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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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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月亮刚回学校,就被严梅给叫到了办公室。
严梅今年刚过五十,漫长的教学生涯给她眉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面色不动也像是在皱眉审视。
徐月亮低着头,小声的道歉:“老师对不起,我让你蒙羞了。”
严梅看着这个得意爱徒,她知晓她家境贫困,平时对她多有照拂。
“月亮,老师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今天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别怕,告诉我,老师一定帮你。”
徐月亮瘪了瘪嘴,拿出要哭不哭的模样。
“我妈妈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过来的……我给老师丢脸了。”
严梅长叹一口气。
“还记得我平时对你的教导吗?一个人的出身是自己不能选择的,但只要你努力未来还是光明的,你是我最好的学生,老师不丢脸,老师一直为你骄傲。”
“严老师。”
徐月亮一声哽咽哭了起来。
宋庚生那边到底还没个准信,她得做两手准备,严梅在这行也是有声望的,若是能有她打几声招呼,工作的事还有回旋余地。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家都在笑我,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我都准备好简历了,想着演讲完就去发,这么一闹,我没脸了。”
“好孩子,不哭,你能力好,肯定有人用你的。”
严梅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徐月亮顺势抱住了她,严梅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抚着。
徐月亮一边抽噎一边嗅着严梅身上的味道。
她亲近严梅,不仅是她对她好,还因为她身上有跟去世外婆一样的味道。
那种木头发潮熏在衣服上的霉味混着一点汗腥气,让她觉得很安心。
“严老师,我该怎么办?”
徐月亮啜泣着暗示了严梅好几次。
“没事,年轻人本来就是要历练的,大的公司不让你去,你就从小的做起,只要你有能力早晚能出人头地。”
徐月亮听着严梅的话心下了然了,这个严肃传统的老师是不会帮她去跟用人单位递话了。
她有些失望的抽了抽鼻子,把眼泪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只要你不误会我,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徐月亮打开特地回宿舍拿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堆膏药。
“上次听你说膝盖疼,我打听着东直门那边有个中医很厉害,就去拿了点膏药,你试试好不好用。”
“你这孩子不要乱花钱,你本来钱上就紧张,马上毕业了用钱的地方多了!”
“这不算乱花钱,你对我来说是亦师亦母,你那么照顾我,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报答你,只能做这种小事。”
“你有这份心老师就很高兴,膏药多少钱?我不能花你的钱。”
“我不要钱,马上毕业了就不能经常见到老师了,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难受,老师你就收下吧,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严梅跟徐月亮正推诿着呢,派出所那边突然打来电话让徐月亮去一趟。
徐月亮把膏药塞进严梅的怀里,婉拒了她的陪同,匆匆出了门。
出了门,徐月亮把眼泪一擦,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喂?警察先生,我有急事,实在是过不去。”
“刚才不是说可以吗?你妈这边闹得太厉害了,坚持要见你。”
“她闹事你们依法办就行,该拘留拘留,我确实过不去,不好意思了,对了她有精神病可能是跑出来的,你可以联系下户籍所在地的社区,看看能不能遣送回去,添麻烦了。”
徐月亮嘴上客气,电话挂的要多利索有多利索,挂完就直接关机了。
她本想在宿舍一直赖到工作确定好后再搬,但林岚一找上门,她当天就卷铺盖跑了。
在廉价的小旅馆住了两天后,徐月亮租到了一间群租房的卧室。
房间是用厨房改的卧室,瓷砖上糊了一层层陈年油灰。
徐月亮找了个布帘挂了上去,勉强能住人。
接到面试通知那天,严梅给她打了个电话,说警察联系不上她就找到了学校。
林岚在派出所袭警伤人,他们联系了户籍所在地调到了她之前的精神病史资料,准备将人送进了精神病院,要求家属去签字。
徐月亮去了,但她拒绝了警察的随行要求,也没有去见林岚,签完字就直接走了。
第二天徐月亮按约定去参加面试,一路绿灯,顺利入职。
电视台离她住的地方很远,要先坐地铁再换乘公交,
摇摇晃晃的汽车追不上太阳,只能看着它渐渐消失在天边,夜幕袭来,天际交混铺出一片灰黄色。
徐月亮把头靠在玻璃上,振动感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她在心里说。
徐月亮,你做得很好,你又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电视台的实习工作很忙,整个部门上下天天都乱的像是打仗,新人来了也当八爪鱼用。
徐月亮一边学习一边赶工作进度,累的常常站在地铁里头打瞌睡,只能把耳机里歌的音量放大再放大。
宋庚生这个人跟毕业的那些糟心事也在忙碌中彻底淡化了。
不知不觉秋天都过了半截了,网上的天涯论坛今年出了不少热门爆贴。
徐月亮想做一期关于网络话题的文章,便约了风头最劲的贴主采访,地点选在一家五星酒店的大堂。
徐月亮坐在沙发上,用湿巾揉搓着裙摆。
她是坐地铁来的,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下车才发现裙摆沾上了很大一块油渍,太挤了,她也没注意。
这是她为了工作特地买的衣服,三百六十块钱,还没穿几次。
早知道就不省这个钱了,也不远,该打车来的,还是正式员工好,路费台里还能报销。
徐月亮轻叹了一口气,见无法挽救只能认命了。
她约的采访对象迟迟没来,倒是看见了熟人。
宋庚生。
他穿的有些单薄,脚上还踩着酒店的拖鞋,从电梯里出来。
后头追着个小姑娘,大高个,腰细腿细,跟朵茉莉花一样漂亮。
宋庚生也看见了徐月亮,愣了一下,脚下一转朝她走了过来。
“是你啊。”
宋庚生在徐月亮对面沙发坐下,姿态自若。
小姑娘也跟了过来,站在宋庚生旁边,模样怯生生的。
“庚生……”
宋庚生没回头,抬手抚过眉侧:“你还不走?”
小姑娘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咬唇看看宋庚生,又看看徐月亮,转身啜泣着离开了。
徐月亮心里头尴尬,面上却笑着寒暄。
“好巧呀,我今天正好来采访。”
“做什么采访?”
徐月亮简述了下内容。
宋庚生短促的笑了下:“天涯啊,我也看。”
徐月亮心头一动,想起天涯最近的辩论热帖,抿唇轻声问道。
“天涯上周易之争你看过吗?他们俩到底谁是真正的世家有钱人。”
“扫了一眼,那个姓易的肯定不是,姓周的也有点水分吧。”
徐月亮眨巴着眼睛,将求知欲铺了满脸。
“我也觉得那易小姐虽然自称是世家,但周先生问的好多问题都答不上来,不过周先生也是假的吗?我看他很多事说的都挺真的。”
宋庚生摇了摇头:“我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徐月亮有数了,看来宋庚生才是真的那几个世家之一。
徐月亮眼尖瞄到了采访对象。
“我的采访对象来了,那我先去忙下工作?”
“行。”
徐月亮没有让宋庚生离开,只是自己收起东西,起身迎上采访对象,将他引到另一边的沙发。
宋庚生视线在徐月亮身上滑了一下。
倒是越来越有眼色分寸了。
因为这点念头,宋庚生没有立刻起身离开。
很快他就被徐月亮的采访内容吸引住了。
徐月亮有一张柔和美丽的脸,亲切温柔的嗓音,谈话时没有表现欲,善于倾听跟引导,这也是她能这么快单独负责采访专题的原因。
她天生就适合做这行。
采访结束后,对方邀请徐月亮一起用餐,徐月亮用余光看了宋庚生一眼,婉拒了邀约,含笑将人送出几米远后才回身。
“宋先生有空吗?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工作的事还一直没机会谢你呢。”
徐月亮看了一眼他脚上的拖鞋,体贴的周旋。
“就在酒店用餐可以吗?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对这种五星酒店的菜色有些好奇。”
宋庚生点点头应下了,视线不经意的在徐月亮弄脏的裙子上滑了下。
徐月亮笑眯眯的装没看见。
这顿饭就比之前那一餐要吃的愉悦很多,餐中俩人的话也多了不少。
吃完饭李助理送来一套新裙子。
宋庚生抿了口咖啡,声音浅淡:“你请我吃饭的回礼。”
“怎么每次请你吃饭都有好事发生啊,那看来以后得多请人吃吃饭。”
徐月亮大方的接下了这个礼物,借着这个话茬跟宋庚生交换了电话号码。
那天开始徐月亮有时会在工作或者生活间隙接到宋庚生约饭的电话。
徐月亮很忙,但她不会直接拒绝宋庚生。
她会先阐述自己正在做什么,大概几点能有空闲时间,不知道宋庚生能不能把约饭时间挪一下。
如果不能的话,她会再说几个其他的时间任宋庚生选择。
懂事的分寸感不是谁都有的,能将这种分寸感化在言语中不生疏不殷勤更是一种难得的社交天赋。
宋庚生挺喜欢徐月亮的性格,便有心迁就了几次。
头开好了,俩人见面规律便也自然而然有了默契,不再撞档期了。
……
徐月亮气喘吁吁的赶到餐厅门口,没有着急进去,先站在外头缓了下劲,拿包里的湿纸巾将鞋面尘土擦干净,才笑着推开门。
宋庚生已经早来了。
这是家私厨,不对外接待,只有包厢,私密性很强。
“抱歉,工作耽误了一下。”
“本来就是我临时约你。”
她的衣着鞋包都透着肉眼可见的廉价,每每出入这些高档场合都会有些扎眼,偶尔还会被人拿表情刺上几次。
但徐月亮这人最大的能耐就是皮厚,甭管心里什么滋味,脸上永远笑眯眯的,一点异色都没有。
如果遇到不认识的餐点或者是用具,她会大方的礼貌请教,有时还会主动拿这份窘迫开开玩笑。
宋庚生看她是越看越顺眼。
“不知道今天宋少爷要带我吃什么?”徐月亮眨眼调笑道:“我看再这么下去我要转行去当美食记者了。”
“没什么特别,倒是得了瓶不错的酒,还醒着呢。你这几天忙什么?”
“台里要推个新的访谈栏目,从地方台要了个主持人过来,最近整个台都围着这个项目转呢。”
宋庚生手指搭在桌侧微点了点:“我觉得你也挺适合做访谈主持人的。”
徐月亮微愣,摇头拒绝:“我资质还浅着呢,怎么不得在底下跑一跑。”
她自然是明白宋庚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的目标不是幕前。
饭吃到一半,徐月亮电话响了,她走出去才接通。
“喂?”
“是月亮吗?”
对面是个有些嘶哑的男声,徐月亮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是谁。
她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重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文章,记者名字就叫徐月亮,我就到处打听打电话问,问到了这个电话。”
徐月亮想起来了,前段时间为了征集一个新闻的线索,她在博客上挂过手机号。
“月亮、月亮,爸爸很想你,你能回来看看爸爸吗?”
徐月亮挂断了电话。
她站的位置正在落地窗前,从这个高度望下去,下面的人跟车都像蚂蚁一样快速的穿行来穿行去。
徐月亮想,人可不就是蚂蚁吗,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碌,命不好随便天上掉个石头就砸死了。
“月亮,这花快被你揪秃了。”
徐月亮回过神,将手从盆栽上移下来,地上已经落了不少叶子了。
“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这要赔吗?”
徐月亮又恢复了一贯温柔的模样。
宋庚生站在她身侧,眼神晦暗。
“是遇见什么问题了吗?不妨告诉我,也许那就不会再是问题了。”
徐月亮当然明白宋庚生什么意思,从很早之前就知道。
他这样的人骄傲惯了,就像是第一次吃饭时,他想但他不会说,他等着对方凑上前。
不是我要你,是你想给我。
“这个问题不用。”徐月亮走上前牵住了宋庚生的手:“回去吃饭吧。”
宋庚生回握住,笑了。
从这天开始,徐月亮跟了宋庚生。
宋庚生这样的人哪有什么交往跟分手。
你示好我没拒绝,就算你跟了我,我不理你了,就是让你自觉消失。
就像那天在酒店遇见的姑娘。
不过徐月亮不在乎,她又不是奔着谈恋爱来的。
就像当初为了脱离那个家,她做出了很多选择。
现在为了过得好、为了往上爬,她接住了宋庚生这根橄榄枝。
她就是这种不择手段的坏人,爱情对她来说是太过风花雪月的东西了。
徐月亮搬离了群租房,住进了离电视台很近的一间高级公寓,所有生活用具应有尽有,衣柜鞋柜里也塞得满满当当,尺寸合适。
宋庚生带她来这里的那天开了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走的时候,他留下了钥匙。
不用本人露面,所有的更名手续都暗中办齐了。
搬家那天徐月亮在那间狭小的厨房里站了很久,她心里有一种很澎湃的感觉。
这种澎湃的准确来源不是物质,是那种轻飘飘一句话可以改变一个人生活乃至命运的能力。
她做梦都在渴望得到这种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