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嗣湖》拾月石榴

24、沅伯野

　　梳洗完毕，我和沅湘双双换上了香温玉软的少女服装，朝房外走去。
　　真不愧是好料子，比起农家粗布真的舒服太多了，这才像穿越该有的样子嘛！看来剧情回到正轨了。我一边走，一边欣喜地摸着上好的丝料，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嫌贫爱富。

　　“哟！这哪来的美女如此仙姿玉质啊！”
　　正当我沉浸在华服的舒适美貌不能自拔的时候，一声戏谑在前方响起。一抬头，一位清新俊逸的少年郎闯入眼帘，忍俊不禁又目光如炬地盯着我。
　　霎时间，白衣少年那灼人的眼光和炫亮的白牙让世界仿佛都亮了，“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杜甫的诗句瞬间响彻我的脑海，甚至还出现了若有似无的“明月公子王孙”的BGM。
　　我走上前去，没有注意到身边沅湘的低落，扳着霍麒的肩膀，让他转了几圈，惊叹道：“可以啊麒哥，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哪怕是你，换一身皮，这么一整，也是能看的嘛。”
　　“大姐，您管这叫能看？”
　　“那不然呢？倾国倾城美少年够不够？”
　　霍麒鼻子出气得意的一哼，“这形容也就勉勉强强吧，反正你文采就这样。”
　　“哎呦喂，‘就这样’的文采用来形容你，那也是绰绰有余了，杀鸡焉用牛刀呢，”我白了一眼，“下次哼轻点，那么大鼻孔鼻屎都快喷我头上了！鼻孔怪！”边说边皱眉拍了拍被他刚才哼气轻喷的额头。
　　他一听就很邪恶地开始张大鼻孔对着我，作要喷气状：“就喷就喷！怕不怕！”
　　就在我俩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沅湘“扑哧”地一声笑，把我们拉回了现场，“白姐姐、先生，你俩虽然刚认识，却实在像故交呢，连说话方式都一样。”
　　张牙舞爪的我俩差点忘了沅湘在等我们，马上停了下来，同时换上了一副贤良淑德和儒雅君子的伪善样，霍麒不好意思道：“啊沅湘抱歉，我们忘了你还在呢，我作为先生失礼了。”
　　沅湘闻言眼神一暗。
　　我也挠了挠头，“呃，我也是，没个姐姐样……那个，我俩算是老乡，又先后和同一位师父学过画，算是没见过面的师兄妹，所以一见如故，说话方式也比较像。”
　　沅湘睁大了杏眼，不敢相信地说：“原来白姐姐居然和霍先生师出同门，那我应该叫一声师姑？还是师姨？”
　　“啊？”我一听，怎么辈分窜那么快，再多加点NPC我都要成奶奶辈儿了，连忙摇头：“别了别了，你还是叫我白姐姐吧，我都没个兄弟姐妹下一代的，突然有人成了晚辈把我叫太老我听着别扭。”
　　霍麒大笑：“叫啥都行，就是别叫师娘。”
　　我回头又是一记白眼：“你想的美。”

　　嬉笑说笑间，沅湘已经领着我们走过了湖边长廊，到了最外面临主街的酒楼主楼的背面了。
　　未及进门，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二就迎上来行礼道：“少掌柜，酒菜已备好，掌柜的已经在天子号雅间等二位了。”
　　“好的辛苦了，你去忙吧，我自己带上去。”
　　小二恭敬地行礼退下了，沅湘回头对我们说，“白姐姐，先生，我们上去吧，爹爹肯定迫不及待要见你们了。”
　　跟着沅湘闲庭信步入大堂，我发现明明都是木石结构的材质，整个酒楼内却如梦似幻地笼罩着一层如梦似幻的淡青色天光，酒楼下面几层都是挑高的中空回廊，再往上看……
　　天呐！
　　我迎面被挑高楼顶上的一整根横贯南北的巨型玉石给震惊！整个顶上房梁横柱居然直接雕成了大鱼的形状！
　　“龙摅回地轴，鲲化想天池。”脑海中浮现钱起 《巨鱼纵大壑》中的诗句。
　　再定睛一看，除了大外型是鱼外，每一片单独的鱼鳞居然也雕成了鱼的样子！千千万万条跃出水面的小鱼汇集成了一条巨大腾空而翔的鲲鹏！
　　更令人惊叹的是，从头到尾的玉的成色质地居然是渐变的！头部是翠郁得化不开的祖母绿，越到鱼尾部分，玉质越透明，尾部透明到几乎只剩一些淡青色。也许是为了凸显这块巨型宝玉的特色，酒楼上不封顶，天光就这么透过鲲鹏身上透了下来，洋洋洒洒地铺满整个酒楼内部大堂，堂内之人甚至可以直接透过青透的鱼身看到天上的云朵缓缓飘过！
　　正是：
　　依依青青照翠薇，玉玄楼上坐斜晖。
　　四时仙气熏金鳍，五色云光照钓矶。

　　“我的天呢！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巨型的玉石！还雕成鲲鹏！细节还如此丰富，真是艺高胆大鬼斧神工！”我由衷惊叹道，看得心醉魂迷。
　　“这鲲鹏横梁可是我们酒楼的镇楼之宝，是我爹爹年轻时出海游历，从南海异国沉船里打捞出来的巨型船梁，瑜都城其他酒楼都眼红死了！”沅湘自豪地说，“所以我们酒楼叫‘玉柁楼’啊。”
　　我一边上楼一边和霍麒嘀咕道：“她爹该不会是孙悟空吧，这根巨型玉柱根本就是他搞来的定海神针吧！”
　　霍麒小声嘲讽：“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人家刚刚说了是南海捞的，定海神针在东海。”
　　我白了他一眼：“大哥你听人说话挺会抓重点啊。对了，沅掌柜是什么样的人啊？”
　　霍麒笑笑：“沅叔叔很好相处的，他明明经营着这么大的酒楼，名下产业无数，可是他一点架子都没有，对谁都很好，简直就像邻家大叔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我轻声说：“见的世面多呗。就我们东方文化来说，社交范围越多元、接触阶层越广的人，待人接物越低调谦逊，一般来说这样的人也越容易赢得长久的尊重和成功。”
　　他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其实我看沅湘待人接物就猜到了她爹大致的性格。你看虽然她有些小姐脾气，但对下人其实非常尊重，哪怕他们只是完成了份内的工作汇报给她，她也会回应‘辛苦了’、‘你去忙吧’这样的话，而不是直接说‘下去吧’，这在这个时代她这个出身，很难得的。”

　　一到顶楼雅间，犹如进入空中楼阁，视野豁然开阔。
　　偌大青空前，一个长发飘飘的挺拔背影凭栏远眺，气质非凡，灰白相间迎风微拂的发丝霎时让我想到了独臂杨过和黄药师。
　　眼前这位叔一看就不简单，要是放武侠剧里，就算不是一代宗师也肯定是个武林盟主级别的大咖。
　　又要解锁新角色了吗？好激动！见大佬第一印象很重要，先容我装上一装！
　　沅湘和霍麒正欲开口，我手指示意他们先不要。之后，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了大咖身边，一起看着朗朗青天白日，颂道：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
　　这招果然有效，沅伯野收起远眺的目光，似乎同时也把思绪也从沉思中抽出来，转身，用老辣如炬的目光赞赏地看着我：“好诗！想必这位就是救我们家霍麒于皇陵的白少侠了。果然是才志过人，英雄出少年！幸会！”
　　细观眼前转身这叔，云鬟雾鬓，鹤骨松姿，须髯若神，再看那双目，鹰瞵鹗视，只能赞叹一句，真可谓叔圈天菜也！
　　我微微欠身点头行了个礼道：“沅前辈过奖，您叫晚辈白潇就行，我和霍麒也是患难互救，说不上我救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白潇，你落落大方、率性坦荡，我很欣赏。你也和霍麒一样，叫我沅叔叔就好。”
　　“沅叔叔好！沅叔叔好年轻啊，要不是您先自我介绍，我还以为您是沅湘的哥哥呢！”我摆出了过年哄长辈那套嘴甜大法，同时注意到霍麒在旁边耸肩搂了搂手臂，摆出一副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夸张表情。
　　“哈哈哈，白潇你真是会说话，我成天操心生意，头发都开始白了。”
　　“您这叫鹤发童颜，刚才离得远我都没注意，原来您脸上居然一丝皱纹都没有啊，看您的脸我还以为您这缕白发是染上去的，为了好看呢！我们家乡就很流行染发，很多人特意染成您这种发色呢！”
　　几句话把叔逗乐了，他说：“我不信，你就是为了安慰我这老头子吧，你们家乡也太神奇了，当真有人把黑发染白吗？”
　　“当然啦！您不知道，可流行了呢”，我一下来精神了，直接把德高望重的前辈哄成了我家刚染完发的大姨，“像您这种几缕银丝的染法，叫做挑染，一般人喜欢在前面刘海和耳后染，仔细看您这颜色还是渐变的，渐变的颜色我们那儿叫画染，头发上要分段上药水，要折腾好几个时辰，效果还没您渐变得这么自然呢。”
　　“哈哈哈，当真？”沅伯野开怀大笑，“霍麒啊，你这同乡实在有趣，几句话把我这老头子哄得心花怒放。”
　　我赶紧说：“霍麒你说，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霍麒心里哪怕八百个不愿意，也只好配合说：“是真的沅叔叔……不仅可以染银发，还有很多年轻人喜欢染各种各样的颜色……”
　　“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得意地说。
　　“哈哈哈哈你们家乡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是什么地方能养出你这等鲜活有趣的少年，见生人长辈一点儿也不露怯。我之前还担心和你们年轻人没话聊场面尴尬呢。湘儿，这几天好好和白姐姐学学待人处事。”
　　许久没说话的沅湘终于开口了，笑说：“我刚才也还想着怎么给你们介绍呢，怕爹爹你拿出生意场上那一套太严肃吓到白姐姐，结果居然是我多虑了，白姐姐性格也太好了。我都还没开口，自己就把爹爹你逗得开怀大笑，连女儿都好久没见您笑得这么放松了呢。”
　　霍麒得意地说：“你们不知道，在我们家乡，有一个词形容这种性格的人，叫‘社牛’，社交牛X症，还有人叫他们‘社交悍匪’。”
　　沅家父女一听这词，笑得更厉害了，齐声道：“太贴切了！”
　　接下来这一顿接风饭，就在各种欢声笑语里度过了。

　　正道是：
　　天与仙人白鹤丝，手提鲲鹏荐芳卮。
　　于今又是江秋节，听得君歌薤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