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千面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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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肴回到宿舍在椅子上坐下，将路上徐子清买给他当回礼的一盒月饼放在手边的小餐桌上。他头痛地看着手机发呆，微信里邬钰的名字仿佛是条与他目目相觑的毒蛇，不知道哪一个瞬间就会耸身吓他一激灵。
“叮咚。”
突兀的手机提示音将赵锦肴吓了一跳，不好的预感在看清发信人后统统变为快要满溢的内啡肽——是陈明的短信。
—“肴肴，妈借了明明的手机给你发信息。今天中秋厂里也放假了吧？有没有去找舅爷爷他们问个好？我儿子还是争气，没有要舅爷爷帮忙。今天镇委书记走访，给我们家带了三个月饼，妈吃了个莲蓉的，今天中秋，你在那里也要记得吃月饼知道不？”
赵锦肴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腾跃的心情让编辑文字的手变得微微哆嗦。
—“今天中午跟小舅舅吃了顿饭，没有看到舅爷爷舅奶奶。”
又是“咻”的一声，消息显示发送成功。
赵锦肴绷着神经左思右想，又点开输入框编辑起来。
—“你妈让我发完短信就回去了，下次给她看。”
然后赵锦肴的表情像烫红的烙铁被扔进凉水里一样瞬间平静下来，他将输入框中的字符删去，一个、两个，然后字整行整行地消失。
—“好，我妈多亏你照顾了。”
—“多大点事，今天她过来还带了一只鸡还有一袋鸡蛋，我们家还不好意思了。留她吃饭也不肯，急着要回去。”
—“也没什么东西，就拿着吧。”
赵锦肴略显尴尬地端着手机，这种交流让原本熟识的两人反倒不自在了。
陈明之所以能跟赵锦肴从小玩到大，是因为徐思君和陈母是老乡，都远嫁到尢都来后曾经还同在一个工厂里做工，陈母生一胎的时间和徐思君生赵锦肴的时间都差不了多久，两人关系可以算是情同姐妹了。
只不过陈母第一个孩子在两岁时夭折，陈明是那一年后出生的。因为陈父陈母都是beta，所以陈明也是个beta。
赵森明的名声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臭，有的人在自家吵闹的小孩面前吓唬说再闹就把他们扔到赵锦肴家让他爸爸揍一顿。
小孩的恶意是直白锋利的，他们将赵锦肴围起来说他爸爸是疯子，他就是疯子的小孩。于是没人愿意跟赵锦肴玩了，很多时候还会受欺负。
赵锦肴长得慢，身子比年龄还小的陈明结实不了多少。陈母和陈明讲，肴肴很可怜，要是有人欺负肴肴，你就帮他欺负回去，出事了你别管，妈会来。于是小赵锦肴三岁的陈明反倒充当起了保镖的角色，没少因为赵锦肴跟别人起冲突。
那个时候，他们会跟着大人用稚嫩的声音喊对方“明明”、“肴肴”，不知是从几年级开始，或许是少年觉得这样的称呼太幼稚，于是双双默契地改成了喊全名。赵锦肴升上初中时，陈明还在上小学，那时候也还没遇到邬钰，之前欺负他的人倒是一起升了上来，因为没人帮衬，赵锦肴连着受了三年的校园欺凌。
*
天花板上白炽灯的电源似乎有些接触不良，灯光一闪一闪的，像随时都要熄掉的样子，赵锦肴抬头看着那并不刺眼的光源，眨了眨眼睛，想去附近买个灯管回来换，但想到没有梯子，还是决定等明天再报修。
他果断起身将睡衣塞到塑料盆里，抱着盆走进浴室，打算今天洗漱完早点上床休息。
当他洗完澡出来时，发现隔壁床铺本该在家的谢秦回来了，突然看到这么大一个人，着实将赵锦肴吓了一跳。
“...你今天也回来啦？”
谢秦闻言看向赵锦肴，“嗯”了一声。beta刚洗完澡，穿宽松的背心和不到膝盖的短裤当睡衣，脖子下露出了一大片莹白的肌肤，上面还凝结着颗颗水珠，纤细的腿下踩着一双厚厚的海绵拖鞋，看起来就像穿了一身别人施舍的、不合身的衣服，乌黑的眼珠却亮亮的，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湿漉漉的小猫，谢秦又略带烦躁地扭回头去。
谢秦一向沉默，赵锦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连忙将手中的盆放到床铺下，又折到那个小餐桌前将月饼盒拆了开来。那月饼盒子很是精美，他的动作虽急，但也是轻手轻脚的。
礼盒里一共六个月饼，赵锦肴随手拿了一个递给谢秦。
谢秦本想拒绝，但看着那递过来的手，怔了一下还是抬手收下了。
“...谢谢。”
那月饼看着贵重精美但也非常小巧，两人的手难以避免地碰了一下，赵锦肴对于与别人的接触有着十分的警觉，每次与别人的肢体接触都会让他的反射神经变得灵敏异常，他忍住想要突然将手缩回的冲动，缓缓把手放了下来。
alpha男人接过月饼，却将它放在一旁的柜子上，顿了顿，又解释道：“我今天吃过月饼了，明天再吃。”
“没关系的，你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赵锦肴笑了笑，没想到冷冰冰的大块头谢秦还会和自己说明这个，还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赵锦肴自己也随便挑了一个，看了看桌上剩下的月饼，打算明天都分给别人。
那月饼盒是个十分精美的铝盒，赵锦肴连外面的纸袋也舍不得扔就一并收到柜子里了，他天马行空地想，要是自己变成蚂蚁大小，这个盒子就跟宫殿一样了。
*
徐世达和季苓大概在下午六点左右从飞机上下来，他们打电话告诉徐子清的时候他正在城郊的一座加油站加油。季苓的父母已经在家准备好了晚餐，本来想让徐子清直接来接他们过去，没想到节假日儿子还到处乱跑。
“要是提前点通知他就好了。”季苓有点遗憾，而一旁的徐世达则打电话通知他在尢都的司机过来接他们过去。
“不急，待会就能见到了，”徐世达拍了拍季苓的肩膀，又转头对随行的助理说道，“待会让老刘把你送过去，行李交给王管家就好了。”
季家的中秋晚宴比起新年的来看还不足以说得上是奢侈，即使是几十来个佣人准备了一天，而季苓从小就是在这座大得有点不符合现代气质的庄园中长大的。
徐世达与季苓相识在伦敦街头，穿着黑色风衣的徐世达身姿凛然，只对视一眼便让季苓怦然心动。彼时的徐世达还只是个被导师带着来英国跟项目的研究生，一穷二白的。
季苓的主动让两人开始顺利交往，季苓便顺水推舟把他介绍给自己的父亲，徐世达这才开始经商。徐世达仅仅用了三年，就用他管理的子公司的营收告诉季老先生季苓没有看错人。
季苓就是个这么幸运的女人，每当她对年幼的儿子讲述“母亲与父亲的相爱故事”时，脸上都带着沉醉的幸福，就算现在她已经五十多了，这样的事还偶有发生。徐子清从小听童话故事，就是以母亲为原型代入公主角色的，在他心中，也没有第二个人更合适了。
徐子清，以及包围着徐子清的人，仿佛都是被爱和幸运包围着长大的。
“爸、妈，姥姥姥爷。”
徐子清赶来时四人正在客厅里相谈甚欢，几个排站在一边的仆人见他进来齐刷刷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子清！来来，坐这里，妈妈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哎哟我的好外孙，今天也不早点来姥姥家，现在呀，想见你一面都难喽！”
季母上了岁数，早已华发丛生，但精神矍铄，她佯怒嗔怪外孙，手却心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错了，姥姥，这个学期一结束，我马上回来陪你和姥爷。”
季母闻言从表情看来就别提有多开心了。
“你啊，偏偏想当个大学老师，你说这以后我和你爸这些公司，该交给谁打理。”
季父端着一杯茶，也不看徐子清，只顾着将那滚烫的茶叶一口一口吹凉点。
“姥爷，我志不在此，要是您实在想让我继承这个家族企业呢，就让我挂个名，找个有实干的人才来代我管事怎么样？”
“徐子清！”
“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徐世达和季父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嗓子，季父更是，刚咽下去的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
季母抽出握着徐子清的手，向旁边的佣人招了招，一名女佣就将手帕递了过来，季母接过塞到季父手里，又给他顺了顺气。
“哎哟老头子啊，这么大年纪了就少操点心吧。有才能的人那么多，公司交到他们手里不也挺好的嘛，我的好外孙呐，姥姥只要你这辈子开开心心就好咯，有句诗怎么念的，‘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还是子清小时候念过的呢。”
“姥姥你过节说这个干嘛，不好。”
“哼，真不愿做又想让我们活久一点，你就赶紧结婚生个孩子吧，看看我能不能活着等到这天。”
要说徐子清的职业，全家只有季父反对，徐世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位女同志都无所谓，但是他的婚姻大事，四人都难得站到统一战线，认为是时候讨论讨论了。
“这个你姥爷倒是说的对了，子清呐，今年都二十六了，怎么一点情况都没有呀，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真没有。”
“子清你呀，什么都像妈妈，就是这个桃花运呢...”
季苓一开口，大家就知道她又要开始讲述她和徐世达那梦幻般的青春了。
于是徐子清连忙开口道：“妈，我都饿了，我们快去吃饭吧。”
四人遂连忙起身，毕竟百八十遍的故事，大家实在没有那个好奇心再听完了，就算是徐世达，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徐子清扶着季父，季苓挽着季母，一行人和和睦睦地向餐厅走去。
餐桌上，徐子清说出今日赵锦肴来拜访的事情。
“爸妈，你们还记不记得，赵锦肴，赵家那个孩子，叔叔的外孙，之前奶奶过世的时候见过一面。”
“怎么了。”
徐世达记得这个孩子，但没什么印象，年纪似乎要比子清小好些，现在应该还在读书的年龄。
“他今天带了盒茶叶过来，我中午和他吃了顿饭。”
徐世达皱了皱眉头，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季父，脸上似乎也挂着不悦。徐家当初没钱没背景，那时与季苓结婚，那边的亲戚都觉得是他攀了高枝了，有事没事就想拜托他安排个工作什么的，还要求高薪又轻松，徐世达当然是一口回绝了，可是与他家有点关系的亲戚就开始在公司门口闹了，说他没心没肺，总之当时场面非常不好看，还惊动了季父，导致季父对徐世达这边的亲戚印象非常不好。
“说什么了？”
徐世达的语气不太客气，徐子清听闻都愣了一下。
“没说什么，就吃饭聊天，我本来想把他带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的，但是他坚持回去了。”
“这样...”
听徐子清这样说，餐桌上的氛围才暗里缓和了下来。
“赵锦肴...我不太记得了耶...”
季苓像是绞尽脑汁想回忆起来这个人，但是显然这些年她的生活太充实了，小小的赵锦肴似乎不太能成为她生活中的一个记忆点。
徐子清想起赵锦肴的微信头像是他本人，于是掏出手机走到季苓旁边给他看。
“你看看，我感觉和他小时候样子差不太多。”
没想到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季苓就反应过来了，她眼睛骨碌一转，兴奋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个小孩，喊我舅奶奶的那个！我当时是真的有点难受，都怪你爸辈份这么大。”
众人闻言都哭笑不得。
“其实当时我记得这个小孩很可爱的，现在...嗯，确实还是很可爱哦。”
季家的女士不论年纪多大似乎对可爱这个属性都没有抵抗力，季母也嚷嚷着要看。
于是徐子清接回手机又走到姥姥旁边递给她看。
“是的诶，这小娃娃漂亮的，”季母眯着眼睛端详着照片中的人，“诶？是...beta呀？”
“是的。”
“难得难得，这么标致的beta孩子。那么说他现在也是在尢都哦？”
“嗯，上个月过来的，现在在这里工作。”
“这个岁数，不是应该在读书吗？我记得他比你小不少。”
徐世达发话，听到不是来让自己寻工作的，语气也变得像平常一样了。
“啊...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要去学校里面拿个东西顺便就带上他了，在教学楼下还碰到了他高中同学。”
“他在哪里工作。”
“城南那边的工业园里。”
季父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不客气道：“那算什么工作？不过就是在当廉价工罢了。”
“说是家里需要钱在镇上买房子。”
“买房子让孩子书也不读了啊？这家大人可真是的...”季母将手机递还给徐子清，怜惜的眼神接触到徐子清后瞬间变为笑吟吟的喜爱。
徐子清的眼神黯了黯，低头接过手机。
按照季家过去几十年的习惯，中秋这天，主人们用完了晚餐就会到花园赏月。
随行的只有四个佣人，两个端着月饼，两个端着茶具，摆放在有着精致雕刻的大理石桌上后，徐子清便让他们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冰轮如玉，月光皎皎，微风将树枝吹得微微摇晃，不远处的湖面泛着粼粼波光，只不过这一片除了树叶的簌簌声，竟听不到半点鸟雀的声音。
“哇，真美啊，每次看月亮都是一种享受。”季苓仰着头幸福地感叹道，日复一日的星移物换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来年要是能更热闹一点就好了。”季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子清。
那轻啜红茶的青年面如冠玉，一举一动都活脱脱一副贵公子模样，他嘴角噙着笑，淡淡然开口。
“那就让月亮娘娘为我牵一段红线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千面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