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未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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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日子一眨眼到了深秋，期间无论是徐子清还是邬钰，都没有再联系过赵锦肴，不过他也乐得自在，比如此时他就抱着从柳中寄来的包裹，从骑着三轮车叫卖的大叔那里买了两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正悠哉悠哉地挖着吃。包裹是陈明帮徐思君寄的，发了信息过来告诉赵锦肴，说是一些冬衣。
看天气预报，好像说下个礼拜温度就会骤降。
赵锦肴想起刚来的时候，那会儿天气还热，他们这里的车间都是用大型的风扇降温的，热风带着粉尘吹得人脑瓜子嗡嗡的，止住了汗但止不住热气，以至于赵锦肴经常会觉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熬到秋老虎后凉快了下来，赵锦肴的手腕开始疼痛。他看见过这里有人的手腕关节又红又肿，干活的时候动作却能够利索自如。
月中时上个月的工资到账了，赵锦肴来这里吃住也几乎没用什么钱，倒是让他苦哈哈地存了小一万。赵锦肴忧心忡忡地想，不知道攒到那十五万自己的手腕会不会也肿得老大。比起这么久远的事，赵锦肴现在更担心待会那个要踏进去的宿舍。
虽然这几个人里就管谢秦最面冷寡言，统共数下来也没说过几句话，但赵锦肴同他的关系算是最要好的，因为他给beta提了个醒。
“你多注意一下王甘。”
某天宿舍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谢秦突然开口。
“啊？”
赵锦肴放下手机，困惑地看着alpha，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跟别人说你长着一身好皮。
“说想把你灌倒，事成了你自然就会跟着他。”
alpha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若不是说出的事情与赵锦肴切身相关，别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褒还是想贬。
“什么...意思...”赵锦肴??望着谢秦那深如古潭的眼眸，视线焦点开始涣散。
而谢秦只再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言语，撂下这句话就接着做自己的事了，这回赵锦肴算是醒过神来了。
自从最开始那个中年beta开赵锦肴的荤段子后，这两人便得了趣，若是看到赵锦肴穿着背心弯腰或是做了什么动作，就挤眉弄眼地示意对方注意赵锦肴，他们压根没考虑谢秦会管这种闲事，也就没防备着他。
谢秦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动机去管这种腌臜事，他每次都选择无视，却每次都尽收眼底。直到他们说出这样一段话。
“我越看赵锦肴越觉得顺眼，也本分，要是能在这讨到个这么像样的老婆其实也挺知足的。”
“你想怎样？”
“嘿嘿...改天和他聊聊呗。”
“你得了吧，他不是有个那什么亲戚吗，上次问他好像是住在那片富人区，肯定接触过有钱的，还看得上你？你有什么啊你想过没？”
“...说的也是哈，那怎么说...”
“你这会儿子倒是有自知之明了。”
“诶——你说，把他弄醉了...成不？乡下地方来的，破了身就只能跟着我吧？”
“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到时候在旁边支个手机，录下来我也看看。”
“滚你丫的，你不是有老婆吗，你先录个给我看看再说！”
只见王甘活像只癞蛤蟆，白日做起了吃天鹅肉的大梦，两人又是像往常一样痴笑了起来，却没想到谢秦在此时冷冷开口道：“你们当我是聋子还是瞎子，准备让我送你们坐牢？”
后来无非就是那个中年beta把事情甩得一干二净，而王甘追着谢秦喊了半天的哥说他只是在说玩笑话。无论如何，就算是玩笑也开到这种程度了，要是任何一个正常人知道有人这么肖想自己，都会不寒而栗，于是谢秦也终于找到理由去提醒赵锦肴，才开了这个口。
那时的赵锦肴呆坐在床上，愣了好几分钟，又慌乱地下床赶在其他人回来之前将身上宽松的背心换成了短袖。他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将背转向外面，又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自己。
他感到头晕目眩，胃酸在灼烧腹部，想要呕吐的预感漫上喉咙。王甘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平常也有开开心心地打招呼、聊天，他们之间不是朋友吗，对朋友说这样的话，到底算什么？
beta在被窝里悄悄打颤。他从门牙往旁边数两颗的是枚小尖牙，它的锋利与主人软弱的个性相背，平时总是被藏匿起来，只有当赵锦肴流露出什么难耐的情绪时，狠狠咬住嘴唇，它才会带来犹如尖刺般的疼痛，好让身体那不自觉的战栗被压制住。
那夜似乎格外漫长，好在时间照常流逝，第二天谢秦看到的就是赵锦肴那张恹恹的脸，他突然有些心虚。
谢秦没说王甘究竟是和谁一起讨论的他，于是从那之后，赵锦肴开始躲着这个宿舍除了谢秦之外的任何人。
在偶然一次的聊天中，赵锦肴才得知之前王甘说谢秦有个omega女友的事情是假的，那只是相当于妹妹的存在，他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开始有更多的话想和谢秦说。
他信任着谢秦的善良，也信任着谢秦在alpha中都算得上高大的身形，那让自幼懦弱的赵锦肴感到安心。
赵锦肴希望回去的时候至少谢秦在那，他手上提着的另一个烤红薯就是要给谢秦的。
路过工业园门口，谢秦站在那，那个omega“妹妹”也来了。
她正笑着同谢秦说着什么，而一向冷漠的男人眉眼间也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赵锦肴突然之间觉得刻意放慢脚步的自己有些可笑。当赵锦肴忍不住再抬头往那边一瞧时，正好对上了谢秦的眼睛，他的心脏狠狠一缩，随即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心跳打乱了他装作淡定的节拍。
谢秦朝他微微颔首，omega也将头转了过来。
那张标致的脸上可惜有块塑料膜一样的疤，赵锦肴仿佛在哪见过。
谢檀见到他微一愣怔，又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冲他一笑。
beta竭力弯了弯嘴角，抱着东西飞快走掉了。
回到宿舍时，王甘照常像赵锦肴打招呼：“哟，这么大一袋，这是拿了什么东西回来啊？”
赵锦肴听着那仿佛什么夫妻日常对话般的腔调和内容感觉到十分作呕，他也不看王甘那张蜡黄扁平、和端正都丝毫沾不上边的脸，随便应道：“一些冬天的衣服。”
赵锦肴打开包裹，除了那几件又厚又重的棉衣棉裤，还有一条徐思君曾经闲时织给他的绿色围巾。赵锦肴将那几件短袖背心短裤什么的都从衣柜拿出来收进箱子里，把包裹里的冬衣再一件一件挂进去。
“哎——我最烦冬天了，穿得跟头熊似的，麻烦死了。”
赵锦肴原本也不喜欢，但现在他倒是很庆幸自己能穿得越厚越好。初识王甘这人，只觉他说话单是满嘴跑火车，心眼不坏，但现在赵锦肴不得不提防着他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
没过一会儿，谢秦拎着只保温桶进来了，他不是讲究人，将饭菜都拌在一起就坐在桌子旁大口扒了起来，估计是做了一天的力气活累坏了。
王甘明知会碰一鼻子灰还硬要上去贴冷屁股：“秦哥，好福气啊！嫂子做饭还是有一手的。”
赵锦肴打开柜子的时候看见那个被收起来的月饼盒，脑海中浮现出方才omega笑靥如花的脸庞，猛然想起她原来是自己买茶叶时碰到的那个店员。
他心中百味交杂，忍住想要窥视谢秦反应的冲动，但他又希望谢秦这次能说些什么，向其他人解释清楚这个误会。
但是谢秦没有，他仍是同往常一样对王甘视而不见，对其他的东西也视而不见。
赵锦肴在床边坐下，将装着另一个红薯的塑料袋打开，轻轻撕开那已经裂开的红薯皮，挖了一勺送进嘴里，还是热腾腾的，只不过滋味变了许多。
*
谢秦感觉最近的赵锦肴活泼多了，时不时在自己跟前蹦来蹦去，却又保持着一米以上的社交距离，远离一点他会跟上，靠近一点他会躲开，像只第一次尝试和人类接触的兔子。
谢秦想，这只单纯的兔子肯定是把自己当作将他从陷阱中救出的恩人了。
于是谢秦就安静地观察着赵锦肴在他面前展现的一切，有意的、无意的，没什么意思，但他觉得像每天的日落一样，或许值得一看。
赵锦肴每天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下完工就去食堂吃饭，然后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待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回到宿舍，洗漱上床，即使时间还很早。他会坐着或者躺在床上看手机，也没有发出过声音，谢秦瞥到过，屏幕上全是一行一行的字，应该是在看电子书；如果这时候宿舍有除谢秦之外的人，他就会将脸转向墙壁那边，拿被子把自己挡得密不透风。最开始王甘发现他这样还会问怎么了，过好几秒声音才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他说自己不舒服，王甘还自以为贴心地询问需不需要给他买药，又是过几秒钟，他说睡一觉就好了。赵锦肴就这么一直“病”了下去，到后来若是其他人还叫唤他，beta就干脆直接装睡了。
赵锦肴每早醒来的时候似乎有些水肿，平常小巧挺翘的下巴尖在这时候会消失一段时间，这时候看他就更像一只兔子了，那精致的下巴尖要等到他吃完早饭才会重拾精神出现。
赵锦肴每次搬重一点的东西时，使劲都要发出“嘿咻”一声，仿佛这样力气就会大些。
昨天赵锦肴问他要不要晒晒被子，这两天的太阳很大，他问别人借到了晒被子的竹竿。谢秦不假思索点点头，今天早上抱着被子跟在赵锦肴身后来到了架着竹竿的空地上。谢秦个子高，将肩上的被子甩到杆子上就去帮一边的赵锦肴将压着他的被子取下来。beta用的是从厂里买的棉纶被，廉价、厚重但是好在能保暖，他一抱过来，便被满怀暖烘烘的气息包围，像被围绕在温润的泉水之中，谢秦将它挂上去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恍惚。
赵锦肴脸红红地向他道了声谢，也不知道是被棉被压的还是被太阳晒的，然后就走过去将谢秦的被子展开，认真地拍拍打打好一番才去整理自己的。谢秦也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清晨的太阳光照得赵锦肴微微眯起眼睛，眼睫在脸庞上投射出好看的阴影，这样的景象让谢秦昏昏欲睡。
“好了，我们走吧，傍晚的时候过来收就行了。”
赵锦肴笑着看向谢秦说道。
Alpha如梦初醒。
在这里干活的人很少有在闹钟响起之前起床的，赵锦肴早起是为了早点去食堂买他喜欢的甜豆花，谢秦是不想和其他人挤挤攘攘地用卫生间，两人稍微熟识后早上就会一起去食堂，不过是赵锦肴主动邀请谢秦的。
从樟树上凋零的落叶原本是被扫在路边，昨天晚上刮了风下了雨又将叶子吹得满地都是，整条路看起来杂乱无比，偶尔树上还会滴落残留的雨水在头顶上，吓得人一激灵。
“不知道冬天尢都会不会下雪呢。”
谢秦下意识闻声看去，发现赵锦肴不像之前那样不好意思地看自己一眼又飞快转移视线，而是一直看着前方，似乎是在自说自话。
“...”
“我家门口的院子没有铺水泥，在我很小的时候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雪，但我抓雪的时候抓到了一大把泥巴，很脏，我妈就不准我玩了。
“尢都和那边离得不远，应该也难得见到吧...”
“尢都，我从小在这长大，只看到过一场积起来的雪。”
赵锦肴听罢露出一副无奈的苦笑，像是在惋惜。
“原来你家就在尢都啊。”
“嗯，我是尢都一所福利院长大的。”
赵锦肴这回才看向谢秦，他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嘴巴惊地微微张开，无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宿舍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倒不是说谢秦多在意这种身份，只是像谢檀那件事一样，不想多说罢了。
“没事。”
beta在一旁抿着嘴想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样子被谢秦尽收眼底，看来赵锦肴很在意自己的亲人。
“福利院的人们都很亲切，孩子也多，也算是热闹吧。”
赵锦肴像是替他高兴，这才微微扬起嘴角：“原来是这样，那中秋的时候你是回去过节了吗？”
“没有，和朋友一起过的，我们现在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去送点东西。”提到这些事的时候，谢秦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压根让人感觉不到他在回忆快乐的事情。
“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人吗？”
从来只有谢檀来找过他，于是谢秦点点头。
“啊！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在一家茶叶店工作，我之前有碰到过她。”
赵锦肴迅速接话，自然到反而不自然了。
“好像是，这么巧。”
“她...很温柔，”赵锦肴止不住想多谈论她，想多从谢秦嘴里听到关于他心中的omega，就算结果可能会使他难过，“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
这是一点，但记住她的容貌多是因为那块疤痕，赵锦肴后知后觉alpha脸上的疤也同那类似，这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谢秦想起谢檀，她从任何意义上来讲都不算是传统的omega，除了出众的样貌，她的能力也很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完美的omega，而她那非常罕见的娇蛮的一面也只会对自己展现出来，所有人都觉得谢秦和谢檀是一对。
“嗯。”
alpha只淡淡应了一声，却留赵锦肴的心砰砰直跳，他生怕自己多嘴让人厌烦，于是也沉默了下来。
“赵锦肴，我下周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天未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