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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3 圆月 ...

  •   翌日清晨,梁栋得知陆鳞羽已经先行回了湖京,心里那点微妙就完全落实。

      老板这次来菱璧,一不是看项目,二不是巡视现场,完全就是为了『华继』的云想。

      昨晚鏖战至下半夜,梁栋打着哈欠从三楼的俱乐部刷卡乘电梯回房间。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冷不丁看见陆鳞羽穿着酒店的纯白色浴袍,肘弯搭着白天穿过的衣服。

      梁栋一时傻了眼,他从未见过陆鳞羽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尴尬之余还不忘抬头看自己是否刷错了楼层。

      “陆总?这么晚还不睡啊?”梁栋从电梯走出来,离得远远的,怕自己一身的酒味熏到对方。

      陆鳞羽点点头,解释道:“我去洗衣房。”

      梁栋眼看着电梯门合上,抬头不信邪地又看了看走廊上贴着的楼层标识,洗衣房不是就在24楼吗?陆鳞羽怎么跑23楼来了?

      他带着整晚堆长城的酒后脑袋走向自己的房间,突然想起什么,望向另一半边的走廊。

      此后,梁栋便觉得自己替陆鳞羽保守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毕竟陆鳞羽从未公开和云想表现出任何亲密关系。

      陆鳞羽刚坐上来机场接自己的商务车,手机就弹出了一笔付款申请,他点了审批通过,让司机送自己回了陆宅。

      每年的这几天,陆腾都会减少出差安排,日日回家陪明旋吃晚饭。

      他早就得到周家正被秘密调查的消息,为了避嫌,近期不能和明旋一起出国。

      陆鳞羽回家吃了明旋亲手做的午饭,便和父亲回书房商谈。

      二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眺望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

      陆鳞羽还小的时候,站在大书房的阳台上,个子还不够围墙高,只能双手攀上护栏的边缘。

      踮脚往外看,陆宅偏僻,坐望雄山,郁郁葱葱的绿色树木远看如同大片墨绿色山水画。

      陆腾给儿子倒上一杯茶,见他目光沉静地远眺,道:“靴子就快落地,小周那边你还得做好工作,特殊时期,也要以正视听,不能落人把柄。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陆鳞羽点头:“这一次是挡枪了,拉锯了这么多年,能结束这场持久战也好。”

      陆腾:“我和你妈要留在国内,『赞底』最近的股价异常,不能牵扯出太多东西。”

      陆鳞羽侧脸看了看父亲,他的皱纹里都是岁月留下的睿智痕迹,年纪越老越温和,不再是壮年时杀伐果断的意气风发。

      “我知道,今早外汇已经付出去了,以后就都换成『奎星』吧。”

      陆鳞羽打开手机看『赞底』的股价,已经持续拉了两个涨停板,连发了几条风险提示公告。

      他问父亲:“应该不是大宗买卖导致的?内比都公盘还没开始,国内公盘的标王也还是几年的老演员,没有新鲜货。”

      陆腾没有直接回答,只意味悠长地叹道:“二十五年了……”

      陆鳞羽深深知道,父亲关心的并不是『赞底』。

      他顺着父亲的眼神向外望去,天边挂着稀稀落落的云,缓缓移动着堆到一起,山尖率先黄了一片,映在云层的一端,好似一块色佳却种劣的黄翡玉牌。

      云想和郑宋约在了『华继』见面,郑宋发来的材料她已在路上看过,故在会议室见到王飞元时,心里就有了底。

      郑宋最后一个进门落锁,切断了监控设备,三人也默契地没有带手机,整个封闭的房间内只有一台没有联网的笔记本电脑和投影。

      她在电脑前坐下,接入投影。

      王飞元倚在椅子把手上,随口问云想:“早上刚从菱璧回来吗?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吧?”

      云想点头:“小项目,出不了什么事的。”

      王飞元:“最近周齐道还在找你吗?我怎么感觉他比他家里人还着急。”

      云想回想起与周齐道的谈话,虽然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但她并不会因此感到威胁:“他消息很灵通,就是不太沉得住气。”

      郑宋已经打开了文件,快速导入数据运行模型,进入正题。

      “想想,根据上周三到这周三,也就是昨天的计算结果,『神农』又捕捉到了一家异常公司。”

      她点开刚刚被导入的数据,是一家几年前在深交所上市的春城企业——『赞底珠宝』。

      “根据系统自主抓取的异常,A组已经向当地证监局调取了历年检查档案,并通知他们以轮查的形式给事务所下通知函,调取近三年审计底稿。”

      云想讶异,仅根据计算结果就调查一家上市公司,未免有点武断,应该是还查到了别的:“除了股价波动和关联交易,还有更多资料吗?”

      王飞元点点头,说:“是的,这次牵扯到不少人。”

      郑宋打开一张密密麻麻的股权穿透图,盘根错节的人名和公司穿杂其中,并以醒目的红色标出了一个名字——陆腾。

      云想坐直身子;“三十多层,穿到了陆家?”

      郑宋回答:“不止,还有唐家。”她将唐镇鲁及唐恬的名字标成了黄色,王飞元补充道:“唐恬的经纪公司『烈豹娱乐』被金税九期标注异常,在接受税务局的调查。”

      云想问道:“那陆腾是查到了什么?”

      郑宋打开几张水单:“湖京政府大力支持给予优惠,『盈昃』都不上市,这么大一只龙头,政府都做不通工作,也留了个心眼。”

      ”十年前,他们就发现『盈昃』虚增投资项目,向银行借掉头贷款,而且近几年,都在同一个时期内购买外汇,支付到国外公司。”

      “十年?今年这笔掉头和『赞底』挂钩了?”

      王飞元摇头;“今年没有。”

      郑宋道:“今天上午十一点,『奎星』支付了一笔同金额外汇。”

      云想脸色逐渐凝重,道:“『盈昃』换成了『奎星』?”

      郑宋知道陆鳞羽和云想交情不菲,放缓语气道:“是的,这笔钱金额不大,但是累积这么多年下来,足够达到调查标准了。”

      “『烈豹』很有可能背后是唐家代持,『赞底』近几年间接向关联公司出售巨额珠宝,经过穿透,已经超过去年年报的第五大客户,金税匹配出来的结果和唐恬的收入具有时间和金额上的双重高度协同。再加上『盈昃』每年的固定虚假资金流出。”

      王飞元给出了结论:“局里认为,有证据表明,『赞底』虚增了销售额及利润,同时以次充好,购买虚假评估鉴定报告,以假珠宝作为标的,将国有资金输送至国外。”

      云想问:“我需要做什么?”

      郑宋:“局里会牵头,组成你带队的调查组,进『赞底』的现场,检查公司凭证和底稿。”

      “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云想担忧道,“通知函已经下到会所了吗?”

      然而通知函还没有来得及下,她们就有了更好的进场机会。

      周一,『赞底』一路飘红的股票开盘骤跌,上周五闻风跟进的散户一夜之间血本无归。

      愤怒的股民感到被欺骗,怨声载道将『赞底』刷上了热搜。

      同时,『烈豹娱乐』被税务局调查的小道消息也不胫而走。

      接下来,『赞底』连续三天跌停,累计跌幅超过了20%,停牌1小时后,公司证券部披露公告,称董事长刘安启突然死亡,瞬间点爆了社交平台。

      刘安启是『赞底』第二大股东,其与第一大股东『邵媞飘合伙』签署了代持协议,实际持有『赞底珠宝』37%的股份,是实际控制人。

      股票先涨后跌,再加上实控人暴毙,深交所、证监局均向公司签发了警示函,并敦促公司尽快采取措施,避免失去控制权。

      次日,『赞底』宣布停牌,复牌日期未定。

      云想并没有作为检查组的成员进入『赞底珠宝』公司现场,因为公司董事会解除了与前任会计师的聘任关系,并已开始接触新的投资方和会计师事务所。

      度过了一个风云变幻的周末,云想再三思量,在经过王飞元的首肯后,邀请陆鳞羽,和她一同飞往深秋的锦绣春城。

      刘安启的妻子惠晓虹和他是一致行动人,并没有直接持有『赞底』的股份,而是以控股大股东身份设立了一家新公司,是『邵媞飘合伙』的合伙人之一。

      刘安启的死官方通报系跳楼自杀,惠晓虹并未对此提出异议,丈夫死前和她商量过,一旦出现无法应对的局面,立刻把『赞底』卖掉。

      即使她知道,刘安启不可能轻易自杀。

      有陆腾在,刘安启就绝不会走上这条路,也因此,她提前接触了陆鳞羽。

      云想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春城看下『赞底』的时候,葛晗刚帮他买好几周后前往缅甸仰光的机票。

      有点巧合,『华继』很少作风如此不稳健,再加上周家被查,周齐道和云想前段时间又有些联系,陆鳞羽不得不多想。

      恰好有娱记找上门,陆鳞羽反客为主,让他们调查周齐道随云想回慧城的真实原因。

      两人各怀鬼胎,一同低调抵达『赞底珠宝』所在地——春城珠月区。

      明珠之畔,晓月清风,珠月区作为春城最有名的网红区,频频因为满街的红枫上热搜。

      此时正是拍照打卡的最佳时期,惠晓虹亲自去机场接了二人,回公司的路上,特意让司机路过了最美的一条街道。

      秀美的枫叶将红,却未红透,橘黄与赤红交织,如同给灰蓝色的马路两颊抹上了大地色系的底妆。

      静谧街道两旁,玻璃橱窗里,摆着光彩照人的珠宝,倒映出天边浓烈的火烧云。

      云想将头轻轻放在椅背上,她今天用珍珠鱼尾夹将头发在脑后利落地抓了起来,显得干练又温婉。

      坚硬的夹子抵着后脑勺靠起来不舒服,她只能侧头去欣赏窗外被风吹过的秋天。

      这大概是四季如春的春城,最热情的景色。

      陆鳞羽则专注地看云想的侧脸,仿佛万紫千红都不比眼前人更值得放进记忆里。

      惠晓虹瞥了一眼前视镜,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到公司后,他们与其他监管层碰了面,云想正琢磨,怎样才能看到最真实的原始资料,便见董秘已经准备好了资料,说要拷给她。

      证监局也开始了所谓的例行检查,两条线同步跟进。

      云想大致看了看,基本就是提供给证监局的资料,很多还都是公开信息。

      等到监管层都离开,惠晓虹才开口:

      “陆总,云经理,想必你们都已经有消息了,我们家老刘在『赞底』这么多年,把自己累成了这样,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我原来还劝他,把公司卖了回家养病又有什么不好,可是『赞底』是他亲手做起来的,实在舍不得啊——”

      云想对着电脑屏幕一目十行,听到对面惠晓虹语气低落,柔声安慰道:“惠总,节哀,刘总在天之灵,也会想看到『赞底』越来越好的。现在换实控人,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惠晓虹不禁悲从中来,就要继续诉苦,却见陆鳞羽不易察觉地对她摇了摇头。

      她立刻换了个话题:“老刘这病,许多年了,我现在在这,触景生情的。之前一些投资方,都找老刘见过了,陆总倒还是第一次来吧?『赞底』说有什么问题,也有,无非是一些主营业务上面的,退市新规出来以后,前任会计师也因为这个事情出过声明,回复过问询函。”

      陆鳞羽:“这些我们都看过了,问题不大。”

      云想却道:“年报披露里面倒是看不出来主营业务的模糊。”她需要更多资料:“惠总,还是得看流水才行。”

      惠晓虹笑道:“云经理,都在准备了,等咱们开了董事会,公告发完,差不多就全了。现在银行三天两头地更新系统,导个数据还得给总行打申请。”

      闻言,云想也不坚持,只点头说好。

      趁着云想出去打电话的空档,惠晓虹便和陆鳞羽打听情况:“小陆,『华继』不是你找的吗?”

      陆鳞羽敲着玻璃杯壁,摇头反问道:“刘叔生前还接触过哪些人你还有印象吗?”

      惠晓虹皱眉,斥责他:“小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刘安启用死换来了其他人的安宁,惠晓虹自然心中有恨。

      陆鳞羽不动声色:“惠姨,云想现在还不是我的人,外面的会所多多少少对『赞底』唯恐避之不及,咱们尽量还是不节外生枝。”

      刘安启和惠晓虹这些人,算是陆鳞羽的长辈,但早在十年前便没有实际来往,他们和唐家的关系却越来越密切,有几宗买卖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端倪,股权关系隐藏得再深又有什么用。

      陆鳞羽当然不可能这样说,陆腾和明旋对『赞底』有感情,想再帮最后一次忙。

      论亲疏远近,陆鳞羽心里当然把云想放在前面,只是哪怕年代久远,陆鳞羽都不能让这些陈年旧事威胁到自己的双亲。

      是夜,陆鳞羽熄灭屏幕,看完了娱记发来的慧城往事,心头藤蔓一般缠绕着既酸又甜的刺。

      他不止一次疑惑,周齐道对云想的敌意从何而来,他俩之间那股若有似无的羁绊感原来不是无源之水。

      近些年,陆鳞羽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减为零。

      他全世界飞来飞去地出差,很少有机会回陆宅住,自从上次误打误撞揭开尘封的真相,他反而更有勇气直面自己和云想的过去。

      诺依曼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水晶宫,弯弯挂在树梢的银月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轮月亮,只有它知道,这夜陆鳞羽竟带着笑入梦。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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