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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组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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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游戏因为加入了“人”,局势发生了变化,“人”成了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街上从没什么人,变得到处是“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虎”倒是销声匿迹了,怕被“人”狙,只偶尔神出鬼没地捕个“鹿”,“鹿”是彻底没影了,躲得比过街老鼠还夸张。
施羽和宝儿艰难赶路,二十几站的车程,边躲边走,花了两天才到她家,他们现在不止要避开“虎”,还要避开“人”,避开“人”是更难的,“虎”虽然会主动搜寻他们,但存在感太强了,一接近就能感知到生理崩溃的恐怖,可对于“人”,他们要谨慎一千倍,因为感觉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撞上了。
他们看到过一次“人”在围猎,这些“人”似乎非常享受围猎的快感,享受把其他两族逼到绝境,他们甚至看到有的“人”故意抓了一只“鹿”,去喂给“虎”,等“虎”杀完“鹿”,他们再将“虎”杀了。
宝儿看过去,那明明是几个人类在彼此厮杀,但他们似乎已经自动代入了不同的族群身份。
这期间,不断有人崩溃,通过鲜少的媒体报道和网络传播,已知这场虎鹿人游戏是全球参与的,各国各地都出现了三方族群的觉醒和猎杀。
人们向政府询问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求给出解决方案,但军方派出镇压的警卫和军备也都受到游戏设定影响,内部也分裂成了三族,损伤惨重,混乱不已,失去了维护民众安全的统一行动力。
也逐渐有人接受并理解了这场猎杀游戏,有心者甚至借此发动恐怖袭击,煽动族群,主动促进游戏,但更多还是末世到来引起的慌不择路。
这才第三天,即使知道了游戏规则,大多数“人”都还披着人皮,没有开始明面上的生存屠杀,但三方族群之间的气氛俨然很紧张了。
有人说这种区分其实变相缓解了国际冲突,原本全球这么多个国家,彼此之间的冲突无法调和,现在把复杂简单化了,人类重新分类,只有三类,没有肤色和国籍的差异,简单粗暴地干另外两族就行了。
刚开始,这种说法但凡出现,就会被抹杀,但渐渐地越来越多,网络管制显然失效了。
也有人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分,为什么要简单化,这是文明的倒退,是冲突的升级,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还强化了种族阶级意识,“鹿”显然是最下等的。
反驳者认为是不是倒退不好说,杀剩一族,和统一成一族,其实结果是一样的,统一才是文明进步的趋势,况且都末世了,谁还管你文明是进是退。
一些理论派提出了质疑,问这种游戏,受益者是谁,比如末世丧尸是病毒、细菌或真菌感染,人类和动物是遭殃,但是病毒和菌类获益了,地球是病菌的天堂,那现在这突然的天降游戏,是谁获益了?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动物身上,只是让人类彼此屠杀?找不到获益方,理论学者就讲不通这件事。他们无法明确衣柜多出的那件衣服,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太玄幻了。
对这些质疑的回答也有好几派,有一派认为,不能从生物进化角度去看获益,如果本身这就是场表演赛呢,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想要看的表演赛,只是驱赶无聊,甚至不需要有实质的获益,就像人类抓了两只蟋蟀喜欢看它们斗那样。
各种说法在三天里发酵到极致,没有定论,所有讨论也只是个发泄的出口,而这些讨论声也在逐渐减少,因为上网的人少了,忙于应付现实的灾难,现在保命都难,甚至不知从哪传出的说法,上网会暴露位置,发言会暴露个人的倾向,“鹿”的倾向,“虎”的倾向,更容易被定位到,引来其他族群的杀戮。
这种区分,让人们主动沟通的意愿减少了。
两人抵达宝儿家时,是清晨,天还蒙蒙亮,用宝儿的话说,这个时间感觉猛兽刚睡下,而人类还没醒,相对安全。
小区内也横陈着尸体,但明显比外面少,各小区自治能力高的已经进行紧急封锁了,并不是官方强制的,门卫安保早跑了,而是人们都选择躲在家里,门锁紧闭。
进楼道前,宝儿就闻到浓重的尸臭,整栋楼都很安静,尸臭让这种安静更显可怖。
他们站在门口时,隐约能感受到,一门之隔的背后,可能有只大象。
宝儿快哭出来了,她显然想到了会看到什么,她死咬着嘴唇,没有进去,转身对施羽鞠了一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施羽哥你回去吧,谢谢你,这几天要是没有你我已经死了。”
施羽没走,看了她一会:“如果我让你别进去,你会听话么。”
宝儿摇了摇头。
是早有预料的答案。
这两天来,无论在街上看到什么文明沦丧的场景,无论施羽怎么跟她分析现在回家已经没用了,怎么把网上那些末世第一要责拿给她看——别回家别多管闲事别心软,宝儿都无动于衷,始终只有一句话,她要回家。
不管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父母是否逃走了,她都要回家看看。
回家,是这个高中女孩在这两天的逃杀中支撑下来的唯一信念。
施羽也就这么跟着她,他确实也没什么牵挂,死在哪都是死。
他也好奇起来,这个女孩回家了,然后呢。
施羽笑了笑:“宝儿,家人,是很好的东西吗?”
宝儿不太喜欢他这句问话,这样一句话出现在大敌当前的境地,很有flag的嫌疑,也很像某种遗言,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没什么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开门吧。”施羽说。
门锁转动的声音听起来漫长又腐朽。进门后,看到的画面和他们想的差不多,宝儿母亲的尸体,可以用残肢来形容,脏腑都被掏出来了,摆放得还挺艺术的,器官和断肢组合成了一个卦象,一节肠子吊着心脏,悬挂在客厅的风扇下,风扇正在缓慢转动,引得苍蝇不住地飞,舞蹈似的。
母亲也是个“鹿”。即使死了,身体不完整,也散发着和他们身体一样的绿色。
施羽挺想解说一把的,这大概是杀完之后不尽兴,或是找不到其他的施虐对象,于是对尸体进行了二创,路上宝儿说过,父亲以前是个街头艺人,做行为艺术的。
等不及宝儿崩溃,危险就来了,一头“虎”不知从哪蹿了出来,满手是血,扑向了宝儿,她那句“爸爸”还没叫出口,喉咙就被划破了,她兜着满脖子的血滚到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这一扑实在太快,即使施羽高度警惕,手里的钢管打出去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钢管直接断了。
施羽当即关上了门,拿断了的钢管抵住门把,背起受伤的宝儿就跑,逃下楼时,宝儿已经没气了。
父亲追了下来,不是通过门,是直接从二楼破窗而出,猛兽一样落地,他的一只脚骨折了,骨头都凸出来了,但是他毫无知觉般,盯着这里的另一头“鹿”——施羽,他显然对杀死了妻子和女儿没有感觉。
他们一路见到的都是如此,“虎”觉醒之后,似乎丧失理性了,完全被兽性控制,只有杀戮欲,强大的攻击力是用牺牲清醒的意识换来的,同样觉醒的“鹿”和“人”都还保持着自主意识。
男人向施羽冲过去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只来得及把宝儿的身体好好地放下。
就这一下,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男人停下了,有点僵直,那只利爪般的手离施羽只有几厘米,而后转了方向。
男人将宝儿抱了起来,“虎”一般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像是叼了一只可口的食物走,但施羽看到男人的利爪收起来了,变回了人的手,抱着宝儿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男人突然警觉地弓起了背,像是迅速要逃跑,但是没跑成,他的胸口在瞬间开了三个洞,人跪了下去,死了,手里还托着女儿。
是三个“人”,一手保持着枪的姿势,另一只手拿着菜刀,刀上全是血,看模样应该是小区的邻居。
三个“人”走上前,踢倒了宝儿爸的尸体,确认没动静了,开始翻他身上的东西。
他们显然没把施羽放在眼里,毕竟“鹿”是食物链低端的,对“人”来说跟蚂蚁没什么两样,打算一会随手解决掉。
他们三“人”是昨天开始结盟的,打算按照游戏规则来,杀其他两族,让“人”族剩得最多,他们已经把小区里剩的“虎”和“鹿”杀得差不多了,杀“虎”用手,杀“鹿”用刀,不知为何,他们对付“虎”的枪对“鹿”没用,刀倒是挺快的。
三“人”翻完了宝儿爸,又去翻宝儿的尸体,把她脖子上的挂坠扒了下来,又去扯她衣服。
突然感到一阵凌厉的风,三人回头,看到居然是那只“鹿”朝他们冲过来了,有些好笑,这会儿他们没空管他,还不赶紧逃,居然自己上赶着来找死。
他们避开的打算都没有,等着这头“鹿”冲过来把自己撞瘸了,他们现在就是那守株待兔的株,回头继续扒拉宝儿的衣服。
等来的却是其中一人的惨叫,那个“人”被踢飞了,真的是踢飞,飞出了好远。
施羽自己都愣了,他冲上去是没打算要命的,但那一脚竟然把人踢飞了。
另外两个“人”也傻住了,这不符合游戏规则!但也都谨慎起来,眼含怒意,准备上前处理掉这只鹿,施羽无暇顾及,刚刚那一踢太用力,他摔在了地上,踢了“人”的左腿涌现一股滚烫的灼痛感,仿佛里面的骨头和肌肉在进行重组。
被踢飞的“人”迟迟没有起身,两名队友过去看,面色惊恐起来:“他……他死了!”
“叮咚”,耳边又响起声音,衣服前襟再度刷新了消息。
/2025年6月11日,6:21,第一只“鹿”触发踩“人”,“鹿”开启。/
/三个族群开启完毕,闭环形成,游戏正式开始,“鹿”族,“虎”族,“人”族,请努力猎杀,提升本族生存可能,请谨记,除了本族,全是敌人,祝各位游戏愉快。/
两个“人”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惊慌地看了施羽一眼,立马逃跑了。
施羽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盯着还在发热的腿看了好久,它刚刚踢死了一个人。
施羽把宝儿和父亲的尸体搬回了他们家,和开膛破肚的母亲放在一起,比起埋进土里,他们也许更想团聚在家里。
临走前,他将门窗关紧,空调打开,冰箱打开,这种拖延是无意义的,但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想立个碑,却写不出“宝儿”两个字,施羽对她一无所知,这也不是她的真名。
离开小区,发现外面又变天了,街上不再遍布着“人”,空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躲了起来,暗中观察。
游戏规则更新了,人杀虎,虎杀鹿,鹿杀人,三角食物链闭合,“人”不再是食物链顶端,没有哪个族群在食物链顶端,每方都有天敌,彼此压制,果然,这样游戏才能进行。
接下来的三天,是施羽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
人类总体对这项突如其来的末世游戏的应激反应经过了几个阶段,一开始不愿意相信,找政府骂街,浑水摸鱼的趁乱恐袭,然后是几次食物链顶层族群的置换带来的迷狂屠杀效应,在游戏规则全部宣布完毕后,所有人先是躲起来观望,而后逐渐焦躁慌乱崩溃,“鹿”因为前两天的食物链底层经历,被屠杀骤减最多,现在是三个族群里数量最少的,也是最愤怒的,开启了buff之后,首当其冲地暴起,杀了很多“人”。
到第五天夜里,游戏更新的人数比例中,“人”一下从数量最多,变成了数量最少,“虎”最多,然后是“鹿”。
自此,不断变化的族群数量排名焦虑,终于让屠杀游戏正式拉开帷幕,大部分人都投入其中,接受了游戏规则,每族都在竭力避开天敌,去攻击食物链的下位,也有些人受不了这样的屠杀游戏,选择了自杀。
和平主义组织随之开始出没,宣扬不要同胞残杀,没有什么响应,这种声音一出来,就给天敌报告了位置,被抹了脖子。
施羽一路努力躲避着“虎”,他也不想杀“人”,但有些人族显然疯了,那句‘除了本族,全是敌人’深刻得像洗脑包,人族开始组队猎杀“鹿”,施展计谋把“鹿”这个的天敌赶尽杀绝。
施羽遇到过两拨试图干掉他的“人”,那阴招是他曾经见过的,一找到“鹿”的踪迹就开始呼喊,把“鹿”的位置报告给“虎”,让武力爆表但智商欠费的“虎”前来猎杀,等“虎”杀完“鹿”,“人”再趁其不备,躲在后方猎杀“虎”,一箭双雕。
人族的阴险,很符合“人”这一称呼的智识特质,他们是最早开始利用游戏规则的族群,“虎”“鹿”“人”三族都按照各自继承的物种特性分化得很鲜明,人类总体的概念越来越薄弱了,短短七天内,人们就适应了这种族群划分。
施羽琢磨着,七这个数字真的有什么不成,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现在人类也是用七天回归了丛林。
被逼无奈,施羽只得在“人”制造动静,给“虎”报告他的位置前,把“人”先杀了。
七天过去,他不知道杀了几个人,施羽发现,人跨过一条线是很容易的,跨过去了,他眼里的社会也截然不同了,七天前的自己怎么都无法想象,杀人,会变得和早起刷牙一样随意而理所当然。
然而,尤是万分努力避开杀戮的他,今天还是迎来了死期,转过一个弯,遇到了一只“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那只“虎”已经朝他走去了,他逃不了,膝盖软成了面条,浑身都是跪下的颤栗渴望。
明白死到临头,他索性一屁股坐地上了,省得死前还给对方跪下,死得毫无尊严,他也逃累了,反正这世界都疯了,活着也是个屠杀机器,早死早超生,搞不准还能早点到孟婆那摇号排队去别的美丽新世界。
施羽等着那利爪落下来送他归西,却什么都没等到。
那只“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竖瞳似乎在打量,这双眼睛有点特别,不像其他“虎”那样充血,满是失智的癫狂杀戮欲,这双眼睛虽然也嗜血,但看着似乎还挺冷静的,而且不是一般的虎类黄瞳,他的是金色的,金色的竖瞳,很别致。
可能也跟长相有关系,这头“虎”过分好看了,身姿挺拔盘靓条顺,虽然浑身是血,脏得泥里滚过似的,末世之下有几个人干净的,这人长得就像哪怕从泥浆里捞出来,也是让人一眼就亮眼的存在。
施羽觉得,人活一口气,死也一口气,自杀还得挑挑法子,选选死相,他要是死在这么一个长相手里,也还算有面子?
脑回路已经不知道转去哪里了,还迟迟等不到闸刀落下。
半响,那只“虎”提着施羽的后脖子,把他拎了起来:“组队。”
施羽:“?”
他听到了什么?
一只“虎”叫一只“鹿”和自己组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