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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禁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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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接连大战赑屃和濯雪后的褚萸,冷漠又平静地走进大殿。感到濯雪离开后,她胸口一热,嘴角淌出了一滴血,她用袖口抹了抹,带着不甘又忐忑的心情走进了内殿。
一进内殿,就看见大祭司波嵇泓熙披着红披风拿着祭司权杖的高大背影,这背影甚至比那些靠身强力壮的猎部男武将还要高大威猛,褚萸哪怕从小到大已经看过千万遍,还是对如此伟岸的身型心生畏惧。
单膝跪地右手捂心行礼:“师父,徒儿回来了。”
“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师父啊。”大祭司波嵇泓熙低沉又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褚萸一听,心想完了,师父生气了,于是战战兢兢地答道:“师父明察,徒儿这次不是贪玩,是去后山采药时,不慎滑入了一个很深的山洞,洞里满是瘴气和毒虫毒草,徒儿费劲气力,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波嵇泓熙一听,气消了一半,转过身看着地上跪的小小身影:“当真?”
褚萸知道,该上点苦肉计了,赶忙亮出自己手臂手肘上的伤疤,开始梨花带雨:“真的师父!您看这些,徒儿在附近村子里都养了半月了还没好透。”
本来一听徒儿受难的泓熙已经消气了,再一看这个跪在地上、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疤和几场大战后全身脏污嘴角带血满眼泪水的小徒儿,高冷的大祭司内心一下子心疼得不行。
她伸出手想摸摸小徒儿的头,半空中,又收了回去,真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安慰她她啊!可是不行,她是她严厉的师父,她怕褚萸从此开始依赖她,她更怕自己陷进去无法抽身,怕自己特殊的超越师徒之外的感情吓到她。
于是泓熙赶紧回身,背对着爱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恢复了冷漠的语调:“回来就好,你起身吧,可有内伤或中毒么?”
褚萸一听,看来师父消气了,于是止住眼泪,抽抽嗒嗒但又显得很懂事地说:“应该没有,徒儿有听师父的话,进山前有食用百虫护心丸。多亏有师父平日教导,要不然徒儿这回怕是见不到您了……”
这几句,对爱她之人的杀伤力简直如刀子,波嵇泓熙听得是又宽慰又心疼,真是不敢想万一这小妮子回不来,自己该置身何处。
她心情酸楚,表面却皱着眉头说:“回来就好,你可是我波嵇泓熙的弟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既是皮外伤,就先自己回药庐上点药,好生调理吧。”
褚萸好奇地问:“师父您亲自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波嵇泓熙一阵揪心:这小妮子真不让人省心,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快去治,瞎操哪门子心!
“你先去疗伤,晚膳时再说。”波嵇泓熙不忍道。
褚萸一听,瞪大了圆圆的黑眸子,声音掩饰不住地欣喜:“师父您今天留下用晚膳啊?”
波嵇泓熙转头看了她一眼,小家伙那惊喜的神情尽收她眼底,差点忍俊不禁:“为师留下用膳,你这么开心么?”
“那当然啊,师父您自从我十六岁生日后,就很少来祭司别院看我了,每次也是查完功课就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徒儿常想,是不是您不喜欢徒儿了。”说着,褚萸情绪开始慢慢低落。
小傻瓜,为师这么做的原因恰恰相反啊!
波嵇泓熙心里又怜又疼,明明心潮澎湃,胸口却像堵了一块无形的墙,她只好轻声说:“为师平日忙于朝政,疏忽你了,今晚陪你好好吃饭。”
褚萸一听,立刻又高兴了起来,抹着眼泪笑着说:“是师父!那徒儿去洗澡上药了。”
“洗澡时避免伤口碰水。”波嵇泓熙不无担心道。
“放心吧师父,从小跟着您,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说完,褚萸欢天喜地走了。
目送爱徒离开,波嵇泓熙立刻冷下脸,权杖用力往地上一跺,双眼冒出两团红焰:“赑屃!你给我出来!”
只见山石大震,须臾间,从地底下冒出了一个身披黑甲的武士,一出现便单膝跪地:“主神!”
波嵇泓熙按住满腔怒火:“不就是在你背上的山上采药么,怎么能有我不知道的危险山洞!”
神兽赑屃赶忙解释道:“回主神,这次少主是先练了轻功,估计是练入神了,直接飞离我背上山群边界了,属下想附近的山群都是小山,应该不要紧……于是就……”
“别院建在你背上,除了磨练她,也是希望你在我忙于其他事情时能暗中保护她,毕竟她是上古神农氏一脉的最后传人,你居然这么粗心!”波嵇泓熙大为光火。
“是属下错了,望主神惩罚。”面对波嵇泓熙的暴怒,赑屃头也不敢抬。
“先不说这个,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
“少主一回来属下就去查探了”,赑屃赶紧汇报,“是……是通向那个湖的,属下还……还碰到了甪端。”
波嵇泓熙大吃一惊,“你是说看管延嗣湖的甪端?”
“是。”
“没想到居然被她无意间探到了,那封了的湖居然还有其他出入口”,波嵇泓熙一下子眉头紧锁,“这件事情绝对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得出大乱子。”
“是!主神!”
“你想办法把这个山洞障住,莫要让其他人误入了。”
“这点属下已办妥,主神放心,只是……”
“有话快说。”
“甪端和属下说,少主是和其他三人一起离开的,其中一人由于误饮了延嗣湖水,还在洞内诞下了女嗣……少主还帮忙接生了。”赑屃为难地说。
“什么!”波嵇泓熙大惊失色。
“还有……”
“还有什么你一口气说完!”
“甪端说,新君即位后尚未去他那儿打招呼,让我和您说一声,原话是别把他这个老家伙忘记了。”赑屃战战兢兢地说。
默思良久,她沉吟道:“你先下去吧,我想想。”
“是!”随着一阵轰响,赑屃又隐回地下了。
是夜,窗外群山幽幽,别院湖心小筑,点点灯火却燃得通明。
看着褚萸狼吞虎咽的样子,波嵇泓熙关切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村子修养这些时日,难道没吃饭么?”
褚萸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说:“当然有,只是这大半月来,徒儿要照顾伤员、没出月子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小宝宝,忙得和陀螺一样,没什么时间好好吃饭,再加上村里粗茶淡饭,哪比得上我们祭司别院大厨们做的这些山珍海味啊,想死我了。”
泓熙笑道:“你呀,这么过不惯苦日子,以后游历有得你受的。”
“我可能吃苦了,师父你还不知道,这段时日我真的是独当一面呢,村里几个病号都被我照顾得很好”,褚萸自信满满地说,“师父,我发现能用自己所学帮助别人真的是十分快乐的事情,哪怕身体辛苦,但是心里的那种满足感是我以前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所没有体会过的。”
波嵇泓熙停下筷子,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儿,心想,真是长大了。她有点开心,又有点不舍,不知道这个可人的小姑娘还能在自己身边待几年。
“对了,你的病人都是些什么人啊?村子里的村民吗?”泓熙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褚萸闻言一愣,停下了筷子,马上起身跪地行礼。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吃了?”泓熙假装不知地问道。
“徒儿不敢隐瞒,有要事向师父禀报,但想先求师父一个不责罚”,褚萸认真道,“不是不责罚徒儿,而是不责罚我的朋友们。”
“哦?你还交了朋友?这不是好事吗,说说看,为什么求为师不责罚他们?”泓熙明知故问。
“其实这次徒儿在山洞中能得救,全靠了这几位朋友,只是……只是他们几人的身份有些特殊。”褚萸战战兢兢道。
“为师愿闻其详,这儿就我们师徒俩,你起来大胆说,为师答应你就是。”泓熙微笑道。
于是,褚萸就把山洞中种种经历,事无巨细,和盘托出。说完后松了一口气,等待师父决断。
闻毕,泓熙沉思良久,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其实,之前通过漱冰和赑屃的回禀,泓熙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却没想到洞内过程居然这么曲折凶险。
“徒儿知道私逃皇陵是重罪,求师父能看在他们救了徒儿一命上,放白潇他们一马,况且败佳人现在还有了褚潇,她可是徒儿亲手接生的第一个孩子,名字里还有徒儿一字呢,徒儿不想她刚出生就没了娘,求师父成全!”
“你还真是善良的小傻瓜,你已经救了他们两回了你自己知道吗?”泓熙宠溺地笑道,“为师再帮的话,可就是第三回了。”
“两回?”褚萸瞪得大大的黑眼珠充满了疑问。
“除了帮忙接生和解毒外,其实他们由于撞破了延嗣湖的秘密位置,本来早就要死在甪端手里了,如若不是甪端听到了你的身份,你认为你们搞出了这么大动静还能逃脱吗?”
褚萸恍然大悟:“难怪我听白潇说甪端三天后要杀人,结果我们还能出山洞……原来甪端大人一直都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泓熙哑然失笑:“你们这群娃娃哦,甪端那可是上古神兽,千百年来守着那个湖,方圆千百里,莫说鸟兽虫鸣,哪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是徒儿无知了”,褚萸道,“那算徒儿再求您,能不能绕过他们?”
泓熙说:“听你描述,这几个年轻人都很不错,特别是那个白潇,虽思维跳脱却有勇有谋,只要他们能守住延嗣湖的秘密,为师并无意为难他们。只是……就怕他们几个万一走漏了风声,造成朝堂动荡,那就麻烦了。”
“这个就交给我吧,我负责和他们说,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乱说的。”褚萸信心满满地打包票。
“你还是太年轻,没有吃过亏,太轻易相信人了”,泓熙摇摇头苦涩地说,“你经历够了就会知道,能真正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别呀师父!”褚萸一下急了,噌地站了起来,“他们真的不会说的!求师父别杀他们!”
泓熙看着爱徒着急的样子,无奈道:“看你急的,那为师就答应你,暂时饶了他们小命,倘若他们一旦泄露天机,休怪师父无情了。”
“谢谢师父!就知道您最爱徒儿了!”褚萸说着就扑到了波嵇泓熙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脖子,较小的身子侧坐到了她腿上。
这一下给泓熙搞的措手不及,她整个身子一僵,手都不知往哪放。
褚萸撒娇道:“师父,您好久都没有这么抱着徒儿了,自从您把徒儿赶到祭司别院,见您一面都难,更别说抱了。还是师父的怀里最舒服了!”
泓熙看着怀里的褚萸,鬓影衣香,杏脸桃腮,乌溜溜的双眸顾盼生姿,朱唇轻启,一股情愫涌上心头。悬空的双手轻轻环上了盈盈细腰,深吸了几口气,克制再三,只是轻轻拍了拍爱徒的背,心里暗暗叫苦。
她上次抱褚萸还是她十六岁生日。也就是那次的拥抱,她发现了自己对朝夕相处的爱徒产生了不可对外人言说的特殊感情。这种感情她只在少年时期短暂地出现过一次,而那一次的心动,直接让一条鲜活美丽的生命香消玉殒。
这第一次对爱徒的心动把自诩克制冷静的自己吓了一跳,她曾经以为对人的爱就像杯子里的水,在上一次惨烈的结果后,杯里的水已经泼干净了,甚至杯子都可能不在了。可是多年后,这越发水灵的小徒儿却又一次往这破杯子里泼了一勺水。于是,慌乱的她赶紧把褚萸安排到祭司别院长住,避免日日相对。
然而……今天这次突如其来的拥抱,几乎彻底打破了自己守了许久的防线。
正在波嵇泓熙面红耳热,情如潮涌之时,褚萸突然开口:“对了师父,您还没说这次这么急寻我是为何事?”
一句话,让波嵇泓熙如醍醐灌顶,她赶忙说:“你先下来,待为师和你说正事。”
“是!”褚萸乖巧地坐回了座位上。
泓熙长吁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此次任务你务必认真对待,是新君召见。”
“新君?召见我?”褚萸莫名其妙,“为什么?”
“是为了调查先君死因,先君之死有蹊跷,宫里御医无法判断真正死因,新君知你是神农氏后人,又懂武功和巫术,就想你去看看,希望能看点头绪出来。”泓熙说道。
“师父您和御医都没看出来,我什么经验没有,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褚萸诧异道。
“你那点能耐,以为新君不知道吗?她的意思其实是见见新人,看是否可造之材,用你们逐步取代宫内旧部。”
“原来如此。”褚萸恍然大悟。
“所以你也别有太大压力,新人嘛,没有头绪很正常。新君肯定也不会太为难你,估计就是打个照面,探你心性。”泓熙宽慰道。其实说这话,她自己也没太有把握,毕竟新君个性怪异,难以捉摸,但目前只能照办,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今晚收拾一下,明日随为师进宫。”
“是!”
说完正事,师徒二人顿感轻松,继续饮茶用膳,暂且不表。
此情此景正是:
九重天上神仙阙,万岁山前祭司台。
千情玉溪朝太极,独殇岩壑有云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