰就可以轻易的将她抱起来。我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她的声音像是羽毛一样轻,她的皮肤像是羊羔一样柔软温暖,她呼吸过的空气中,有柔和的东方香粉味道。

      我喜欢给她换上漂亮的裙子,让她陪我学习法语,礼仪和马术。她很温顺,但有时候却自作聪明,比如她会在法语课故意拼错几个单词,在礼仪课上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我知道她想尽可能表现得比我愚蠢一些,不过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是要紧的事情。

      她是如此的谨慎、聪慧,却像是一只受伤的云雀一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整个霍华德庄园中,叶的存在就像是早春的晨雾一样,飘渺又美丽。

      叶唯一的缺点是跑不快,因为她的汉人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折断了她的趾骨,用又长又厚的白布将她的脚裹起来,像是木乃伊一样一层又一层。

      我看过木乃伊,在父亲献给国王的战利品中,我见过他们。他们象征着帝国的荣耀,被一船又一船的运送到宫殿去,为父亲换回了男爵的头衔,也为我的家庭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

      可是我害怕他们,尤其是玛尼告诉我说,那些是沉睡了几个世纪的尸体时,我更加恐惧了。我们打开了那个禁忌的魔盒,释放出了那些可怖的诅咒,假如说日后灾难降临,那也是我们咎由自取。

      果然,在父亲被授予男爵名誉之后,我的母亲因为肺结核离开了人世。于是我换上了躁郁和失眠症,我开始没来由的发疯,时而像是被人将头按进沼泽一样窒息,时而快乐地赤脚在庄园奔跑。

      我像是被人从地狱和天堂来回拖拽,分裂成完完全全的两个人。我的至亲被我伤害,我的好友离我而去。可我的父亲依旧坚定着他的事业,他不认为他的行为是偷窃、是强盗。他认为所有能为皇室带来荣光的事情,风浪再大,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但是他足够的爱我,也爱我的妈妈。他从来没提过再婚的事情,哪怕是想一想,也没有。

      话说的有些远了,继续说说叶吧。自从她来到我的身边,我失眠的毛病几乎没有再犯了。她睡在我的床边,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唱歌,我想她也会思念她的家吧。

      我几次想邀请她和我同睡,都被她拒绝了。她依旧低着头说,天鹅的绒毛太柔软,会折断她的骨头,她情愿睡在地上,这会让她更加安心。

      于是我只好去请教神父,他曾去东方传教。尽管对我的问题很意外,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他们睡觉用的床是用金贵的木头做的,上面用珍贵丝绸和棉褥铺就,用金线银丝在上面缝上细细密密的花。”他送给了我一张老旧照片,夹在圣经的扉页。那是他在清的宫殿里面拍摄的床,精美而繁复的花纹让我有些晕眩。

      依照神父的嘱托,用胡桃木按照照片的样子雕刻。因为照片只有床的正面,于是工人们只能依靠想象雕刻床的另外一面。于是这张床一半雕刻着中国的云纹和花卉,另一半雕刻着鸢尾花和小精灵。我几乎要被这些蠢匠气得再次发作,可看到女仆们将绣着精巧纹样的被褥铺在床上时,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凑上去抚摸起来。

      叶在她的家乡,是否每夜安寝在这样一张床上,她那残忍的母亲是否会为她唱歌?如果她的父亲没有吸食烟土,是否她会像我一样无忧无虑,枕着华丽的丝绸安眠。

      我于是从白天等待到晚上,等着这张华美的床被吊到我的房间去。我期待叶欣喜的表情,我希望她多笑笑,将她月光一般温柔的脸抬起来,冲我笑一笑,那么所有的努力就都不算什么了。

      晚间用餐的时候,叶被管家从教堂带了回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亦步亦趋地跟在管家身后。因为身高的原因,管家的一步基本上是她的两步,她几乎快要跑起来了,但脚下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慢下来。

      她连痛苦都这样美,像在刀尖上跳舞的精灵,下一秒就要破碎成飞沫了。

      如果不是父亲在场,我一定会痛斥这个没有人性的老仆人。可是父亲已经坐在餐厅的主位上了,我就不能放肆。

      但我笃定是要教训一下这个没有风度的老管家的,因为他欺负我的叶。于是我将一颗腌渍橄榄藏进了手帕里,借故下桌,溜到了侍酒屋,在醒酒器的边沿将橄榄挤爆。看着橄榄的汁水顺着醒酒器和红酒融在一起,我忽然有一种干了坏事的畅快感。

      “小姐?”管家惊愕地打开侍酒屋的门,他显然没有看到我做的好事,只是继续用说教的语气冷冰冰地说道。“您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于是我昂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回怼道:“如果您能够及时为父亲侍酒,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管家的脸青了一阵,顿时又变得通红,他立即掏出白手套,紧张地说:“抱歉小姐,这是我的失职。”

      “我不需要,也没时间听你解释,现在,请为我的父亲斟酒吧,今天的桃脯布丁简直干到难以下咽。”我继续道。

      老管家几乎想都没想,便托着醒酒器踱步到父亲面前,将他空荡荡的杯子倒满。父亲先是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捧场地尝了一口。

      我发誓我从未见过那样多的表情同时在一张脸上出现。果不其然,父亲大发雷霆,几乎丢掉了他所有的风度。管家一个劲的忏悔,责怪厨娘忘记将醒酒器分开清洗。女仆们小声抱怨着,将地上碎裂的杯子和红酒渍擦干净。

      我回到桌上,食欲大开。今晚我吃了一整只鹌鹑,三片豪猪肉,还有三块馅烤面包,就连玛尼炖的莫名其妙的蜗牛汤我也甘之如饴。

      父亲的怒火蔓延到我的身上:“海斯特,听布鲁诺男爵说,你在花园里用马鞭抽了他儿子的小腿。”

      我于是放慢了咀嚼的动作,暗自肺腑路易真是个无聊的混账,竟然连自己丢脸的事情都要和父亲告状。可我天生撒谎成性,似乎是继承母亲演员的天分,我的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堤而出。

      “如果他没有用那些不堪的言语冒犯我,我怎会用这样的手段维护自己的尊严。”我用手巾试去眼泪,声泪俱下道。

      父亲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错愕,随后又转化为抱歉,最终演变成暴怒,他将刀子扎在未能吃完的那根小羊排上,似乎是和自己赌气。

      “我就知道那个风流成性的家伙不会教育出优秀的孩子,他们根本就是一路货色,竟然胆敢觊觎我的土地和女儿。如果不是他哀求我,我决计不会同意让你和他见面的。”

      我泪眼婆娑,心中却发出一声冷笑,父亲让我和路易的相见才不是权宜之计。而是因为他需要的布鲁诺在邻国的军队,让他的海洋运输贸易更加容易罢了。

      可是我才不会嫁给路易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只会看着我傻笑,然后露出黏湿的表情。他的眼睛灰蒙蒙的,像是没有开智一样无趣。同他聊诗歌和文学,就好像是给驴套上金马鞍一样蹩脚。然而,我也明白,尽管我这次逼退了布鲁诺家族,往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亲事找上门。

      因为我是霍华德庄园的独女,未来法定顺位第一继承人,在我的名下,有王朝最丰沃的土地,绵延不觉的群山河流,数不清的地产和果园。我首饰上的一颗宝石,可以买下一个满当当的粮仓,我裙摆上的一颗珍珠,可以换得穷人三代一年的口粮。

      所以无论传言中的我是如何疯癫,残忍,不解风情,还是有络绎不绝的媒人到访。这些人的眼中都是一样的,他们不爱我,他们爱我的荣耀,爱我未来的遗产,爱我的父亲的头衔。

      他们贪婪的眼睛几乎将我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去,上下打量,啧啧品鉴。我讨厌那些虚伪的人,也不想变成一件物品被放在玻璃罩下展览。

      别担心,我不怕他们,我会用马鞭将他们赶得远远的,直到找到真正爱我的那个人,我会将我的一切交给他,包括我糟糕的一切,我的伪善和自负,叛逆和卑劣,虚伪和乖张。

      我要那些人闻到玫瑰芬芳的同时,也看到它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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