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洗浴中心建造指南》鸟芜

5、穿越第五天

　　在确认了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没有人盯梢的情况下，项目部众人像做贼一样溜出大门，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抬了回来。

　　然而即使大家已经对这个可怜废土人的糟糕情况有所预料，但当项目部众人真的近距离亲眼目睹时，所有人的心灵还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废土世界的人难道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原本还特意安排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人负责抬担架，然而真当那个人被抬起来时，技术员周哲和厨师程召甚至都没觉得抬个人要比空担架重多少。

　　“灾荒年……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物设部材料会计的李梅凌不忍的叹了口气。
　　她和综合办的杜姐一样，原本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虽然她本人并未经历过灾荒的年代，但她还是曾从自己的父辈那里，听说过灾荒年的恐怖。

　　原来，快要饿死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啊。在真正亲眼看到过之后，所有人终于理解了饥饿二字的恐怖。

　　从袖口中露出来的半截手臂细的让人害怕。所有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下，几乎看不见半点脂肪。

　　黏膜苍白，连水肿都已经被消耗掉了。
　　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所有人都忍不住去想。

　　这个人已经完全失去行动力了。
　　那些从越野车上下来的人不会其是来抛尸的吧？
　　我们把他带回来，真的能救活吗？
　　如果救不活……

　　“既然已经带回来了，我们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
　　将人放到了招待室新铺好的双人床上，狄蝉宽慰沉默不语的众人。

　　“我们救他又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不过是因为我们有良心，没办法见死不救罢了。”
　　“况且万一这个人真的死了，想来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死怪在我们的头上……杜姐，刚才和你说的盐糖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还是温的。”
　　杜敏侠立刻回答。

　　其实她没说的是，如果这个人真死了，她其实还悄悄准备几炷香，可以给这个人供上。

　　总之不要留在项目部里快快升天去！
　　杜姐为了项目部也是很拼的。

　　接过从窗边书桌上递来的盐糖水，狄蝉把废土人的头垫高，让人帮忙掰开他的嘴，用勺子试探着往嘴里灌。

　　刚开始的前两勺大概是因为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咽不下去，所以全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但当狄蝉倒到第三勺的时候，这个人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这是多么强的求生意志啊。

　　一旦有了意识，察觉到有人正在救自己，这个已经虚弱到生死一线的人便立刻开始吞咽被喂到嘴里的盐糖水。

　　“活了！他活了！”
　　招待室里站的挤挤挨挨的人们立刻欢呼起来。
　　因为屋子太小站不下而在窗外瞧着的几个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果然，把人带回来的选择是对的。
　　所有人都为自己能亲手拯救一条生命而感到快乐。

　　更因为这生命是一条宝贵的人命，众人的心中都获得了一种暖洋洋的荣誉感。

　　当一碗温热的盐糖水全部喂完之后，狄蝉放下了勺子。
　　“他现在这个情况，还能再喂点别的吗？”

　　伸手摸了摸那瘦的可怕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好像能够摸到一点脉搏了。
　　虽然还是很微弱就是了。

　　“狄总我查了一下，说是可以给一点流食，比方说粥啊什么的。”
　　景新刚刚就已经在手机上搜索过了。

　　“咱们早上正好剩了点粥还没倒！”
　　程召一听立刻抬头。
　　“我去热热再打个蛋花？”

　　“你去吧，记得少加点盐。”
　　狄蝉点点头，众人立刻便挤在一起给包围圈中间的程召让路。

　　很快，一碗浓稠的蛋花粥被送了过来。
　　狄蝉像喂盐糖水时一样，给这个废土人喂下去了。

　　“行了，不能再多了。”
　　放下空空的碗和勺子，狄蝉让大家把废土人安置躺平。

　　看那个人躺下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之后，狄蝉端着餐盘和大家一起出了招待室。

　　“大家各自分一下组，每组两人，每两个小时过来看一眼。”
　　虽然趁刚才程召去做饭的功夫，狄蝉让耿亚林和张少泊翻了这个废土人的衣服和口袋。最后只找到了一包写着“膏体食物”宽度两指、长约十厘米的锡纸塑封袋以及一块刻着“陆容”和一串数字的方形不锈钢片。
　　但因为这些东西并不能完全说明这个人的身份，狄蝉也还远未对这个废土人放下戒心。
　　所以她安排所有来查看这个废土人情况的员工至少两人组队。

　　这样，就算万一出了点什么问题，两个人也不至于制不住这个病号，让项目部其他人无法得到消息去支援。

　　*

　　暂时解决了被丢在项目部门口废的土人这个让人坐立不安的问题后，各部门一回到办公室，几乎是立刻就运转起来了。

　　他们终于从这个废土人的身上窥探到了废土世界的可怕一角。
　　即使众人已经暂时从生存的压力中解脱，他们还是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命运从饿馁的未来中推离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经营管理部负责给项目部的水电煤气、食材网费做补充协议，以保证大家在废土的基本生存需求。
　　而综合办公室则向狄蝉申请借了两个工程部的人一起去仓库盘库。
　　他们得搞清楚目前项目上都有什么、眼下还缺什么，以及想清楚未来一段时间可能用上什么。

　　因为怕单一个部门考虑的不周到，狄蝉干脆发起了一个共享文档，按部门确定需求，并计划以后每月统计一次。

　　迅速行动起来的团队运转流畅、效率惊人，简直就像是一台开足了马力的产值机器。

　　依靠惯性，项目部维持了和从前一样的时间安排。

　　早上六点半吃早饭，七点上班。
　　中午十二点吃午饭，午休两个小时下午两点上班。
　　晚上六点半下班，同时吃晚饭。

　　与此同时，一整天三顿饭下来，那个被救回来的废土人似乎也终于脱离了危险。只是他似乎虚弱太过，目前还浑身无力，所以仍在招待室的床上休息。

　　“看样子应该不至于突然没命了。”
　　晚上九点，狄蝉和最后一组人一起去看了一下那个废土人的情况。

　　“晚上大家就不要再来了，所有人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七点再开始轮班。”

　　可话虽这么说，这一夜，项目部还是有好多人没能休息好。
　　有许多人还在悄悄尝试着程召的那一套起床步骤，认为大概是自己起床/睁眼/下地的姿势不对。

　　然而第二天一早，项目部所有人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食堂里。
　　在一张大圆桌上吃早饭时，显然大家彼此都对对方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心知肚明。

　　单纯是因为穿越了有些心绪波动没睡好的狄蝉以为大家都是和她一样，所以也没太追究就和第一组人一起去接待室查看了那个废土人的情况。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只不过才一晚的时间，那个虚弱到差点死了的废土人就有了坐起来的力量。
　　当狄蝉一行三人推开接待室的门时，他们正巧看到那个废土人正在试图下床站起来。

　　“你能站起来了？”
　　安质部的刘琪华才刚开口，他们三个就看到那个废土人摔了下去。

　　刘琪华和耿亚林立刻上前把人又抬回了床上，而狄蝉则把装着废土人早饭的餐盘放在了他的床头柜边。

　　“……你们是谁？”
　　废土人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餐食，又看了看站在自己床前的三个人，虽然虚弱，但仍然露出了一丝警惕。

　　“一群无法见死不救的人罢了。”
　　狄蝉拉过椅子对着床坐下。
　　“你又是谁呢？”

　　“陆容。”
　　那个废土人回答道。
　　“我的身份铭牌……是你们拿走了吧。”

　　“原来那个铭牌是你的啊。”
　　狄蝉点了点头。
　　毕竟那东西上又没有照片。

　　耿亚林和刘琦华都觉得狄蝉的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知为何，他们三人却在这个废土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

　　“……你们没有读牌器？”
　　那个名为陆容的废土人，语气比他脸上的表情还要古怪。

　　“……读牌器？”
　　意识到他们可能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些他们异于废土世界的情报，可狄蝉却没有一丝慌乱。

　　毕竟这个废土人都已经在项目部里了，只要项目部里的设施有异于废土世界的，那被这个人发现异常也是迟早的事。

　　“读牌器是用来确认身份铭牌的工具……那东西虽然不是人人都有，但在工会、人力街、各个避难点还是很常见的。”
　　那个废土人轻声回答，然后用一种奇异的探究眼神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食物，又看了看狄蝉三人。
　　不用他们再问，他自己便自动说了下去。

　　“身份铭牌是新历十年时，在这片废土大陆上由南北两避难中心强制执行的唯一身份认证。是可以在避难所领到最低限度食物、在无法找到尸体时可以被用来代替下葬的重要物品……”

　　看着已经扭开了头、开始显得有些慌乱的刘琪华和已经皱眉却仍在强装镇定的耿亚林，废土人陆容的目光，直直的盯上了狄蝉的双眼。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吧。不知道读牌器却能拿出这种无异变食物的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隶属于哪个组织……把我带来这里的目的是？”

　　“在刚醒还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时候就这样咄咄逼人有些不太好吧？这位……陆容先生。”
　　抬手拿过床头柜上用加了胡萝卜羊汤煮的蔬菜粥，狄蝉舀了一勺递到陆容的嘴边。

　　“……我可以自己来。”
　　刚刚才提出了十分尖锐问题的废土人看了看被递到自己嘴边的勺子，然后别开了眼。

　　“那你拿好。”
　　狄蝉轻笑一声把碗和勺子分别塞到了陆容的手里。

　　然后，他们就看到这个瘦的可怕的废土人吃的几乎算得上是狼吞虎咽。

　　“还有蛋羹。”
　　看陆容已经把一碗粥吃完，狄蝉很庆幸他们在把饭菜盛出来时就已经确定过不会烫嘴。

　　把粥碗接过，又把蛋羹递给陆容。看他真的能端住碗把饭吃了，项目部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并不属于废土的任何组织。”
　　在餐盘上放下粥碗，狄蝉说话十分直截了当。
　　“我们并不是废土世界的人，只是意外来到了这里。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能说，那两个把你从飞车上丢下来的人，十分不巧的把你遗弃在我们项目部的大门口。”
　　“只不过是好心罢了，无法见死不救。就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无法见死不救吗？
　　听到狄蝉所说的话，陆容突然停下了正在舀蛋羹的手。

　　因为他意识到，对他说这些话的人，大概真的没有说谎。

　　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听过这样的理由了？
　　原来在这片废土的荒野之上，居然还能有“良心”这种东西留存。

　　“不管怎么说，你们救了我是事实……我需要做什么来报答你们？”
　　放下吃干净的碗，陆容认真的看着狄蝉的脸。

　　“报答吗？”
　　听到陆容这么说，狄蝉笑了。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这样好了。”
　　“我们需要你来为我们解答一些这个世界的问题。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是一种……付费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