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听众》榕灯

4、第四章

　　“你现在别刷碗了，对手不好”

　　林望跃眼看着她妈妈边说，边将碗拿走了。

　　“我可听你陈阿姨说了，女孩子练琴的手不能刷碗”

　　“刷碗的手会变粗的，会影响出去表演的价格”

　　“之后你都不用刷碗了”

　　林望跃呆滞地点了点头，她觉得有点奇怪，她都洗了小半年了，手早就不好看了。

　　现在突然不让她刷碗，还有点不适应。

　　紧接着，他们母女之间的话题，就转移到了弟弟身上：

　　“跃跃啊，你看妈妈对你多好，都不让你刷碗”

　　“以后妈妈也不指望你什么，对自己弟弟好点就行，别在整天跟你弟弟抢东西”

　　“我知道了，妈妈，我不会和弟弟抢东西的”

　　林望跃很平静地回答这些问题，这些话她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虽然她从来没抢过弟弟的东西，但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技能。

　　那就是，妈妈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她很快就能理解到，并且给出相应的答案。

　　这样的技能，对于林望跃来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只要她顺着妈妈的意思说话，就会得到一个心情非常愉悦的妈妈。

　　但她要是和妈妈对着干，特别是在弟弟的问题上，和妈妈对着干的时候，就会得到一个情绪暴躁的妈妈。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招来一顿毒打。

　　林望跃才5岁，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妈妈的态度那么多变。

　　对她和对弟弟，完全是两模两样。

　　但是她知道，只要假装顺着弟弟，就会得到妈妈的夸奖。

　　林望跃的妈妈听到后，高兴地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擦了擦，抱住了女儿夸奖道：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林望跃有些抗拒妈妈的怀抱，于是挣脱了那个有些窒息的怀抱，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厨房。

　　走出厨房后，客厅空无一人。

　　原来爸爸已经抱着弟弟回卧室了，所以林望跃现在无处可去，只能待在客厅里。

　　中午这段时间，也没办法练习大提琴。

　　林望跃就只好百无聊赖地待在客厅窗户边，看着楼下那些正在休息的搬家工人们。

　　那些负责搬家的工人们，看起来都很狼狈。

　　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灰尘。

　　他们手中捧着早上从家里带的饭，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吃着饭盒里有些变味儿的食物。

　　甚至因为太热了，很多人都满头大汗，甚至汗水都滴进了饭里。

　　尽管如此，那些工人看起来依旧很开心，都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饭。

　　林望跃看着那些食物，很想象这些饭菜的味道，但那些工人的脸上很开心，想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林望跃不懂那些搬家工人们，到底为什么开心？

　　她想，应该是因为这些人，在弄脏衣服的时候，不会被妈妈骂吧！

　　或者是因为，这些搬家工人们，已经赚到妈妈嘴里的大钱了，所以那么开心地吧！

　　林望跃的妈妈从厨房干完活出来之后，就去了另一个房间午休，也没有管坐在客厅发呆的林望跃。

　　家里仅有的两间卧室，都有人在睡觉，整个家都变静悄悄的。

　　除了树上的蝉鸣，呼啦啦转动的风扇，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林望跃也想午睡，但她住的小杂货间太热了，根本睡不着。

　　在这种情况下，她慢慢地就没有午睡的习惯了，只能一个人在客厅消磨着时间。

　　家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林望跃这个年纪正是爱动的时候，很快她就坐不住了。

　　她等爸爸妈妈都睡熟后，就悄悄地溜出了家门，准备到楼下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

　　林望跃走出家门后，其实也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沿着自己熟悉的地方走着。

　　但实在是太热了，太阳高悬在头顶，走几步林望跃就一身汗水，甚至还有点头晕。

　　所以还没等她走几步，就回到了楼道里，楼道里最起码还凉快点，还有地方可以坐下歇歇。

　　林望跃回楼道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外边扭乱的空气吸引了。

　　这种现象在夏天很常见，学校里的科学老师给她讲过这种现象。

　　这种扭曲的空气，叫做空气热浪，热空气上升、冷空气下降、再加上光的折射，最终形成了空气热浪。

　　虽然林望跃还搞不懂里边名称的意思，但听起来蛮有趣的，看着也很有趣。

　　在无聊的时候，她就开始看这种空气热浪。

　　不一会，那个叫宋平的男孩子也下来了，在林望跃身边坐下。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样单纯的坐着，

　　直到大人们的午休都结束了，各家各户都传来吵闹的声音，林望跃才准备上楼回家。

　　林望跃走之前还对宋平说：

　　“你不要穿那么多，现在很热的”

　　“太热了，就会中暑，然后晕倒”

　　“晕倒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你们男生不是都有小背心和小短裤么，穿那个啊，那个穿起来多凉快”

　　林望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可能是一中午都没有说话的缘故，她脑子里想说的东西怎么也说不完。

　　直到妈妈叫她回去的时候，她才停止说话，准备上楼回家。

　　她走得很快，自然没有听到宋平在她走后说的话。

　　“我...穿...得少，疼”

　　......

　　林望跃回家后，就准备开始练习大提琴了。

　　她的妈妈趁着上班前的时间，督促着林望跃练习大提琴。

　　她坐在林望跃的身边，看着林望跃拉大提琴，防止她偷懒。

　　林望跃的妈妈一边看着林望跃，一边给抱在怀里的小男孩扇着风。

　　那个小男孩就是林望跃的弟弟，林望安。

　　林望跃很热，看着妈妈手里扇着的大蒲扇，一不小心走了神。

　　走神的后果就是，她一不小心拉错了好几个音节。

　　妈妈手里的大蒲扇像长了眼睛和耳朵一样，在林望跃出错的第一时间，快速落在了林望跃的手背上。

　　林望跃妈妈一边打着林望跃，一边说着：

　　“笨死了，拉个大提琴都拉不好”

　　“我和你爸花50块钱，给你辛辛苦苦淘过来的一把大提琴，大提琴这么金贵的东西，就是让你走神玩的么？”

　　“到底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比不上男孩子聪明，还没男孩子有毅力”

　　林望跃的妈妈边说，边给林望安扇着风。

　　林望跃被妈妈打得哭了出来，但她还要边哭边拉着大提琴，不敢再犯一点点的错误。

　　直到妈妈走了之后，哭声才慢慢止住。

　　宋平坐在一楼，看着那些搬家工人们在太阳下干活，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妈妈有那么多东西。

　　明明他的东西只有一个小箱子，在来新家的第一时间就全部搬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传到了宋平耳朵里。

　　他对这个声音很熟悉，听哭声，应该是刚才那个小女孩的。

　　听起来很惨，宋平在心里评价道。

　　他怔愣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一把掀起了自己的袖子。

　　上边赫然是一道道的疤痕，新旧交替，一看就长时间受到了虐待。

　　但因为他是傻子的传言，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就更别提发现他身上的这些伤痕。

　　宋平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嘴里说着：

　　“习惯之后，还是很疼啊”

　　宋平就在楼下听了一下午的大提琴声，说实话林望跃大提琴拉得并不好，她拉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锯木头一样。

　　宋平依稀记得，音乐.....好像不是这种声音吧.....

　　80年代的左邻右舍，似乎都十分包容。

　　即使有这种堪比扰民的声音传出，他们也能忍受得住。

　　这个年代的家长，似乎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当成目标，家家户户都很支持孩子学技术。

　　这种氛围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林望跃带来了不少的好处。

　　最起码能让她专心致志地练琴，不用分心处理那些邻里关系。

　　.......

　　林望跃看着宋平日记本上，记录的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回忆起了这些事情。

　　其实林望跃对第一次见宋平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还好宋平的日记里记录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些模糊的记忆突然就清晰起来了。

　　宋平的这一篇日记记得歪歪扭扭的，他那时候只有五岁，这短短的几行字中，存在了无数的拼音和错别字，让林望跃看得有些费劲儿。

　　但好在，宋平从小就有很强大严谨的思维模式。

　　虽然日记上有很多错字，但排列顺序并没有错误，多年之后，外人还是看得懂的。

　　林望跃又接着看起了宋平接下来的日记，记载的都是些很零散的事情，像是什么：

　　“今天看树”、“有蚂蚁”、“太阳..热”等等一系列简短的话。

　　林望跃直到翻啊翻，一直翻到了宋平在1985年秋天记载的一篇日记，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身影。